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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乘客喊了一声,然后其他乘客也跟着嚷嚷起来。
“啪!啪!”
那名瘸腿上尉又是两枪,然后冲着他身边的那些退伍军人指了指。
“我是个瘸子,当然可以申请救助,可是他们不是,他们不是伤残军人,没有资格申请救助。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没缺胳膊少腿,就活该饿死么?甭跟老子提什么移民实边,那是青年后生们的活路,我们这帮老头子,别说是去南洋了,就是去蒙古,那也是找不到活路的!也甭提什么济贫站,老子们丢不起那人!”
说完,瘸腿上尉走到列车长跟前,一把揪住列车长的衣领,呵斥了几句。
“痛快点,给句话!许不许我们上车?不许,我们就坐在这里,谁也甭想走!许,我们马上就登车,以后若是找到活路,我们就给你立个长生牌位!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就在列车长与那瘸腿上尉交涉时,一名列车员匆匆奔来,喊了几句。
“大家上车,大家上车!站长说了,大家都可以上车!大家都可以上车!”
听了这话,那些退伍军人顿时一阵欢呼,扔了木棒,并迅速拆了路障,簇拥着那名瘸腿上尉登上列车,而且瘸腿上尉进的车厢正是熊成基等人所在的那节车厢。
虽然这些退伍军人气势汹汹,不过上车之后倒也规矩,空座自然不客气,至于那些本来坐着乘客的座位,他们却也不抢,没座的就坐在地板上,不少人还随身携带行李,甚至还有拖家带口的,看样子,要是这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不为他们解决生计问题的话,他们或许就会赖在首都不回来了。
“想不到,这国内如今也是这般景象了。当年,意大利的法西斯运动就是无路可走的退役军人煽动起来的。”
熊成基对章太炎长叹一声,前年,他专门去了趟意大利,研究意大利的法西斯运动,而根据他的研究,他发现,在意大利法西斯运动中,那些生计没有着落的退役军人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实际上,墨索里尼的黑衫军中就有许多退役军人,而在意大利法西斯控制下的议会中,也有许多伤残军人,他们对于墨索里尼煽动的法西斯运动是非常狂热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是国家遗忘了他们,而法西斯却给了他们希望。
章太炎也深有同感,叹道:“民生多艰,人心思变,这种时候,正是野心家崛起的时候。不如我们请那名上尉过来说几句,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熊成基点了点头,吩咐一名随员,将那名瘸腿上尉请了过来。
那名瘸腿上尉在熊成基身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熊成基,然后说道:“你是熊都督吧?多年没见,相貌倒是改变不大。”
“你认识我?”
熊成基一惊,他确实想不到,这个瘸腿上尉居然认识他,而且知道他曾经做过都督。
“哈!熊都督是贵人,当然记不住我这种小人物了。我叫杨奔,安徽人,光绪三十二年投军,在安徽新军暂编三十一混成协当兵,后来安庆起义,熊都督指挥起义部队猛攻安庆城墙的时候,我就在攻击队里做步枪兵,再后来,我报名,跟着赵总司令去了黄泥岗,后来就一直在赵总司令跟前做警卫,当年,南北豫南大战的时候,我就是前线的一名排长,在战斗中重伤,好歹是活了下来,总司令当时还亲自过来看我,还给了我勋章和一柄‘八字剑’,这剑,我一直随身携带,当时,我尚未从军官速成班毕业,按说是没有资格佩带这柄短剑的,据说,我是国防军的少数特例,若不是旅顺战役中被炸断了腿,我现在至少也是个少校了。”
说完,瘸腿上尉从腰带上解下一把短剑,递给熊成基。
熊成基接过短剑,见那剑身上刻着“枕戈待旦,精忠报国”这八个字,这就是“八字剑”了,通常只有军校毕业的合格军官才有资格佩带。
“想不到竟是革命功臣!革命功臣竟沦落至此,让人叹息。”
那边章太炎喟然长叹,这边熊成基也是颇觉愧疚,说道:“难怪刚才我见你有些面善,却原来竟是老部下。革命成功之后,你们这班革命将士吃苦了。”
“吃苦也是这几年才吃的,以前,我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小铺子经营着,小媳妇伺候着,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可是至少吃饭不愁,隔三岔五的还能喝点好酒,可是自从经济危机之后,这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媳妇跟在舞厅勾搭上的小白脸跑了,跑的时候还把老子的最后一点棺材本也卷跑了,前两年,就靠伤残军人基金接济,我才活下来,可是活得憋屈啊,这不,经人一撺掇,我就跟着来了,拦下火车,我们上京告御状,叫黎大总统给我们这些没有着落的退伍军人找条活路,不然,我们就去做土匪!”
说到这里,瘸腿上尉哽咽几声,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只扁扁的铁皮酒壶,一口气就扪下半壶酒。
等瘸腿上尉喝完酒,章太炎突然问了他一句。
“你刚才说,你们这次上京告御状,是经人撺掇的,那么,是什么人撺掇你们上京的呢?那人,只怕也是你们认识的人吧?”
第990章 告御状(下)
章太炎突然这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这让坐在他对面的熊成基猛然醒悟,想起他们前几日所谈论的话题,于是将那把短剑搁在桌上,也问了那瘸腿上尉杨奔几句。
“刚才我见你的同伴口音夹杂南北方言,显然不是一个地方过来的,为什么他们会在此处与你一同拦车呢?你们说你们打算上京告御状,这个主意是谁给你们出的呢?这个出主意的人现在是否也在你们之中呢?”
