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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二楼直奔公使先生的办公室,但让司戴德没有料到的是,坐在办公室里的竟然不是柔克义先生,而是弗莱彻先生。
“亨利,如果公使先生知道你坐在他的真皮沙发上看报纸的话,我想,你的参赞是做到底了,或许你可以回国继续你的学业。”
对于司戴德的嘲讽,弗莱彻并不介意,放下报纸,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位风尘仆仆的同行。
“或许你们并不知道,就在昨天,公使先生已经奉命回国述职了,现在我已是美国政府的驻华临时代办,受公使先生委托,全权处理对华外交事宜。另外,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们那艘军舰的具体到达时间,所以没有派人接你们,请不要介意。”
“是么?难道军舰的舰长没有向使馆拍电报么?”
司戴德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如果现在这里的一切由这个代办总管的话,那么一切就好解释了,当年与他竞争奉天总领事一职的不正是这位弗莱彻先生么?弗莱彻最终落败固然是摩根家族抛弃了他的缘故,但未必与司戴德当年使的那些小伎俩没有关系。
“很遗憾,我没有收到那艘驱逐舰拍来的任何电报,或许是舰长太粗心,或许是杨村的转发站值班员玩忽职守。”
代办先生又重新拿起报纸,根本没有想起来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倒是那名过道上的一秘端来了两杯热汽腾腾的咖啡,总算让两人感到了一丝祖国的温暖。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代办先生继续看他的报纸,司戴德与马文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端着咖啡,正襟危坐,似乎并不介意代办的冷遇,而且也没有询问为什么把他们从上海调回天津。
咖啡冷了,又换了热的,如此轮番,直到座钟敲了九下,代办先生才放下报纸,从真皮沙发上站了起来,摸出口袋里的挂表,对了一下时间。
“先生们,时间到了,这位共和中国的总统先生习惯在九点半开始办公,出于礼貌,我们有必要提前一些时间到达。”
“去拜访总统先生么?但是现在中美两国尚未正式建交,应该使用什么样的礼节呢?”
司戴德和马文站了起来。
“准确的讲,是总统先生紧急约见各国公使。至于礼节,或许可以简单一些。”
说完,代办先生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和礼帽,在一秘的帮助下穿戴整齐,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办公室。
司戴德和马文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跟着代办先生离开了公使馆,乘上一辆打着外交徽章的四轮马车,在十几名美国骑兵的保护下向仅隔着一条街的直隶总督衙门前进。
直隶总督衙门,就是现在的共和中国临时总统府,虽然袁大总统并不打算在天津非武装区久住,但仍命人将衙门粉刷一新,门前的辕门上也早就挂起了象征共和的五色旗,守卫总统府的那些“警察”也是穿戴整齐,身边的野战炮和机关枪无疑使他们拥有了对抗军队的武力。
当美国公使馆的马车抵达总统府的时候,那辕门前的街道上已停了许多辆马车,都打着各自的外交徽章,显然,懂得外交礼貌的不止是弗莱彻先生。
看见美国公使馆的马车赶到,英国公使朱尔典先生推开了自己马车的车门,向美国马车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弗莱彻示意马车夫将马车放慢速度,将头探出马车,也向英国公使挥了挥手,友好的回了礼,只不过等他缩回头时,却低声的咒骂了一句。
“这个该死的英国伪君子!”
司戴德和他的助手马文依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看见了俄国公使馆的马车,也看见了德国公使馆的马车,至于日本公使,则正带着几名助手站在法国公使馆的马车前,与法国公使做着亲切的交谈,两人都是面带微笑,美国马车路过时他们也只是向这边望了一眼而已。
“这帮亚洲的猴子,以为穿上与法国公使一样的礼服就是文明人了,对于他们,我只有一句评价:极其野蛮。”
对于代办先生的这句评价,司戴德倒是有几分赞同,不过他绝对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南方佬就是粗野。”司戴德在心里评价着代办先生。
美国公使馆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紧挨着德国公使馆的马车。
弗莱彻带着司戴德和马文下了马车,看见德国公使雷克斯先生正带着翻译迎面走来,弗莱彻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听说美国公使先生回国了?”德国公使急切的询问。
“是的,昨天晚上接到国内的电报,立刻就去大沽了,现在或许已在太平洋上了。”弗莱彻很有礼貌的回答。
“太遗憾了,如果他在这里的话,或许就能与我再商议一下关于铁路和贷款的事情了,可以趁着今天的会面,与袁总统先生再讨论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阁下与我商议也是一样的,现在我全权负责此事。不过今天袁总统先生约见各国公使,恐怕不是为了铁路和贷款的事情。”
“我认为,今天总统先生突然约见各国公使,很可能是关于蕲州的事情。”
“我也这样认为,对于一个刚刚建立的政府来说,没有什么比现在的局面更糟糕的了。就在昨天,城里出现了示威的人群,都是青年人,他们似乎被南方革命政府的通电激励了一下,现在如果总统先生不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场的话,他很可能陷入孤立之中,他的军队可以强行解散示威队伍,但不可能让人们冷静下来。”
