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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北是在司令部的小会议室里接见米振标的,两人都是军人,也没说什么废话,寒暄几句之后立刻切入正题。
“赵都督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在是河南百姓的幸事,亦是毅军的幸事。以前听说张镇芳处处与赵都督作对,使赵都督在河南难以有所作为,现在张镇芳已去,赵都督可以安心的治理河南了,把河南交给他,我放心,联合阵线庶务委员会也放心。”
赵北的话给了米振标一颗定心丸,赵倜之所以反正,固然是墙头草的本性,但更重要的是想得到河南都督的实权,对于这种人,赵北一向“大方”,但是“大方”不是没有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却让米振标迟疑了一下。
“当然,加入联合阵线还是需要为革命出力的,仅仅将张镇芳押过来,这还不够,若想让庶务委员会的那些委员们对赵都督另眼相看,赵都督还必须拿出诚意。”
“总司令的意思是?”米振标问道。
赵北站起身,走到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军用地图前。
“河南东北部的归德府与江苏北部接壤,距离徐州很近,而归德府也是你们毅军主力驻地,所以,联合阵线庶务委员会认为,如果赵都督能够派兵向徐州方向挺进的话,那么,赵都督就算是我们联合阵线的正式成员了,将来庶务委员会推举委员,赵都督也是有资格做这个委员的。”
“进军徐州?”
米振标微微一愣,他当然知道徐州的重要性,不过却不太明白为什么让毅军这么快就向徐州进攻,按照常理,现在应该是集中兵力北上,沿着京汉线向京津地区挺进才是,将毅军的主力调去徐州,这实际上是分兵了。
难道总司令是想分兵北伐?
想到这里,米振标的思路一下子开阔起来。
现在上海——南京一线驻扎着大量北洋军部队,那都是精锐,都归“北洋之龙”王士珍指挥,编为北洋南进第一军,如果徐州被联合阵线占领的话,那么这北洋南进第一军的北归之路就被切断了,如果想回援京津,他们只能从海上走,但是由于汤乡铭的江防舰队已经宣布起义,长江口的航运就变得不是那么安全了。
如果这个时候联合阵线果断的集中兵力向京津地区挺进的话,可以说,袁世凯基本上就没有援军可以倚仗了,而如果京津战役也像信阳战役那样一边倒的话,那么,这中枢权力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从北洋手里转到联合阵线手里。
当然,这仅仅只是米振标的揣测,总司令到底会怎么进军,还需要看具体的敌我布防情况而定,现在山西仍驻着不少北洋部队,如果沿着京汉线进军的话,联阵部队的侧翼就会暴露在山西北洋军面前,这一点也是必须考虑的。
“徐州连接南北交通,又是京杭大运河枢纽,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东部的南北交通,截断北洋南进第一军北归之路的关键就在徐州。放心,贵军不是孤军作战,联合阵线会派出一支部队策应你们,两路夹击徐州!”
赵北的话让米振标略微松了口气,打徐州就等于是捋北洋这只老虎的胡须,虽然这只老虎在共和军面前是只奄奄一息的老虎,可是对于毅军这样半旧不新的军队来说,北洋那可是一只真正的猛虎,真要让赵倜孤军攻打徐州,他未必肯干。
“不知联合阵线会派哪部人马策应我军?”米振标问道,如果是共和军部队的话,他完全有信心拿下徐州,豫南战役的胜利表明,在战斗力上,共和军高于北洋军。
“这个现在还没确定,等定下来,我第一时间给赵都督拍发电报。现在,还请米将军马上返回开封,务必催促赵都督做好进攻准备,若需枪弹支援,尽管开口,联合阵线会尽全力予以支援。徐州之战非常关键,还望贵军务必重视,必须在两日之内做好出击准备。”
“两日之内?”
米振标愕然,不过既然现在赵倜已经上了贼船,有些事情确实已是身不由己了。
米振标前脚刚走,后脚朱大牛就将一个洋人带到了总司令面前。
“您好,将军先生,我叫麦利那多,是意大利人,现为桃花峪铁路桥管理处的经理。首先,我衷心祝贺您获得的这次胜利,祝愿你早日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袖;其次,我要向你递交一个口头抗议,抗议您的部下肆无忌惮的绑架一位外国公民,我要求您的部下向我道歉,并向我做出合理的赔偿,至少,应该把这段被绑架期间的工资支付给我。”
一见总司令的面,明白了赵北的身份之后,这位金发碧眼的洋人就用一口蹩脚的中国话将在场的军官震住了。
这是河南腔啊,夹杂着意大利腔,也难怪众人要震惊一下了。
“麦先生,你在河南呆了多久了?”赵北忍着笑问道。
“从京汉铁路开始修建,直到现在,快十年了。”麦利那多一本正经的说道。
“在你看来,如果从武汉调材料和技术人员过来,修复桃花峪铁桥需要多少天?我手下有一批留学生,他们是学建筑的,或许可以帮助修复这座铁桥。”赵北说道。
“这需要看是什么材料,哪国制造,钢铁,我推荐英国货,水泥,我也推荐英国货。”
“我还以为你会推荐意大利货呢。”
“作为一位意大利人,我也有爱国的热情,但是作为一位工程技术专家,我更在意我的名誉,如果我主持修复的桥梁在通行火车的时候突然塌了,恐怕我再也无法从事相关行业了。”
看起来这是一个很有荣誉感和责任心的技术专家,赵北非常满意,不过这并不代表这是一位有国际精神的绅士,毕竟,现在呆在中国的洋人,基本上都是来挣钱的,这个意大利人也不例外。
“不过,修复桥梁是一个大工程,我要求全部权力,您派过来的技术人员只能听从我的指挥,而不能凌驾于我之上。而且,对于这个工程,你们必须向我支付一笔优厚的酬劳金,作为对我劳动的肯定和报答。”