或许面前这两位问得问题有些突兀,杨奔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们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你们认为我们是被人诓到这里的?虽然我们文化不高,也不懂什么宪政、训政,可是至少我们知道一个道理,这人不吃饭就要饿死,现在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已走投无路,上京告御状也是迫不得已,旁人指点一下,难道也犯了忌讳不成?”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杨兄弟,来,这里有些我们带着的点心,你尝尝,钱塘风味的。”
章太炎见杨奔似乎有些警惕,于是急忙叫一名学生从行李里拿出几包点心,搁在桌上,请杨奔品尝,同时也请那些聚集在附近的退役军人们品尝。
这一招确实有效,几片点心吃下去后,杨奔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于是就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没错!我们这些人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的人是从江北过来,有的人是从广东、福建、广西、海南那边过来的,至于组织我们的人,是一个叫做‘荣誉军人互助协会’的社团,是他们把人从各地带到这上海西郊的,没有他们给路费,咱们这些人只怕也凑不到一起,提议我们去首都告状的也是这个‘荣军协会’,他们也有人跟着我们。”
听到这里,熊成基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原本以为章太炎是多疑,但是现在看来,此事果然是有蹊跷。
“既然这个‘荣军协会’可以将你们聚集到上海西郊,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们送上去北方的火车呢?偏偏叫你们在这里拦火车,这未免有些奇怪吧。”熊成基问道。
杨奔两眼一瞪,说道:“熊都督,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不把事情闹大些,国民怎么会注意到我们这些落魄的军人呢?当年我们为国杀敌,戍守边疆,一身伤病,可是退伍之后,到头来却是没人理会!过去,当兵是贱业,不到迫不得已,没人肯当兵,可是共和之后,政府一直在说当兵服役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为国尽义务,国家才能保护你的利益,可是现在,我们这些退伍军人为国尽了忠,尽了义务,到头来却被政府一脚踢开,不管不问,如果我们再沉默下去,以后谁还愿意当兵?农村里的兵还好说,好歹可以耕田,可是城市里的兵怎么办?这年头,连看门的工作都找不到。刚才,在人群里就混着记者,我们的壮举肯定会见报的,人人都知道了我们这些人的处境之后,政府总不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吧?如果政府叫人寒心,以后谁还肯为政府卖命?”
这话讲得相当有水平,熊成基和章太炎心中的疑虑更重,他们本能的认为,以杨奔的文化程度是讲不出这种水平的话的,这话,只怕是别人教的。
不等熊成基和章太炎回过味,杨奔又道:“说起来,我还不止是上过战场打过仗,当年,我还是全国军人之中第一个用降落伞从天上降落到地上的人,那次跳伞,总司令对我很欣赏,不仅提拔我做了排长,而且还保送我去军官速成学堂,如果不是在旅顺踩了地雷,不能继续服役了,或许我现在至少也是个少校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找你们的赵总司令呢?他想必不会亏待你的。”熊成基说道。
“我可不想去麻烦总司令。我听人说了,总司令现在就在北京西山隐居,只有国会开会的时候才会露面,平时就跟夫人在西山种田,就连基金会的事情也是叫别人打理,虽然总司令这个人一向豪爽,也讲义气,我去跟他说话,他看见我这个落魄样子,肯定会掏自己腰包资助我,可是我好歹也是个军人,至少知道,现在做总统的不是总司令,而是黎元洪,所以啊,我不去找总司令,我就去找黎元洪,说起来,当年黎元洪在总司令幕中的时候,我还给他站过岗呢。”
见杨奔竟是如此心态,熊成基无可奈何,只好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荣军协会的人现在就在车厢里么?若在,请他出来说话。”
熊成基站起身,冲着车厢里喊了几声,但是没人答应。
“甭费事了。荣军协会的人在次等车厢,不在这头等车厢里,你们若是想跟他们说话,你们可以去次等车厢。”
杨奔嘀咕几句,伸手抓起几包点心,向章太炎道了声谢,又从桌上拿起那把短剑,然后分开人群,一瘸一拐的走到车厢前部,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咱们去次等车厢问问?”章太炎询问熊成基。
熊成基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还是等到站之后再问吧。我估计啊,也问不出什么,对方既然处心积虑要将这水搅浑,只怕也是准备充分。”
“把水搅浑,然后浑水摸鱼。这像不像那位赵堂主的做事风格?”
章太炎小声嘀咕,所谓“赵堂主”就是指赵北,当年他主持统帅堂,因此私下里就被人称做“堂主”,这是戏谑的话,上不了场面,不过章太炎倒是偶尔在公开场合这么称呼赵北,尤其是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熊成基倒吸口冷气,坐下去后,琢磨了片刻,沉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些可疑,再联系到前几天市区里的那场示威,倒真是有那么一点狂人的作风。”
“什么‘有一点狂人作风’?根本就是!你想想,平时对政治冷漠的市民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对政治感兴趣了呢?不仅要争取普选权,而且还要争取妇女选举权,当真是民智已开?恐怕不是,而是被人利用了。当年,赵振华改造会党势力的时候,我就留意过,我发现,他不是将会党改造成现代社团组织,而是在会党外头蒙了一层民治的皮而已,就拿青红帮来说,赵振华扶持杜老板打倒了黄老板,现在上海的青红帮就由杜老板说话,那么杜老板的后台是谁呢?只能是赵振华,而工会又控制在青红帮手里,那么,只要那位杜老板发句话,罢工岂是难事?而作为一个帮会头子,他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