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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隆隆炮声中,“川汉路款亏空案”宣布结案。
此次赶到上海,蒲殿俊、张振武、顾维钧是来向制宪会议述职的,毕竟当初是制宪会议决定设立特别法庭的,法官理应向制宪会议负责,至于辩护律师团的团长,也是要向制宪会议提交一份相关报告的。
三人今日下午才到上海,正好赶上制宪会议休会,所以这结案报告尚未来得及提交上去,于是三人便相约到这公共租界外滩欣赏夜景,半路碰见夏寿康,索性也将他拉上,一同到这十里洋场闲逛。
“少川,此处景象比之美国如何?”
夏寿康指了指马路边的那些外国洋行办公楼,问跟在身后的顾维钧。
“美国大城市里到处都是如此景象。”
顾维钧的话看似答非所问,但听者却都领会了他的意思。
蒲殿俊叹道:“莫比,莫比。越比越丧气,还是跟过去比比好些,几十年前,这外滩还是个小渔村呢。”
张振武哼了哼,说道:“便是比过了美国又如何?这外滩是洋人的地盘,咱们中国人到这里闲逛,还得看洋人脸色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外滩夺回来,咱们中国人自己管理。”
“难啊。以现在的国力,收回租界是遥遥无期啊。”蒲殿俊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上次‘蕲州惨案’之后,共和军就说过要收回汉口日本租界,但是到现在也没见他们行动,可见他们也是有所顾忌啊。”夏寿康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受之,你不在武汉,自然不清楚。共和军虽然没有强行收回租界,不过现在仍在对日本租界实施封锁,日本租界里的洋行已纷纷关门歇业了。这已是了不起的成就了,换了别人,只怕是连封锁都不敢呢。”张振武替共和军辩解了几句。
“赵总司令确是爱国将领,也难怪那么多人都去武汉投奔他。等提交了结案报告,我也打算去武汉长住,如果不能为军政府服务的话,我就在那里开办律师行,学以致用。”
顾维钧一本正经的规划着自己的未来,让走在他身边的蒲殿俊微微一愣,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跟了上去。
蒲殿俊虽然也在外国学过法律,不过毕竟在官场里混了几年,对人情世故了解颇深,虽然对于共和军那位赵总司令也很佩服,不过他佩服的并不是总司令的民族与国家主义立场,他佩服的是总司令的权谋手段。
蒲殿俊一直认为“川汉路款亏空案”主犯赵尔巽的死很可疑,“自杀”的结论有些站不住脚,他曾仔细研究过相关文件,发现赵尔巽死的时候和他同关一间牢房的还有几个同案犯,不过当赵尔巽暴毙之后,那几个同案犯却不知下落,监狱看守异口同声说那几人已死在监狱的那场大火中,而且尸骨无存,可谓死无对证。
但蒲殿俊却对这种说法持怀疑态度,联系到总司令在事后对赵尔巽家眷的处置方法,蒲殿俊总觉得总司令与此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毕竟,川汉路款亏空案虽然审理完毕,但是还有两百多万两的亏空银下落不明,这些亏空都被算到了赵尔巽头上,而死人是不可能为自己辩解的,所以,如果哪个人想从中渔利的话,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替罪羊。
不过,若说总司令吞没了这笔路款,蒲殿俊却也不相信,从总司令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似乎不像是一个贪财的人,而且作为一军统帅,他有的是机会光明正大的捞银子,完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犯众怒,所以,如果真是总司令一手策划了赵尔巽之死的话,那么他肯定有别的理由。
但到底是什么理由,蒲殿俊完全无法揣测,不过通过此事,他对总司令的敬畏感却进一步加深了,他隐隐觉得总司令在权谋手段上并不比袁世凯差,而且总司令更高明的地方在于他能利用“民意”。
这个时代本就是一个讲究“民意”的时代,他们几人向制宪会议述职,这本身也是对民意的一个交代。
可是,这个时代真的是“民意”决定一切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吴佩孚竟敢在郑州向请愿的百姓开枪?难道那些百姓不是“民意”么?如果这不是“民意”的话,那么什么才是“民意”?
一连串的问号在蒲殿俊的脑海里盘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向左右望了望,这才发现身边几人不见了踪影,停下脚步向后一看,发现另外三人正落在身后十几步的地方,站在一根路灯杆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被顾维钧拿在手里的一张报纸,旁边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报童,正在数手里的铜板。
显然,几人刚刚买了一份晚报,似乎有什么新消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蒲殿俊急忙走了回去,也站到了路灯杆下,向报纸上望去,却见一整版都是日本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在北京大前门火车站遇刺身亡的专题。
“你们还没看够啊?从前天开始,这报纸上都是伊藤博文遇刺身亡的消息,虽说这也算国际事件,可是这么翻来覆去的报道,似有小题大作之嫌。”
蒲殿俊抱怨了几句,也没认真看那报纸上的专题。实际上,前天伊藤博文遇刺身亡之后,各大华洋报纸都开始连篇累牍的报道此事,甚至就连袁世凯向四国联合借款的报道都被挤到了边边角角,蒲殿俊等人从武汉一路过来,走到南京的时候就看到了相关报道,虽然几人很是惊讶了一番,不过也没真当回事,毕竟,死的是个日本人,刺客是个朝鲜人,似乎都与中国没有关系。
“蒲大哥啊,这可不是小题大做,这是国际事件!你瞧,共和军的赵总司令又拍发通电了,拒绝了日本政府引渡刺客的要求!”
