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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来见严范荪?他跟你不熟吧?”
杨度更是奇怪,严修一向刻意与军方保持着距离,不管是北洋背景还是共和军背景的军官,严修一概近而远之,所以,对于田劲夫居然特意跑到这清华园拜会严修的举动,杨度确实有些纳闷。
“不熟,确实不熟。不过我来见严先生,倒不是私事,而是公务。对了,杨秘书长,刚才听你话里意思,你也是来见严范荪先生的?正好,咱们干脆一起去。”
田劲夫非常高兴,与杨度一同赶去严修寓所,这一路上两人倒是攀谈了那么几句,杨度这才明白,田劲夫过来找严修,是为了拿一份名单,一份考试成绩单。
关于这份考试成绩单,杨度非常好奇,因为据田劲夫说,总统对于这份名单非常重视,而且,这场特殊的考试还是总统特意安排的,考试内容则是关于数学的。
总统行事总是高深莫测,杨度猜不透总统到底打算做什么,田劲夫没往下说,杨度也就没有追问,不过他倒是可以肯定,这场特殊的数学考试绝对不是为财政部准备司员的,那种公务员考试总统绝不会亲自关照,而且还让军情局的特务头子出面办事。
带着疑虑,杨度跟着田劲夫走进了严修居住的小院,严修正在书房批阅试卷,见客人过来,于是也没废话,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考试成绩单,交给了田劲夫。
田劲夫也没罗嗦,稍微坐了片刻,便告辞而去,书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书生。
“范荪,那是场什么样的考试?为何总统如此重视?还派田局长亲自过来拿名单。”
杨度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问一问严修。
严修眉头一拧,说道:“就是一场数学科目的考试,难度比较大,听说是总统请德国公使出面,向德国大学弄来的考题,前几天考完,又送来了答案,这阅卷的事情由我负责。说实在的,连我也觉得此事有些让人琢磨不透,既然要挑选留学生去德国深造,何必到我这清华园来?我这里的学生是准备留学美国的,如果叫美国政府知道被人挖了墙脚,恐怕会影响本校经费调拨。”
杨度笑道:“那你又何必跟美国人讲呢?现在那位美国校长正在北戴河游玩,自然不会知道这考试的事情,到时候学生自己说不想去美国了,美国人又有什么办法?目前我国人才凋敝,像数学、格物这些学科一向都是冷门,学得人少,精通的人更少,只是不知道此次考试,到底有多少学生及格?”
严修也是苦笑,摇着头说道:“别提了,那德国人出的考题刁钻古怪,参加考试的一共一百人,最后及格的只有不到二十人,其中高分只有两位,偏偏是校长最看重的那两位,到时候如果他们真被中枢挑中去德国公费留学的话,那位美国校长不发飙才怪。”
“现在中国青年开口闭口的‘中德友谊’,这‘德国热’美国人也明白,未必会纠缠这个问题。再说了,我国数学人才匮乏,而数学又是现代科学技术的基础科目,美国绝无借口反对我国培养数学专家。”杨度说道。
“皙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上次田局长过来送答案的时候,他可是说了,这批留学德国的数学人才不仅要去德国最顶尖的大学深造,而且将来毕业之后也不会立即回国,而是必须在威廉皇帝研究院工作,给德国教授做助手,主攻化学、物理,这不仅是中枢的决定,德国方面也点了头,所以啊,这批留学德国的数学人才将来未必从事数学研究,我总觉得,这事跟军队有关系,但就是猜不明白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严修的话让杨度更糊涂了,两人坐在书房,琢磨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总统到底打算拿这批数学人才做什么,于是索性就转了话题。
“范荪,听说你刚刚加入了国民同盟?”杨度问道。
“是啊,张季直拉我入伙,前后来了好几次,我拗不过他,也不想驳了他的面子,所以啊,这最后还是递了投名状,上了梁山了。”严修说道。
“上了梁山?这比喻用得妙。现在,在国会里头,国民同盟可不就是不入流的山大王么?他们拉你入伙,只怕不是想与你同富贵,而是想让你跟他们共患难呢。”
“皙子,我当然明白现在国民同盟的艰难处境,越是在这种时候,我就越是要去支持一下他们,如果什么时候国会里真的只剩下一个联合阵线了,那么,这全民宪政的路也就算是走到头了,接下来是什么路呢?我觉得墨西哥那个迪亚斯总统好象就在走这条路。”
严修的话说得有些隐晦,不过杨度倒是听得明白,严修这是在担心,担心这位赵大总统也走上一条军事独、裁的道路,没办法,这位总统确实太过强势了,在他面前,国会竟如同玩偶一般,也难怪严修会在这种时候亮明立场,支持国民同盟。
但是杨度却不同意严修的看法,作为一个曾经的君主立宪派,杨度坚持认为,目前的这个国家只能依靠强人治国,指望一帮缙绅在国会里决定这个国家的前途,未免太轻率了些。
“全民宪政?范荪,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也主张君主立宪么?你也是支持强人政治的啊。”杨度有些奇怪。
严修苦笑,说道:“自从袁项城去世之后,我已转变立场了。强人政治或许可以救时,但不能救世,你看看,袁项城死后,那个北洋立刻四分五裂,如果不是赵振华颇有手段的话,我看呐,那就是一场军阀混战了,五代十国就是前车之鉴。”
“赵振华力挽狂澜,这不正彰显了强人政治的好处么?若是让国会那帮人去收拾北洋势力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乱局呢。”杨度不同意严修的见解。
严修摇了摇头,说道:“皙子,你只看到了眼前,我却看到了以后。现在赵振华风光无限,手段高明,但并不能说他永远高明,现在的国防军名义上是国家军队,可是实际上却是他的私人军队,他现在有能力控制住军队里的各个势力,可是如果以后他控制不了呢?强人政治,最大缺点就是,一旦这位强人不能掌握权力,那么,原本被压制住的野心家就会蠢蠢欲动,如果他也是个强人的话,或许可以接掌军队和国家,可是如果他是个跳梁小丑的话,一旦夺权失败,那就是一场大变乱了。”
