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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斋,你说咋办就咋办。咱们先给中枢拍电报,详细禀明昨夜战斗的前因后果,然后你陪我去各国领事馆,跟那些洋人道歉,好在似乎没有洋人死伤,也没有洋人商馆被毁,不用中枢赔款,也不用签什么条约。对了,咱们再从太湖那边调些部队回来,现在南京城防空虚,就靠咱们手上这点部队,我这心里悬得慌,如果再起什么变乱,咱们北洋可就没法控制了。”
孟恩远的话让在座的军官们都很失望,他们这才发现孟巡阅使对这位陆钦差是言听计从,指望他扭转这东南的局面,恐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虽然孟恩远对陆建章言听计从,但是并不代表陆钦差领情。
“曙村,我不能陪你去领事馆,我要去徐宝山那里走一趟。”陆建章说道。
“为何?”孟恩远有些奇怪。
“为了稳住他!无论如何,在中枢解除张永成职务的命令过来之前,咱们就必须把这徐宝山当成大爷给伺候好了。另外,对于刚才我们商议之事,诸位务必守口如瓶,谁都不要说,不然,走漏了消息,这南京就有好戏看了。”
陆建章长叹一声,这声叹息带着三分无奈,但也同时带着七分彷徨。
现在的北洋中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彷徨。
第380章 彷徨(下)
陆建章等人在会议室里彷徨无奈,与此同时,在南京城东的富贵山上,也有一个军官在彷徨无奈。
这个军官就是苏北镇守使徐宝山,他现在就站在富贵山制高点上,这心里的情绪不仅是彷徨和无奈,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
徐宝山后悔不该走得这么远,他更后悔昨天晚上不该喝那么多酒,更不该被人怂恿着去攻打张永成的第五师师部。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打听到了陆建章调解孟恩远和张永成冲突的消息,徐宝山一时激愤,同时也有些丧气,于是赶去玄武楼跟联合阵线的那两位特派员胡瑛、李燮和喝酒,一来是找人商量一下对策,二来也是借酒浇愁的意思。
愁闷之中的人更易醉酒,这么几海碗绍兴老酒灌下去,徐宝山的气不仅没消,反而更烈了,那愁也没去,反而更愁了,结果被胡瑛、李燮和两人一撺掇,徐镇守使的头脑就这么一热,于是便借着酒劲,拉着队伍就去了张永成的师部,假传孟恩远的军令,说要解除北洋陆军第五师的武装。
本来,根据胡瑛、李燮和两人的建议,此举是为了离间孟恩远和张永成,让两人火上浇油,以此破坏陆建章说和两人的企图。
徐宝山一开始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是当这个行动实施之后,徐宝山就后悔了,毕竟,对方可是北洋陆军第五师,那可是正规部队,和他手下那不到一万人的盐枭队伍相比,北洋陆军第五师那就是虎贲,收拾起徐宝山的队伍那可是轻轻松松。
实际上,当张永成拒绝解除武装之后,枪声一响,徐宝山的酒就醒了一多半,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对方来个防守反击,将他的队伍给一勺烩了,当时,徐镇守使甚至做好了逃往杭州的准备,一旦部队被打垮,他立刻就去投奔联合阵线,即使当不了官,至少也找个护身符。
不过双方真打起来以后,徐宝山却惊讶的发现,张永成似乎比他更心虚,战斗没多久,张永成就带着北洋陆军第五师逃出了南京城,转往雨花台固守,对方甚至不敢短兵相接,而仅仅只是以野战炮向城里轰击,这倒方便了徐宝山的队伍在城里抢劫。
或许,张永成是以为孟恩远是真的打算对付他,所以才急急忙忙带着部队逃出城去,否则的话,不足以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心虚。
