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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徐世昌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杨度苦笑道:“段芝泉、段香岩他们竟不来送徐相一程,这倒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倒是想为我饯行,可是我不同意,何况,现在他们还在忙自己的事情,哪里有工夫来送我?此去天津,我已决定归隐,至于将来是住在租界还是住在乡下地方,现在却没决定,皙子,你若有好主意,不妨跟我讲讲。”徐世昌也是苦笑。
“我哪里有什么好主意,徐相刚才说你在做梦,我何尝不是也在做梦,过去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全才,现在这梦也醒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古人的话确实有道理,或许,咱们书生确实也只能是辅佐明主的命,自己打天下是不成的。”
说到这里,杨度指了指火车站外头,说道:“徐相的火车一个小时以后才会发车,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在那间小店备了桌薄酒,还望徐相赏脸。”
“你们?”
“也没多少人,也与我一样,都是书生,百无一用的书生,都是给人使唤的命,自己打不来江山,坐不了天下。”
徐世昌虽然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跟着杨度进了火车站边的一间小酒店,前来为徐世昌饯行的人就在那里。
第408章 顺昌逆亡
前来为徐世昌饯行的基本上都是文人,阮忠枢、夏寿田、张一麐、尹铭绶……就像刚才杨度说的那样,这都是一帮书生,一帮只能辅佐明主打天下的书生,“明主”黄袍加身,他们就能鸡犬升天,“明主”一败涂地,他们也只能改换门庭,或者干脆树倒猢狲散。
“诸位,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这头杯酒就让我来敬大家吧。”
徐世昌端起酒杯,先敬了众人一杯,然后放下酒杯,说道:“诸位不必心灰意冷,我虽下野归隐,然则诸位还是可以继续为共和政府效力的,上午赵振华给我来了一封电报,言辞颇为恳切,他也说了,现在的中枢以维持为上,各人位置,能不动就不动,他做总统,不是来砸别人饭碗的,只要与中枢同心同德,那就是共和政府的好官员。”
杨度木然问道:“赵振华没有挽留徐相么?”
徐世昌苦笑,说道:“他倒是在电报里头对我归隐田园很是羡慕,说我是个有福的人,不用再操心国事,还建议我去武汉看看,请我去那里创办实业。”
“他是巴不得徐相快些走吧。此人似乎倒不喜欢作伪。”阮忠枢也是苦笑。
“那是他手段高明。以前,我是轻视此人了,看走了眼,现在,我自罚一杯。”杨度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高明是高明,不过他如何应对眼下的局势呢?北洋眼看着就要垮了,联合阵线固然可以控制国会、控制政府,可是现在的这个局面,那是风雨飘摇,国弱民穷,列强环伺,只怕就是唐宗宋祖也是束手无策,别说是一个小小革命党了。对了,那赵北今年多大年纪?”一人问道。
“二十七岁。”另一人回答。
“二十七岁的民国大总统。啧啧,厉害。这若是从祖上继承的基业倒也罢了,可是此人却是崛起于草莽,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就君临天下,这手段和际遇未免太好了些。”
听到那人的感慨,在座众人都是唏嘘不已,确实,赵北的崛起速度未免太快了些,难道这世上真有天才?或者,赵北就是那传说中的“真命天子”?
“君临天下?现在不是过去了,国会已然召开,就算是民国大总统,也是要被制约的。”
“你未免小看了赵北的手段,国会在他手里,不过玩物罢了。”
“便是玩物,也有扎着手的时候。”
“国会倒也罢了,关键是洋人,那可不好糊弄,现在英国公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就担心赵北跟德国结盟,日本公使也是红着眼睛在东交民巷里到处乱窜,煽动各国公使联手反对赵北当总统。现在的局面,可是步步惊心啊。”
“以前,赵北没在中枢,自可在一旁上蹿下跳,跟中枢使绊子,现在,他即将入主中枢,以前袁项城、徐相要应付的交困局面现在就轮到他来应付了,不知他如何应付?以前我还以为他怎么说也要先在底下发展几年实力再说,可是现在,他这么急匆匆的入主中枢,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用他们革命党的话来讲,这叫‘时不我待’,占了中枢的名义,有好处也有坏处,就看他怎么权衡了。”
……
徐世昌等人坐在酒桌边,小声议论着时事,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酒店里生意冷清,就只有这么一桌客人。
众人都是心事重重,这闷酒喝不到几杯,就已有些醉意,这诗兴也渐渐起来,正在为徐世昌琢磨几首饯行诗时,酒店门口人影一晃,一名身穿军装的人走进酒店,径直走到徐世昌身边,却是步军统领江朝宗。
江朝宗一脸的水滴,却也不知是雨还是汗。
“徐相,您还没走,这最好不过。段芝泉让我们到处找您,请徐相回陆军部主持全局。”
江朝宗言辞恳切,但是他的话只换来徐世昌的一声叹息。
“我已引退,国事与我无关了。”
“这不是国事。”
江朝宗扫了在座众人一眼,然后小声说道:“这事关系着北洋生死存亡,徐相非去不可。徐相现在去,北洋或可喘息些日子,徐相不去,北洋倾覆在即。”
“何事?”徐世昌愕然望向江朝宗。
“刚才得到的消息,联合阵线设在郑州的特别军事法庭已经做出判决,吴子玉(吴佩孚)被判了死刑,而且已经在郑州城东执行枪决了!”
“什么?当初南北议和条件中不是说不追究战争责任了么?联合阵线竟敢出尔反尔!欺人太甚!”
