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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不好主动提出去武汉。
到了岳阳楼,老远就望见楼下聚集着大批百姓,正冲着楼上大声吆喝。
吴振汉、龚春台挤进人群,仰头一望,却见那岳阳楼上垂下两幅很长的白布卷,五尺多宽,从城楼飞檐之上一直垂到城墙根,上面各写着七个大字,正是范仲淹那两句传唱千古的名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人群中颇传来几名老夫子的高声吟诵,抑扬顿挫,听起来倒是顺耳,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也就跟着起哄叫好。
“他们倒是清闲。”潘康时咂了咂嘴,来的路上他已听说了羊楼司驻防之争,对那帮“民意代表”也就没什么好感了,不过也没吴振汉那么大的火气,毕竟人家唱得是“文戏”。
“卫兵,驱散人群!岳州西门戒严!”吴振汉压着心头的火,下达了命令,不多时,这岳阳楼下除了士兵之外就看不见闲杂人等了。
吴振汉领着几人登上岳阳楼,到了城楼顶层一看,却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当中摆了张桌子,一名白须老者手持毛笔,正在一张宣纸上书写着什么,众人见吴振汉大步走来,纷纷扭头去望,那白须老者也抬起头来。
“原来是‘托塔天王’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不等吴振汉发话,跟在后头的龚春台已抢上几步,冲着那名奋笔疾书的白须老者抱拳作揖,依足了江湖规矩。
那白须老者笑呵呵的放下毛笔,走到桌前,将拳一抱,也做了个江湖手势,说道:“龚龙头别来无恙?上次一别,恍然已两年有余,龚龙头这肩膀上的王者之气倒是愈发让人折服了。昨日想登门拜访,不料龚龙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倒是叫龚龙头先来了个回礼,失礼的是我这个糟老头子,酒宴之上我一定先罚酒五杯。”
“两位认识?”吴振汉微微一愣,看了看龚春台,又望了望一边的潘康时,却见潘副师长也是一副茫然表情,他显然也不知道那白须老者是什么来头。
“这老先生便是新化县那位大名鼎鼎的谭石屏,他是同盟会干部,当年的萍浏醴起义,便是我与他联手策划的。”
龚春台的话多少使吴振汉和潘康时明白了那老者的身份,不过他们都不是湖南人,也非会党中人,与同盟会也没什么瓜葛,对这老者倒不似龚春台等人那般景仰。
“原来是同盟会的同志,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吴振汉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一边的潘康时也跟着拱了拱手,却没说话。
“这位是共和军副总司令吴百山,那位是第五师副师长潘恰如。”龚春台为双方引见。
那白须老者走上几步,与吴振汉、潘康时握了握手,说道:“鄙人谭人凤,号石屏,湖南新化人氏,秀才出身,早年任侠乡里,人送诨号‘托塔天王’,十六岁便入了洪门,仗着这个身份联络各地会党人物,为排满兴汉革命奔走多年,却是一事无成,若非贵军横扫两湖湘赣,满清倒台在即,恐怕此刻我还在日本发愁呢。这一路过来,听说二位勇将大名,恨不能追随左右,今日一见,果是智勇双全的青年俊才。”
最后那顶高帽送得有些意外,让吴振汉和潘康时都有些不自在,要说共和军将领中谁最有名,恐怕真的轮不到他们两人。
“谭先生说笑了,若论‘智勇双全’,共和军中唯有总司令一人可担当。”
吴振汉先客气几句,随后话锋一转,问道:“谭先生既是同盟会干部,不知为何赶到湖南?莫非也是共进会同志派来的民意代表?”