“范荪,你这可有些杞人忧天了。赵振华说过,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全民宪政也是他的理想,只不过在他看来,目前不能实行全民宪政罢了。”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手里掌握了大权之后。就拿袁项城来说吧,我跟随他的时间比你长许多,我可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一步一步将自己当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的,这让他闭目塞听,也使他被一帮小人包围起来。”
“可是赵振华不是这样的人啊。”
“现在不是,可是难免将来不是,人是会变的,尤其是那些上位者,他们看事情,与咱们看事情是不一样的。就拿眼前的这个局面来讲吧,国家的政体名义上是宪政,可是实际上呢?却是总统训政,所谓‘宪政’不过是遮羞布罢了。”
“现在是训政?可是国会还能否决总统的决策啊。依我之见,现在的政体既不是训政,也不是宪政,现在,就是一个四不象,虽然是个四不象的政体,可是却对国家和国民有好处,那它就是好政体。”
“名不正则言不顺,这种四不象的政体终究长久不了,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国家与国民。”
……
杨度与严修的立场对立严重,两人竟越谈越远,谈到后来,两个书生差点就为这意气之争而反目了。
好在严修内敛,及时停止了争论,并邀请杨度一起吃午饭,可是杨度却推辞了,忿忿不平的离开了清华园,喊了辆人力车,拉他去酒馆,独自一人坐在酒馆里喝闷酒,这顿酒喝到下午,杨度已是带着几分酒劲,于是借着酒劲,叫了辆人力车,直接拉着他去了总统府,他想当面问问总统先生,那个“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政治战略到底该怎么走,现在这种训政不像训政、宪政不像宪政的局面到底该如何破解。
第540章 指点江山
总统府最近几天里一直比较热闹,各部官员进进出出,汽车、马车来来往往,自从江苏地方实力派俯首称臣之后,各地实力派人物也纷纷派亲信进京,向中枢进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以免成为中枢削藩行动的无辜牺牲品。
如此一来,这等在侍从室接待处的人就排起了长队,原来的会客室、休息室已装不下这么多客人,只好在屋外搭了几座军用帐篷,做为接待处。
杨度是侍从室秘书长,他可以很方便的见总统,自然不用等在侍从室接待处,而且,也因为这个原因,一见杨度回了总统府,原本等在侍从室接待处的客人纷纷上前套近乎,想请杨秘书长帮忙,以便尽快见到总统先生。
可是杨度现在正烦着呢,哪里有心情帮忙?当下摆脱众人,叫来一名副官,驾驶汽车将他拉到了统帅堂。
到了统帅堂这里,杨度可就得排队了,于是在警戒区会客室等候总统召见,与他一起等在这里的还有各部官员,众人见杨度脸色铁青,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没怎么与他搭讪,杨度也乐得清净,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沙发上,闭目养神,这一闭眼,那眼皮就有些睁不开了,于是,很快杨度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秦四虎将他喊醒。
已是下午两点,正是上班时间,杨度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见总统一面,至于公务,他现在确实也顾不上了,还是先解决了这个政体问题再说别的。
杨度跟着秦四虎进了统帅堂,见到了两眼通红、哈欠连天的民国大总统。
“皙子,你现在不去办公,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紧急公务?”
赵北坐在办公桌后,懒洋洋的问了一句,这精神头确实不怎么样,这段日子里,他的睡眠很成问题,好象又回到了当初在武汉的那段时光,每天的公务都很繁忙,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真正放松的时候,别的公务人员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可是作为总统,赵北却是不敢懈怠,交代给各部的公务很多都需要他跟踪监督,这可以避免走弯路,也可以提高政府工作效率,对于争分夺秒的中国而言,赵北自问还算个合格的元首。
但是这位元首先生现在却因为过度的劳累而有些神经衰弱,白天没精神,晚上失眠,就像一根绷得过紧的弹簧,似乎有折断的可能,这让赵北也非常担心,本来这几天是打算给自己放几天假,跟着夫人去北戴河散散心的,可是由于前几天英国远东舰队和日本联合舰队在黄海举行了一次海军联合演习,这使赵北有些警惕,不得不改变了休假计划。
由于赵北没有满足英国对西藏的觊觎之心,英国政府非常不高兴,因此与日本搞了一系列的小动作,与当初“东北亚危机”时的表现截然相反,由于历史改变得太多,赵北也摸不清英国人到底想干什么了,所以,这假期就暂时取消了,至于总统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去北戴河散心,这得看德国特遣舰队什么时候赶到青岛,等中德两国联合军事对抗演习开始,或许总统先生就不必去北戴河了,他可以去青岛散心。
本来,德国舰队早就应该赶到青岛的,可是由于巴尔干战争突然爆发,德国皇帝一个命令,那支德国特遣舰队就在印度洋西海岸逗留了一段日子,直到德国政府与英国政府达成了某种“默契”,德国访华特遣舰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