不过徐宝山也没有因为张永成的出逃而兴高采烈,因为他很快发现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控制力了,这首先表现在城里的抢劫行为,那些参与抢劫的士兵多数都是他徐镇守使的兵,这要是被人追究下来,一个“纵兵戕民”的罪名恐怕是跑不了的,其次,北洋陆军第五师竟然敢向城里开炮,这确实让徐宝山很是吃惊,他的部队没有象样的大炮,少量从汉阳兵工厂购买的迫击炮射程有限,不足以对抗野战炮,而第五师的炮击行动表明,张永成确实是非常恼火,那是将他徐宝山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于是,徐宝山很快变得惶惶然起来,这酒也就完全醒了。
从那之后,徐宝山就将司令部从西华门搬到了富贵山,因为这里距离太平门最近,很方便逃出城去,而且这里的地势也很高,可以居高临下眺望全城,一旦城里的军事部署对徐宝山不利,他可以立即带着卫队出城逃往杭州。
不过这么一来,连部下也找不到徐镇守使了,结果城里的抢劫一直持续到天亮,等部下们终于弄明白了徐镇守使在富贵山坐镇,他们才过来请示收兵事宜,徐宝山这才下达了收兵令,并叮嘱部下,一定要将最精锐、最可靠的部队调到富贵山和太平门一带驻扎,必要时可以保护徐镇守使出逃。
至少到目前为止,城里除了一些执行戒严令的部队在调动之外,尚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调动情况,张永成的第五师也依旧坚守着雨花台,但是徐宝山并不放心,他一直拿着望远镜,眺望城里的各处兵营。
这是一架德国造双筒望远镜,最新式产品,镜片上还有分划刻度,只不过徐宝山并不会使用,这是杨瑞文上次去武汉时弄到的,是联合阵线革命武装力量总司令赵北亲自下令从后勤总部调出来赠送给杨瑞文的,后来杨瑞文跟着胡瑛从安徽赶到南京,又将这架望远镜孝敬给了总瓢把子徐宝山,现在,这架望远镜徐宝山是爱不释手,总是随身携带。
站在富贵山的制高点上看了片刻,徐宝山拧着眉头将望远镜递给了一名亲信,命他继续在这里监视城里驻军的调动,然后背着手向山腰走去,那里有座院子,本是南京一名商人的别院,现在已成了苏北镇守使的驻跸场所。
这一路之上,徐宝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现在就拉着部队去杭州投奔联合阵线?还是继续呆在南京?现在去杭州,他就是丧家之犬,不会被联合阵线看重,但是继续呆在南京的话,又必须冒着遭到军事攻击的风险,这个问题不解决,徐宝山就会继续彷徨无奈。
到了院子里,正好看见杨瑞文揉着太阳穴从屋里走出,徐宝山呵道:“你倒是清闲,老子担心的一夜没敢睡,你倒好,一觉睡到天亮。”
杨瑞文苦笑道:“徐大哥,您想骂就骂,我刚才已经从马弁那里听说了昨晚的那场仗,可惜当时我醉得昏天黑地,却是不能一睹徐大哥指挥若定的英姿了。”
“你听那帮痞子瞎吹!老子现在正后悔呢,要是你小子当时没醉过去,老子说不定就不打这一仗了。”
徐宝山骂骂咧咧了几句,拉着杨瑞文进了屋,命令马弁守在门口,两人就在屋里小声商议。
杨瑞文这时才明白徐宝山的担心所在,惊讶片刻之后,说道:“这么说来,咱们是被那两位特派员当枪使了!若当时我能说话,我一定不会让徐大哥这么干,难怪那两位特派员当时一个劲的向我劝酒了,他们就是存心要灌醉我啊。”
杨瑞文不比徐宝山这个白丁,他是武秀才出身,说句“智勇双全”或许有些夸张,不过这能文能武倒是真的,他这一琢磨,很快弄明白了徐宝山现在的尴尬处境。
听杨瑞文这么一分析,徐宝山顿时怒了,他最恨被人利用,被赵北利用倒无所谓,毕竟赵委员长有坐天下的苗头,可是那两个特派员也敢利用他,这简直就是士可忍孰不可忍了。
正当徐宝山怒气腾腾之时,却听门外头马弁喊了几声。
“大人,胡先生、李先生求见。”
“来得正好!老子正打算找他们问个明白呢!”徐宝山拍案而起,但立即被杨瑞文拉住了。
“徐大哥,现在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联合阵线就是咱们的唯一的靠山,若是得罪了这两位特派员,他们在委员长面前说几句谗言,咱们就扛不住。你呀,还是压住心头的火,先把他们笼络住,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拍着胸口担保的那个‘江苏都督’拿到手里,等咱们有了自己的地盘,咱们就不用瞧人脸色了。”