共进会自称是同盟会的外围组织,与同盟会关系密切,也难怪吴副司令有此一问。
“非也,非也。”谭人凤急忙摇了摇头。
“我可不是湖南的民意代表,我是同盟会的联络员,此番回湖南,是奉命与共进会的革命同志联络的,顺便将一封信带给孙都督。前日路过贵地,听说龚龙头领军驻于此地,便打算登门拜访,岂料扑了个空,只好在客栈小住,择日再访,不想今日在城里闲逛,碰见几位故人,遂一同登楼赋诗,为革命呐喊。”
“原来如此。”吴振汉点了点头,瞥眼望去,却惊讶的发现龚春台正双目圆睁,瞪着桌边一个矮胖男子,怒容满面。
自从认识龚春台以来,吴振汉这是第一次见他怒形于色,而且看上去是怒不可遏。
谭人凤也注意到了龚春台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那矮胖男子,眉头顿时一皱。
“赖臣裕,你这满清的狗奴才倒是有胆来这里!”龚春台向那矮胖男子沉声呵道。
那矮胖男子倒是不憷,沉着脸说道:“龚龙头,何出此言?鄙人是反正的革命同志,也是湖南省议院的议员,此次造访,乃是为湖南百姓请命,恭送贵军离湘回鄂,并非是来捣乱,为何没胆前来?”
“到这里,你就不怕我剁碎了你喂猪?”龚春台有些失态,身边那两个马弁更是抽出了背在身后的大刀,杀气腾腾。
“这是怎么回事?”吴振汉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知道他是谁么?”龚春台向那矮胖男子一指,扫了眼身边几人。
“他叫赖臣裕,现在是什么官我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他以前就是萍浏醴的巡警道!当年萍浏醴起义,那死难的几千号洪江会弟兄中,有不少人都是死在他的枪下!”
“当年我是奉命行事,也是迫不得已为之。我也是汉人,也跟鞑子朝廷势不两立,前些时候革命军起,我也率部响应,萍乡的团防局还是我招抚的呢!现在,赖某是湖南省议院议员,矿务帮办!你我都是革命同志,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当年你不也杀了我不少人么?”那矮胖男子强自镇定,倒也说了一通道理。
龚春台却冷笑,说道:“你这种墙头草混进革命军,早晚是祸患!今日,老子一来为英魂报仇血恨,二来清清革命队伍!”
话音未落,右手迅速挪到腰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那支左轮枪,也不瞄准,抬手就是一枪。
“啪!”
枪响人倒,脑浆崩裂。
龚春台出身会党,早就会玩儿土枪,后来发动起义,又玩儿上了洋枪,这枪法早已是练得出神入化。
这一枪正中那赖臣裕眉心。
枪声一响,众人都是大惊失色,等定下神去望时,那赖议员已是一具尸体,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
“好枪法!”吴振汉暗自赞了一声,但同时也皱了皱眉。
会党出身的人通常江湖气很重,这种人讲义气,但做事往往太冲动,丝毫不考虑后果。
龚春台也是会党出身,也讲义气,但是他粗中有细,绝非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物,这从他策动“海琛”号起义就可看出来。
所以,他枪杀赖臣裕恐怕看上去那么简单。
自从离开湖北南下,龚春台一直想回到萍浏醴一带,一则衣锦还乡,二则为当年萍浏醴起义中死难的江湖好汉报仇,将那一带的满清官吏杀个鸡飞狗跳。
但是他一直没能如愿,原因很简单,因为共进会不愿意让他回到自己的地盘,为此龚春台对共进会意见很大,再加上湖南光复后许多以前的满清官吏摇身一变成了军政府的一分子,这更让龚春台恼火,如果不是吴振汉一直在给他做工作的话,恐怕他早就率军杀回去了。
正因为无法回到萍浏醴一带,所以他的部队才叫“湘北革命军”,而且只能暂驻岳州,靠共和军接济军饷弹药。
共进会不敢跟赵北撕破脸,那是因为他们有求于总司令,但对于龚春台这种江湖人物,共进会就没那么客气了,龚春台领着队伍向萍浏醴一带开进,半路上就被“革命联军”拦下了,双方差点火并,所以,龚春台与共进会早就结下梁子,全靠吴振汉居中调解。
昨天得知共进会想赶共和军走,龚春台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刚才那一枪,既是给自己出气,也是为共和军出气,但这并不是唯一目的。
龚春台当众枪杀赖臣裕,固然是为了出口恶气,但未必没有杀鸡儆猴的目的,好让那帮“民意代表”知难而退。共和军不能撤走,如果共和军撤回湖北,这“湘北革命军”还有容身之地么?