徐世昌拍案而起,怒火中烧,这个消息确实太让他震惊了,北洋军的后起之秀吴佩孚竟然被联合阵线给枪毙了,这简直是目中无人。
自从吴佩孚等高级将领被俘后,北洋中枢一直在想办法让联合阵线释放他们,但是联合阵线方面一直拖延,现在竟然明目张胆的将吴佩孚给枪毙了,这简直就是在扇北洋的脸,联合阵线就不怕因此激怒北洋其他将领并使他们同仇敌忾么?
此事只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徐世昌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冷静下来。
“联合阵线枪毙吴子玉,罪名是什么?”徐世昌问道。
“这个……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吴子玉被枪毙,这罪名不是‘战争罪’,而是……而是‘一级谋杀’。”江朝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一级谋杀?这是什么罪名?”徐世昌看了眼坐在身边的杨度。
杨度也是诧异,说道:“这是英国刑法中的条文,用来审判杀人犯的。只是不知,吴子玉杀了谁?”
“还不是上次在郑州下令开枪驱散百姓的事情?‘湘黔事变’一起,河南的那帮革命党人煽动国民,向省议院请愿,结果把省议院给围起来了,当时正赶上吴子玉率领北洋陆军第九师开进郑州,吴子玉下令开枪驱散暴民,子弹不长眼,打死的加上踩死的,一共死了四十多人,现在联合阵线就以这个借口控告吴子玉‘一级谋杀’,而且一共是四十多宗罪名,死一人就算一宗,吴子玉一共被军事法庭判了四十多次死刑,听说最后行刑的枪手也是四十多人,打了四十多枪。”
江朝宗虽然知道一些情况,可是他对于法律也与徐世昌一样,完全是外行,于是讲述完毕之后,又问杨度:“皙子,你法律学得好,你倒是说说,这叫什么判决?死刑判一次不就够了,居然一口气判了四十多次死刑,这是个什么道理?”
杨度半天才回过味来,叹道:“这叫‘程序正义’,洋人法律最讲究的,这倒不是联合阵线目中无人,他们这是在学英国法庭呢,这也是在堵别人的嘴!从这个判决来看,联合阵线军事法庭不是在用军法审判,而是比照着刑法审判呢,吴子玉受审的时候只怕也不是以军人身份受审,而是以普通罪犯的身份受审。其实,这里头也不是没有漏洞可寻,咱们可以仔细找找,或许可以将联合阵线一军,不过这得找到审判时的笔录和卷宗……”
“皙子,你不必说了,联合阵线此举,绝不是什么‘程序正义’,他们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徐世昌打断了杨度的话,向江朝宗看了一眼,却见对方连连点头。
“还是徐相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没错,这就是杀鸡给猴看!”
江朝宗抹了把额头的雨滴,顿了顿,又道:“这判决一下,首先叫好的是山东都督王占元,还有黑龙江镇守使卢永祥,这两人都是北洋叛将,他们表态倒也没什么,段芝泉他们担心的是,有这两个叛将跟着表演,咱们北洋只怕转眼就要分崩离析了。而且,虽然枪毙了吴子玉,可是另外那些被俘的北洋将领都被释放了,那个吴凤岭还腆不知耻的拍了封通电,说自己被俘期间很受联合阵线礼遇,这不是明摆了要对咱们北洋威逼利诱么?识相就给条活路,不识相就毙了拉倒。”
这番分析,让在座的多数人立刻明白了段祺瑞的担心所在。
联合阵线的策略很清楚,简单来讲就是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世昌说得对,吴佩孚就是那只鸡,其他的北洋高级将领就是猴,联合阵线就是在杀鸡儆猴。
现在,鸡已杀了,就看那些猴子们如何抉择了。
确实,这事不能算是国事,但却是北洋的事。
徐世昌颇为踌躇,虽然他已辞去民国大总统的职务,可是他现在名义上还是北洋集团的掌门人,在段祺瑞那帮人选出新的北洋掌门之前,他徐世昌依然是北洋的一分子,理论上讲,如果北洋遭遇危机,他不能袖手旁观。
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已经对政治前途心灰意冷的下野政客,徐世昌身心俱疲,他已决定不再插手政治上的事情,而且,他也自问自己没有那个手段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所以,当江朝宗转达段祺瑞请他去陆军部主持全局的邀请之后,徐世昌迟疑起来,他下不了决心走,也下不了决心就这么与北洋一刀两断。
不过,很快就有人帮助徐世昌下了决心,这个人是孟恩远。
就在徐世昌坐在酒桌边迟疑着到底去不去陆军部时,一名副官匆匆奔进酒店,将一份文件转交给了江朝宗。
江朝宗看了那文件两眼,脸色变得煞白,将文件转交给徐世昌。
“徐相,刚才收到孟恩远的通电,他已在南京宣布加入联合阵线,而且联合阵线也随即给了他一顶‘庶务委员’的帽子戴,现在,北洋南进第一军已经归联合阵线指挥了!”
“咣啷!”
有人打碎了手里捏着的酒杯,然后,酒店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很久之后,徐世昌才放下那份文件,扭头望着酒店外头的秋雨,淡淡说道:“陆军部我不去了,这个烂摊子我是无能为力了,北洋里头也没有什么人有这个能耐。江统领,请你回去转告段总长,我劝他们几句,不要再白费工夫了,还是认真的考虑一下赵振华的建议吧,北洋军全体接受改编,与联合阵线的部队合并为国防军,统一由国家指挥,这样做,还能为北洋留一点元气,否则,北洋只怕连片破瓦都留不下来了。”
说完,徐世昌站起身,冲着在座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徐某就此别过,他日若有闲情逸致,诸位不妨来与徐某小酌几杯,咱们悠游田园,总好过在官场里勾心斗角。”
与众人道别之后,徐世昌带着随从离开了酒店,飘然而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