杨瑞文的话提醒了徐宝山,他立刻冷静下来,换了张面孔,走出门去,亲自迎接那两位联合阵线的特派员。
那两人正是胡瑛、李燮和,此刻,两人都是满脸微笑,颇有些春风得意的味道。
能不得意么?小小的使了一个“激将计”,就让眼看着就要重归于好的孟恩远和张永成再次分道扬镳,而且这一次,张永成不仅将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还将北洋也置于万夫所指的境地,北洋第五师的那一夜炮击,得罪的可不仅仅只是洋人,这全国的百姓都看清楚了这北洋军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了一己私利,北洋将领竟然不顾城中百姓安危悍然炮击城市,这简直就是“战争罪”最好的注脚,跟当初清军海军炮击安庆是一个性质。
“徐镇守使指挥若定,一举打垮北洋第五师,在下真是佩服得很,说句不恭敬的话,如果指挥北洋南进第二军的统帅是徐镇守使的话,北洋第二军也不会在豫南全军覆没了。”
李燮和见了徐宝山的面,就送了顶高帽,不过对方显然对那句“指挥若定”过敏,所以根本就没接过这话茬。
“二位特派员,不在山脚旅馆歇着,到我这里有何贵干?实不相瞒,现在我得罪了北洋将领,这富贵山随时都可能变成战场,在我这里呆着,可不怎么安全。”徐宝山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们知道,徐镇守使的部队控制着太平门,我们想出城,去为徐镇守使拍一封请功的电报,以便使委员长记住徐镇守使为革命事业立下的汗马功劳。”李燮和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们去哪里拍电报?”徐宝山问道。
“现在全城戒严,电报局不拍发民间电报,我们打算去城外看看,实在不行,就去无锡拍电报。”
“两位一起去?拍电报一个人就行了吧。”
徐宝山这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怕这两人跑了,想留一个“特派员”做人质,以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作为政治投机客,他的这种表现也很正常,两位特派员也深表理解,正商议该派谁出城去拍电报时,一名马弁匆匆奔来禀报。
“大人,陆建章求见。”马弁呈上一张名剌。
“陆建章?他过来干什么?带了多少部队?”徐宝山一凛。
“就他一人,身边只跟着一个副官。”
徐宝山拿不定主意,却听李燮和在一边说道:“既然他自己送上门,徐镇守使不妨顺势将他拿下,以免他又出什么诡计。”
但是杨瑞文却反对,他对徐宝山说道:“徐大哥,陆建章既然敢来,他必有所安排,便是拿下他也对全局无碍。依我之见,还是先见一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说得都有道理,徐宝山迟疑起来,正犹豫时,却听院子外头传来一声高喊。
“徐镇守使,刚才朱家保朱都督已向中枢拍发电报,辞去了江苏都督一职,并保举你为新任江苏都督,陆某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这保举的电报已经拍过去了,一旦中枢任命你为江苏都督,你总不能不拍一封致谢的电报给中枢啊。”
那高喊的人是陆建章,他的话让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
胡瑛看了李燮和一眼,见对方正在向自己使眼色,两人心里都明白,现在这南京城里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徐宝山已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