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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紫禁城住不了,但北京是明清两朝古都,有王者气象,仍是定都首选地,袁世凯原本是打算派人立即去北京打前站,挑地方做正式总统府的,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南方的革命党正卖力的叫嚷迁都福州,对于革命党的心思,久历宦海的袁世凯还是看得明白的,北方才是袁氏的根本所在,南方却是革命党的地盘,去了南方,就等于是虎落平阳,袁世凯不上当,坚决不去福州,也不去杭州,同时也放慢了回北京的步伐,仍旧坐镇天津,给革命党一个下马威,但也没有完全撕破脸皮,留下转圜余地。
当初推举袁世凯做临时大总统的时候,同盟会和光复会就提出迁都福州的条件,只是由于孤掌难鸣,只好将此事放在制宪会议上解决,“建国战争”爆发后,制宪会议出于全局考虑,曾提出动议,建议仍旧定都北京,但被同盟会和光复会联合其他南方代表否决,所以,现在虽然制宪会议已确定了国名,但是这国都至今没有定下来。
据袁世凯得到的可靠消息,同盟会与光复会正在秘密商议合并之事,将来组成一个大党,试图通过议员选举取得议会多数,以便牵制大总统权利,对此,袁世凯非常警惕,随即通过英国公使朱尔典联络列强公使团,由公使团出面,借口《辛丑条约》上规定的外交条款,联合向制宪会议施加外交压力,宣称,如果不定都北京的话,列强将不予承认共和政府。
列强的施压起到了效果,制宪会议妥协了,将定都一事暂时搁置,待国会成立之后再说。就在袁世凯长嘘口气,派人去北京勘验总统府时,却突然传来日本长江派遣舰队制造蕲州惨案的消息,惊得袁世凯目瞪口呆,本打算发通电,谴责日本舰队的暴行,但却遭到英国公使朱尔典的强烈反对。
朱尔典的理由非常充分:第一,这并不是单方面的屠杀,而是一次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在交战中,不仅共和军方面有伤亡,日本方面也有水兵伤亡;第二,日本是英国的盟国,谴责日本就等于谴责英国盟友,英国政府绝不会坐视不理,赵北是个“土匪头子”,可以不必考虑中英两国的关系,但袁世凯作为堂堂共和中华的大总统,完全有责任维护中英两国的“多年友谊”,以免影响了中英两国建交。
朱尔典的话里不仅带着威胁,而且还透露出一个重要细节:日本舰队的行动很有可能是取得了英国政府谅解的,不管是事先还是事后,总而言之,蕲州事变不会影响英国与日本两国的友好关系。
一个日本已经是惹不起的小列强,再加上一个老牌列强英国,袁世凯的北洋集团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招惹的,于是,作为共和临时政府的大总统,袁世凯在这件事上出人意料的保持了沉默,不过他的沉默没有保持几天,当美国和德国宣布与民国正式建立公使级外交关系之后,这国际局势急转直下,法国、意大利、奥匈帝国、巴西、墨西哥、英国等国也跟着宣布承认中华民国,袁世凯的总统地位得到更多国家的认可,已不必再唯英国马首是瞻。
面对一派大好的国际局势,面对国人的群情汹汹,袁世凯打破沉默,以总统身份拍发通电,慰问蕲州惨案中的死伤者家属,并表示将派出正式调查团前往事发地点进行全面调查,调查结果将递交相关国家与国际团体,使蕲州事变真相大白于天下。
就在立宪派报纸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时候,共和军总司令赵北的“春分通电”轰然炸响,一举将风头夺了过去,袁世凯的通电迅速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之外。
直到这时,袁世凯的幕僚们才隐隐感到一丝威胁,他们似乎有些明白那位总司令为何要放下四川战事而专门赶回湖北处理蕲州事变了,说到底,这是在争取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虽然说得有些书生气,但不能否认,两个军事强人之间的对抗,最终获胜的一方未必是得到民心的一方,但是,那个落败者必然是丧失这个“民心”最多的一方。
袁世凯坐不住了,他想再拍发一个通电,与赵北较量一下,但在幕僚的提醒下,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电战”上很难战胜赵北,因为赵北的“春分通电”不仅痛骂了日本,而且也狠狠的扇了英国耳光,同时得罪两个强国,这份勇气和狂气足以让人瞠目结舌,袁大总统自问拍马也追不上赵总司令。
就在袁大总统左右为难、犹豫不决的时候,英国公使朱尔典怒气冲冲的拿着电报纸到总统府兴师问罪,在对总司令的“春分通电”大肆指责之后,强烈“要求”袁世凯发布总统令,解除赵北的一切职务,另换一个“对英友好人士”主政湖北、四川。
与英国公使一唱一和的是日本公使,他威胁袁世凯,如果不将赵北解除职务,日本军队就将在东北地区采取“必要之行动”,以保护在华日本商人的利益。
一边是因“春分通电”而愈战愈勇的民气,一边是英国、日本的无理要求,袁世凯是瞻前顾后,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向美国、德国等国公使问计,但除了法国和俄国之外,其它国家都对此事持模棱两可的态度,就连在建交问题上表现最积极的美国也是暧昧得很,至于法国和俄国,则鲜明的支持英国,建议袁世凯解除赵北的职务,至少解除他的军权。
解除赵总司令的军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共和军可不是北洋军,那支革命军的前身是湖北新军和江苏新军,跟袁世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总司令赵北又是革命急先锋,人望高,战功赫赫,这样一个实力派人物绝不是袁大总统一纸命令就可以赶下台的,更何况,“春分通电”一拍发,全国都知道总司令是中国的脊梁,这种风口浪尖上,袁世凯也不会自找没趣。