“这些要求并不过分,毕竟,你在桃花峪铁路管理处呆了这么多年,熟悉这座铁桥的每一颗螺丝钉,至于酬劳问题,你也不必担心,如果你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桥梁,我可以一次性支付给你五千英镑的酬金,如果能够在五天之内修复的话,我会另外再支付你五千英镑的酬金。”
“那么,请将军阁下马上下令,为我准备一列专车,我马上就去武汉,亲自挑选材料和技术人员。”
总司令很干脆,麦利那多先生也一样干脆,他甚至已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去武汉了,毕竟,一万英镑是一个大数目,相当于白银八万两,对于大部分意大利技术人员来说,可能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人,总是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的,洋人也不例外。
第353章 四面楚歌(上)
天空阴沉沉的,风带着厚重的湿气从东边吹了过来,将城市笼罩在萧瑟中。
这里是天津日本租界,福岛街。
福岛街五十五番是一座日本风格的小院,从外面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如果走进小院,就会发现这里的居民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而且无论主仆,脑后都还蓄着辫子,而且这身上的打扮完全还是前清时候官场上的那副打扮,仆人头戴凉帽,脚蹬皂靴,主人却是一身官场上的打扮,从那胸前的补子来看,似乎应该是总督一类的人物。
虽然满清已经灭亡,但是这遗老遗少还是随处可见的,而这座小院的主人,显然就属于这一类人物。
这座小院的主人名叫岑春煊,广西人氏,出身官宦世家,其父曾做过云贵总督,靠着这份祖荫,岑春煊以区区举人身份做了太仆寺少卿,而在此之前,他做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事”,这官还是捐来的,本来,像岑春煊这种祖荫的官在满清官场上一抓一大把,如果没有际遇的话,他这太仆寺少卿的官就算是顶点了,但是岑春煊不同,他的际遇非常不错,因为他赶上了“戊戌变法”。
光绪二十四年,做了半辈子傀儡皇帝的光绪决定通过变法从西太后手中将实权全部夺过去,于是,“戊戌变法”就这么开始了,这场从一开始就严重脱离国情的变法运动成为了许多官场人物命运的转折点,岑春煊就得益于这场变法,因为他是支持变法的,因此被光绪皇帝看中,一步登天,被提拔为广东布政使,前往广东赴任,不过政治投机是需要冒风险的,岑春煊阅历不足,看走了眼,错误的选择了光绪皇帝,结果,不过短短一百多天,变法运动失败,六君子血溅京城菜市口,而作为“帝党”人物嫌疑,岑春煊不被“后党”待见,再加上他本人的性格缘故,与时任两广总督的谭钟麟不合,于是很快去职,被迫离开广东,改任甘肃按察使,这等于是被闲置了,但是作为一个官宦世家出身的人,岑春煊明白政坛上的起起伏伏再也正常不过,只要有机会,他还是有可能东山再起的。
岑春煊耐心的等待着这个崛起的机会,很快,机会来了,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攻陷京城,西太后带着光绪皇帝狼狈西窜,借道山西逃往陕西“西狩”,而在众多地方大员中,岑春煊是较早率军前去“勤王”的,而且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蒙尘的天子御驾,对于狼狈不堪的西太后和光绪皇帝来说,这是雪中送炭之举,尤其是在西太后心中,岑春煊以前的恶劣形象顿时变得好了起来,几乎是立刻提拔他做了陕西巡抚,随驾前往陕西,岑春煊的第二次政治投机非常成功。
而在此之后,又因为自告奋勇接任山西巡抚的事情,岑春煊进一步取得了西太后的信任,从此之后,平步青云,再也没有从政坛上跌下来,由于他这一次找对了靠山,底气更足,与同僚、下属的关系也就更为紧张,被他弹劾下去的官员多如牛毛,因此,岑春煊在官场上得了个“官屠”的诨号,与“钱屠”张之洞、“人屠”袁世凯并称“大清三屠”。
这个“官屠”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诨号,岑春煊谁都敢弹劾,就连西太后面前第一红人庆亲王奕劻的亲信也敢弹劾,也正因此,岑春煊与奕劻成了政敌,也与奕劻的第一臂助袁世凯成了政敌,两方一斗就是多年,由于岑春煊与军机大臣瞿鸿禨结成了政治联盟,结果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直到西太后和光绪皇帝死去,这场斗争仍未分出胜负。
最终结束岑春煊与奕劻、袁世凯的政争的是“戊申革命”,在那段不长的时期里,京城的官场就是一幕滑稽戏,先是岑春煊和瞿鸿禨联合小恭王、摄政王扳倒了庆王奕劻,赶走了袁世凯,眼看着他们这帮人就要掌控局面,但是还没等岑春煊等人弹冠相庆,袁世凯突然就在京津地区发动了兵谏。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在北洋军的刺刀下,岑春煊明智的选择了逃亡,扔了直隶总督的官袍,躲到天津租界不肯出来了,先后在法国、德国租界住了段日子后,他最终选择在日本租界隐居,整天将一件新做的官袍穿戴整齐,以示与袁世凯势不两立。
要说岑春煊怀念大清,这话不准确,他怀念的其实是当年的那种一次弹劾几十、上百名官员的风光日子,大清不大清,这反倒不重要,之所以穿着这身官袍,那就是告诉来访的客人,这袁世凯的江山来得不正!是篡来的。袁世凯就是那史书中说的“篡臣”!
说起岑春煊与袁世凯的矛盾,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奕劻,而是因为“戊戌变法”,两人之间的斗争就是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