听到德国公使与美国代办的交谈,司戴德看了马文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北方也出现了示威人群,前几天还在上海的时候,青年人就已经走上了街头,高喊着“争我国权,卫我国民”的口号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反日示威,而引起这一切的正是共和军那位总司令的通电。
“看来,必须重新审视一下那位奇怪的革命者了。他能够以一己之力挑起这个国家的民族主义热情么?”司戴德琢磨着。
不久之后,一名司礼官从总统府匆匆奔出,邀请各国公使到总统府与袁大总统会面,由于只能带翻译,因此司戴德只能愤愤不平的在马车里等待,感到自己被弗莱彻那个南方佬耍了。
会面是在总统府正厅举行的,作为这个共和中华的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身穿戎装,以极其友好的态度与各国公使一一握手寒暄,蔡廷干和陆徵祥作为翻译紧紧跟随着大总统。
由于列强目前尚无任何一个国家与共和政府建立正式外交关系,所以这并不能算一场正式的外交觐见,外交礼节也相应的做了修改。
寒暄完毕,各人落座,大总统直接切入正题。
“关于蕲州发生的事变,想必诸位公使先生都已听说,昨天共和政府制宪会议调查团的调查报告已递到总统府,关于此次事变,我方结论与日本政府的说法完全相反。虽然南方革命军政府的说法过于偏激,但是人员伤亡之惨重是确定无疑的,这一点万国红十字会也予以了证实,死伤者中平民居多。”
袁大总统的话音刚落,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彦吉就站了出来。
“根据我国长江派遣舰队拍回国内的电报,此次事件纯粹由湖北共和军方面挑起,首先向我舰队开火射击的是共和军武装船只,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大日本帝国舰队对无理之武装挑衅完全有理由进行还击!请大总统阁下认真考虑两国关系,不要因为一群南方土匪的挑衅而损害了两国友谊!”
英国公使朱尔典在一旁帮腔。
“日本舰队也有伤亡,这一点也很清楚,显然这不是一边倒的屠杀,而是一次武装冲突,不适用万国公法,至于万国红十字会,他们一向反对任何武装冲突行动,而且他们属于非政府组织,他们的立场并不代表列强政府的立场。”
见英国公使说话了,德国公使也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我坚持我的看法,应该组建一个国际调查团,前往事发地点进行实地调查,客观、公正的给出调查结论,而不是只听某一方面的说法。”
袁世凯向美国外交官那边望去,这个国际调查团是美国公使提议的,当然应该由美国公使坚持,虽然柔克义回国了,但这并不代表美国就会立刻转变立场。
美国代办弗莱彻看了看另外几位公使,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请总统先生见谅,对于国际调查团的事情,我无权插手,这是柔克义先生的个人建议,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国内的任何正式授权。”
听了这句话,袁世凯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日本公使和英国公使却有些兴奋,不过他们的兴奋劲并没持续多久,弗莱彻接下去的话让他们颇感意外。
“就在来之前,我接到国务卿先生的电报,今天一早,美国国会已经通过决议,正式承认中国的共和政府,两国正式建立公使级外交关系,等柔克义先生返回中国,他将亲手向总统先生递交国书,承认总统阁下的共和政府!”
袁世凯微笑着点了点头,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消息更让他满意呢?美国在这种时候表明立场,这本身已是对共和政府最大的支持,虽然口头上没有指责日本制造蕲州事变,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美国在此事上对日本政府的强烈不满。
“祝贺总统先生!愿中美两国友谊长久!”
德国公使也很高兴,是时候亮明德国的立场了。
“作为德国驻华公使,我将尽快督促本国政府,与贵国政府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请问总统先生,贵国的共和政府是否已确立了国号?”
听到美国代办先生的询问,袁世凯才从兴奋中挣脱出来,笑着点着头。
“昨天制宪会议已确立了国号,叫‘中华民国’,民国者,国民之国也。”
与袁世凯等人的兴奋不同,日本公使与俄国公使都是一脸愕然,英国公使与法国公使也是面面相觑。
在与共和中国建交的问题上,列强原本各有打算,都想以此为条件从袁大总统那里得到一些好处:日本想要东三省南部地区所有煤矿和铁路的专有权,俄国的打算相仿,不过是在东三省北部地区,法国和比利时想垄断未来几年对华贷款权,德国想扩大一下在山东的特权,并与美国分享一部分中国铁路的修筑权和管理权,至于英国,纯粹就是因为国内的官僚作风,这建交一事才久拖不决,其实朱尔典本人是很想与袁世凯政府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的。
但是现在,随着美国立场的动摇,各国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如果美国与中国共和政府建交而其它国家仍旧犹豫不决的话,那么中国人对外国人的好感将全部被美国人夺去。
总统府正厅一时有些寂静,各国外交官都在认真思考如何应付这种局面,美国代办弗莱彻先生却微笑着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眼,似乎很欣赏他的杰作。
坐在弗莱彻身边的马文突然想起了司戴德在巡洋舰上说过的话。
“远东变局。”
没错,一场远东变局,蕲州事变或许只是一次小小的武装冲突,但这场小小的武装冲突却将列强之间的分歧摆到了桌面上。
或许,从这一刻起,列强在这个国家的争夺、追逐将变得更加激烈。
或许,某些有心人将从这种争夺、追逐中取得足够的好处。
机会稍纵即逝,就看谁能抓住了。
第165章 将军与士兵
江风呜咽,草木含悲。
蕲州下游的五道湾一带船樯林立,沿江摆开了数百艘大小木船,此外,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