这思来想去,袁世凯决定还是先晓之以理,拍一封电报试探一下总司令,看看能不能劝他自动引退,当然,考虑到总司令一手挑起“戊申革命”,劳苦功高,这价码也得高,若是总司令愿意下野归隐田园,民国政府可以考虑给总司令一笔可观的年金,甚至可以送他去外国“考察”,年轻人嘛,应该趁着年轻多走走看看,去外国长长见识,这政坛险恶,还是留给北洋的这帮资深政客吧。
于是袁大总统向武汉拍发一封电报,委婉的对共和军提出劝告,命令共和军立即停止对日本的“不友好”行动,主动撤退封锁日本租界的军队,并要共和军总司令赵北亲往天津面见袁大总统,给大总统一个交代。
但没想到的是,电报拍到武汉,赵北却不理不睬,都是黎元洪代为回电,只说总司令不在武汉,袁大总统一连五封电报过去,赵总司令才以自己名义回了一个电报,上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倭人欺人太甚,共和军身负保卫桑梓重任,不敢未战即退;职部军务缠身,无暇北上,望大总统体谅;若大总统不辞辛劳,亲往湖北安抚国民,职部必以最隆重之礼节率领全省议员欢迎大总统莅临,届时,全国民众必以大总统马首是瞻。
这封电报现在正捏在袁世凯手里,也是他的好心情遭到压抑的主要原因。
袁世凯被这封电报气得够戗,但又无可奈何。
本来,赵北一心拥戴袁世凯做共和大总统,无论真情假意,袁世凯也是记在心里的,本打算将他架空之后调到北京,给个闲差,好吃好喝的供起来,但没想到,此人之跋扈远超袁世凯预料,再加上赵北通电反对袁世凯单独向外国财团举借洋债,使他在袁世凯心目中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现在又公然在外交事务上与大总统唱反调,这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赵北现在站在袁世凯眼前,只怕当场就要被人拖出去乱枪打死。
不过目前共和军实力雄厚,“春分通电”又拍出了民心士气,现在民间舆论早已将赵总司令当做了中华脊梁看待,此时袁世凯要想动他,还真得仔细掂量掂量,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另一方面,现在袁世凯还需要赵北的鼎力支持,由于在“总统制”还是“内阁制”上存在严重分歧,制宪会议迟迟不能统一意见,袁世凯从骨子里是反感内阁制的,当初他就是指望内阁来限制皇权,但现在清室让国退位,这用来限制君权的“内阁”就成了鸡肋,还是大权独揽的总统制对袁世凯胃口,偏偏南方革命势力中,只有赵北是支持总统制的,而他在南方的革命力量中也最有发言权,所以,袁世凯也只能忍耐,再忍耐,一切只能等到国体确立之后再说,为了拉拢赵北,他甚至将“西南六省盐政督办”的头衔都给了总司令,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见袁世凯摇头叹息,屋里的幕僚、下属更是屏息缩脖,不敢触了霉头,半晌之后,才有人开口说话。
“若各地实力派都像那赵北一般,中枢的权威何在?对于这种跋扈难制之人,中枢不可姑息迁就,现在山西即将平定,北方局势渐稳,不如以增援陕西建国军为由,抽调精兵南下,威慑共和军。”
说话的是个年轻军官,名叫徐树铮,字又铮,号铁珊,江苏萧县人,秀才出身,早年投奔袁世凯未果,偶识袁世凯麾下爱将段祺瑞,因其见识广博、话语投机,深得段祺瑞赏识,被段祺瑞保送日本,留学陆军士官学校,去年被段祺瑞电召回国,做了参谋,此次“建国战争”中跟随段祺瑞出征山西,军功赫赫,前几日奉命回津,向袁世凯报告山西战况,今日袁世凯召集麾下将领、幕僚议事,由于段祺瑞还在山西,本人不能到会,于是便将他的全权代表徐树铮叫了过来,以示袁大总统对段祺瑞的重视。
但是徐树铮毕竟是半路从军,走得不是丘八路线,在北洋集团里位卑言轻,除了段祺瑞对他青睐有加之外,包括袁世凯在内,多数北洋将领都没有将此人放在眼里,此次从山西前线归来,徐秀才就一直处于一种伴食津门的状态,如果不是为了显示对段祺瑞的信赖和垂青,袁世凯也不会想起把他叫来。
第170章 中枢与地方(下)
段祺瑞赏识徐树铮,是因为两人脾气相投,一个才气四溢,一个从谏如流,可谓“主明臣贤”,但这并不代表北洋中人都看好这个半路从军的徐秀才,北洋,从来都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南方军政府里那种二十多岁的都督、司令绝不会出现在北洋。
见徐树铮站出来说话,袁世凯眉头微微一皱,冷冷说道:“鄂省民军号称二十万人,兵精械足,不可轻辱,至于那赵北,布衣出身,却能趁势而起,实力不可小觑,到了如今,已坐镇一方,麾下精兵数万,观其发迹历程,首义安庆、兵变黄泥港、九江易帜、光复湖北,无一不是赫赫战功,此人可谓有勇有谋,岂是易与之辈?又铮,你阅历太浅,有些事情不是用拳头就可以解决的,若是北洋军与共和军两虎相争,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若是中枢胜了还好,但若败了,岂不更是威风扫地?”
对于徐树铮这个人,袁世凯有些看不惯,在他看来,此人虽有些才干,但性格刚愎,恃才傲物,和赵北倒是半斤八两,不可重用,北洋最需要的不是诤臣,而是忠臣。
“大总统钧鉴!”徐树铮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如今共和已立,战乱未息,天下人心思安,大势所趋,中枢号令一出,谁敢不从?若是共和军胆敢与中枢武力对抗,那就是叛军!届时休说北方,便是南方革命党人也不会答应。但若中枢优柔寡断,不能压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