顾维钧将报纸递到蒲殿俊眼前,大声喊了几句。
蒲殿俊颇感诧异,接过报纸,匆匆扫了几眼,不由大惊失色,原来这报纸现在的专题是关于赵北通电反对将刺客安重根引渡到日本受审的报道。
伊藤博文被一个朝鲜爱国者刺杀,表面看来似乎只是日本与朝鲜之间的事情,但是实际上此事确实牵涉着中国利益,因为伊藤博文遇刺的地点是在北京大前门火车站,这个地方既不是外国租界,也非日本的租借地,在法律上,这件刺杀案是发生在中国主权管辖范围之内的。
所以,如果要审理此案的话,按照国际惯例,只能由中国方面组建法庭审理。
但是日本政府却不这么看,在伊藤博文死讯传回日本之后,日本政府所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向中国提出引渡刺客的要求,而且语气非常傲慢。
但是现在,共和军的总司令赵北明确拍发了一封全国通电,站在法律的角度上一口拒绝了日本政府的无理要求,理由非常充分:为了维护中国的司法主权!
通电一出,新闻界和外交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这似乎有些道理。”蒲殿俊愣了片刻,拿着报纸的手有些哆嗦起来。
“什么‘似乎有些道理’?根本就是理直气壮!”顾维钧眉飞色舞的拿手比划了一下。“论国力,咱们不如日本,可是论法律,咱们可就不能叫日本给比下去了!这是一次展示中国法律文明的最好机会!咱们不能错过!列强为什么在中国坚持治外法权?还不是借口中国法律落后么?现在咱们就叫他们看看,咱们中国法律界已经跟上强国的脚步了,让他们失去这个借口,维护咱们中国的司法主权!”
“没错!维护司法主权,这句口号再合适不过!袁世凯也不能反对!”张振武附和道。
“走!咱们这就赶回旅馆,整理一下这个案件的细节,一旦开审,咱们就能派上用场。说不定,咱们之中某人就是本案的主审法官!”
顾维钧一提议,另外几人立刻同意,于是也不逛外滩了,调头就离开公共租界,返回投宿的旅馆。
旅馆就在制宪会议礼堂边,几人赶到旅馆,远远望见制宪会议的礼堂里灯火通明,门前人来人往,有人哭有人喊,显得异常混乱。
“发生何事?”
顾维钧与夏寿康对望一眼,急忙奔了过去,片刻之后匆匆返回旅馆,带给蒲殿俊和张振武一个更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国民党党务总理陶成章在上海法国租界工部局的晚宴上遇刺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蒲殿俊和张振武也如顾维钧、夏寿康一样,久久没有说话。
陶成章本来是打算在前天访问法租界的,但是不知什么缘故推迟了两天,直到今日上午,法国驻沪总领事窦麦礼才正式邀请陶成章访问租界工部局,并在工部局摆下晚宴,热情的招待这位“中华第一大党”的党魁。
但是,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一名刺客就在花园里用手枪向陶成章连开两枪,一弹击中肩膀,一弹击中腰部,陶成章当即重伤倒地,虽然被人迅速送往租界最好的医院救治,但回天乏术,终究与世长辞。
消息传来,制宪会议和国民党政党代表团不得不紧急召开会议,讨论善后办法,这也正是为什么礼堂里灯火通明的原因。
此刻,蒲殿俊、顾维钧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真是一个刺客横行的时代。”
第291章 直接影响(上)
制宪会议的礼堂里一片低沉的“嗡嗡”声,在座的所有人几乎都在交头接耳,主持会议的主席台上却空无一人,黄兴与谭人凤虽然就站在主席台下窃窃私语,但是两人显然也没有心思走上主席台敲响铜钟,让这如同菜市一般热闹的礼堂安静下来。
众人没办法安静下来,毕竟这次会议非同寻常,它讨论的是一件政治暗杀事件,而且由于是紧急开会,制宪委员们不可能随叫随到,不少人因为在外地联络不上,即使在本地的委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就到齐,不少人还是从酒宴上拉到会场的,这酒劲都还没过去呢,话茬子确实也多,没办法说闭上嘴就闭上嘴。
国民党的党务总理陶成章在法国租界工部局遇刺身亡,这个消息足以让人目瞪口呆,大多数人一开始甚至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直到他们陆续赶到制宪会议礼堂,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刺客是多么的猖狂。
说起来,这政治暗杀事件在这个年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当年满清没倒的时候,革命党人就屡次策划、实施过对清廷政要的刺杀行动,前任两广总督德寿,前任广西巡抚王之春,前任户部侍郎铁良,前任广东水师提督李准……这些权势赫赫的大人物都曾是革命党枪口或炸弹之下的目标,而在这些刺杀事件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当年“北方暗杀团”吴越刺杀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了,那次刺杀使用的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而刺杀地点是北京大前门火车站,正是前天日本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遇刺身亡的那座火车站。
显然,这年头疯狂的不止是中国刺客,外国刺客也一样的胆大包天。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刺杀出洋考察宪政五大臣的刺客吴越的身份,虽然他不是光复会正式会员,不过革命之后,光复会一直在宣传他的事迹,将他组织的那个“北方暗杀团”划为光复会外围组织,而且,当年吴越所使用的那颗炸弹就是由光复会方面提供的。
现在,在法租界遇刺身亡的陶成章以前就是光复会的会长!
因果循环?
在场的制宪委员们不止一个人这么琢磨,论暗杀,这南方的革命党还真是远东地区的佼佼者,他们是俄罗斯“虚无党”的狂热信徒。
不过制宪委员们没有一个人敢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毕竟,现在的陶成章是“中华第一大党”的党魁,这个联合政党已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