共和军是客军,不方便跟湖南民意代表来硬的,那么,只好由龚春台出面了。
只是这断然行动确实有些卤莽。
问题在于,赖臣裕身份特殊,他毕竟是湖南的议员,而且也是“反正功臣”,杀起来容易,可这善后却难。
共进会策划的这场“文戏”就这么被龚龙头演成了“武戏”,如何善后呢?
第113章 文明戏与电影
文戏武唱,如何善后?
不惟吴振汉犯了难,身为局外人的谭人凤也是颇感棘手。
谭人凤是同盟会元老,此次来湘负有特殊使命。
他是前几天坐洋船离开福建的,在九江换乘一艘湖南船帮的米船直航岳州,路过武汉时曾短暂停留,本想拜访共和军总司令,但不巧的是,当时赵北正在京汉铁路沿线视察,两人失之交臂,谭人凤赶时间,也就没在武汉等候。
到了岳州,谭人凤得知湖北革命军驻扎于此,颇感意外,为了弄清楚湖南现在的局势,他就在城里住了下来,昨日逛街,碰上湖南那帮民意代表进城,其中有几个旧相识,于是主动联系,向对方探听虚实。
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谭人凤可算经验老到,很快就明白了岳州现在的微妙局面,共进会想让共和军部队尽快离开湖南,而共和军似乎并不想离开,于是双方发生龃龉,虽然表面看来仍是革命同志,但实际上双方的关系已出现裂痕,如果不能想办法弥合的话,可能会对南方的革命事业造成负面影响。
正是这个原因让谭人凤继续留在了岳州城里,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个岳州之争,但不曾想,吴振汉一露面,龚春台就一枪打死了共进会派来的“民意代表”,而且这个人还是省议员,湖南立宪派的一员干将。
这个困局恐怕不是谭人凤的力量可以解决的了。
“这是六龙山洪江会与赖臣裕的恩怨,与诸位无关,都不必筛糠了,现在请诸位回客栈更衣,晚上我做东,三醉轩摆宴,给‘托塔天王’接风洗尘,到时诸位都要来赴宴啊。”
龚春台倒没那么多顾虑,手枪往腰带上一别,冲着呆若木鸡的那帮民意代表拱了拱手,然后手一挥,身后那两名马弁就走了过去,将那赖臣裕的尸体拖到一边,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滚落一边,又取来竹笼,将人头装了。
湖南议院派来的民意代表个个面如死灰,少数胆小的已站不直了,听了这几句话,如蒙大赦一般,灰溜溜的下了岳阳楼,兔子一般逃了。
“石老,龚某先走一步,将这赖臣裕的人头提去给六龙山的人马瞧瞧,好叫大伙都出口气。晚上接风宴,我派人去抬你,咱们不醉不归!”龚春台冲着谭人凤拱了拱手,又与吴振汉别过,随即领着马弁离开岳阳楼。
“这个……如何跟共进会解释?”谭人凤皱着眉叹了口气。
“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咱们又没有请共进会派人来‘欢送’咱们。再说了,这个赖臣裕只怕不是共进会的人,他是反正过来的,只可能是立宪派的人。”潘康时冷笑。
听潘康时如此分析,吴振汉的眉头拧了起来。
“马上拍发电报,这事得告诉总司令。”吴振汉拿定主意。
……
就在岳州城里上演“文戏武唱”的时候,在长江边的另一座城市,一群青年也在看戏,不过这是真正的戏,文明戏。
文明戏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