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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都是他有理!
“你发脾气不开心呢,也是一路;好好跟我说笑聊天呢,也是一路。你这么聪明,要不要选一条让大家都比较愉快的路?”
凌旭的动之以理没有产生作用,随风还是硬颈子,摆明了就是不高兴,死都不肯多跟他说话;一路就是瞪窗外、瞪两旁的杨树,瞪出了成天府后渐渐不同的景色……
瞪啊瞪……眼睛都瞪累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是因为马车终于停了。一片黑暗中,她一时之间还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最奇怪的是,她蜷缩在马车座椅上,身上盖着厚厚大氅,头枕着温暖的……
吓!她为什么会枕在他膝上?!
猛然弹坐起来,她脸蛋儿全烧红了,幸好在暗里不会被发现。
还来不及多说,一路负责驾车的齐时已经在敲马车门。他压低声音说:“大人,已经到城门外了,王爷派来的人在等,请下来吧。”
凌旭应了一声,扶着随风下车。果然,黑暗中,雄伟城门矗立在前,极目所极,尽是京城外墙,似乎无穷无尽地绵延下去。
眼前则是一辆豪华马车,骏马两匹,车从一人,旁边亭亭立着一名黑衣女子;女子手上提着灯笼,照亮了四周。
寅时快过了,城门已经大开。天色正要蒙蒙亮。昨夜显然下过雪,他们踩在新净雪地上,传出沙沙声响,拖出凌乱的脚印。
“十一爷,一路辛苦了。”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当作招呼,转身让他们上车。
“还劳烦凤护卫亲自出来接,辛苦你了。”凌旭也不多说,只微点头回礼。
“齐副将也请进车里,我来驾车就行了。”凤护卫依然用着旧时齐时的职称。在寒风中,只披着件羽毛大氅,毫不怕冷的样子。她与车夫坐上前座。
这辆车比他们从成天府坐来的,要大上整整一倍。座椅都是织锦丝缎铺就,窗上挂着厚厚精绣暖帘,还铺着地毡,一进去,寒风俱被挡在外面,十分温暖。
好奇地打量了下考究非凡的车厢,随风偷偷问凌旭:“这是谁的车啊?我们上哪里去?”
凌旭温言回答:“去看我一个兄长,到他家住两天。”
“喔。”随风不放心,又追问:“两天之后,就让我回山上了吗?”
凌旭微笑,点点头,忍不住恶习难改地调侃她:“说不准你喜欢这儿,玩得不想回去,那可就不是我的错了。”
随风板起小脸,横他一眼。“你胡扯,我才不会!”
进城之后,车程不算长,随风却已觉得像被关在一个华丽的笼子里,因她想往外看看都不行。凌旭用很严肃的语气告诉她,不可随便掀开暖帘。
他的态度让随风有些警惕。皇城的气氛,似乎与成天府衙有很大的差别。
她没猜错。
直到一行人到了恂亲王府,那儿更是戒备森严、侍卫众多。他们尽量不引人注目,在凤护卫的打点下,很快从侧门进了后园。
“你在这里,千万别发脾气、别使法力,安安静静的,行么?”凌旭在他们被带进小跨院安置时,突然握住随风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事都听凤护卫的,你别冲动。很要紧,你记住了。”
语气非常认真,丝毫没有平时的调侃玩笑之意。
随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那张清俊的书生脸上,神色极是严肃。
“我知道。”她点点头。“可是,到底要我来干什么呀?”
“我回头再慢慢告诉你。”
说完,凌旭和齐时便离开了。随风被带到一个厢房内安置。
厢房、小厅都布置得简单大方,却处处透着华贵之气,和公家府衙内一切朴实的光景有天壤之别。凤护卫话很少,却寸步不离地陪着随风。
随风换了衣服、洗了脸,卸去了一身赶路而来的风尘仆仆。面对一桌精致点心,她却不怎么开心。
“我可以出去走走么?”捱了好几个时辰,一向坐不住的她忍不住要求。
凤护卫闲坐一旁翻书,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那我在这里要干什么?”随风问。
凤护卫一双翦水妙目静望着随风。
她人如其名,像一股自由自在的风,灵动飘逸,像是要在山林原野间从容来去的,不需要、也不喜欢被小心翼翼捧着、护着,与这周遭奢华豪丽的环境并不协调。
在这屋内,凤护卫安然若素,随风却对锦衣华食没有兴趣。她一双澄澈大眼看着凤护卫,那里面的恳求之意让凤护卫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一向眼高于顶、很难讨好的十一爷……
“好吧,我陪你出去外面的园子里走走,但你不得走出这小园,行么?”
听说可以出去,随风当然点头如捣蒜,什么都答应下来。
两人即刻出门。晶莹雪白的世界让随风好奇得东看西看,乐不可支。她在覆满白雪的奇石边流连,蹲下去摸摸结冰的池水,还研究了半天枝哑都结了一层冰的梅树林。
“这么冷,还开花!”她很开心地对凤护卫说:“而且很香!”
看随风一点都不怕冷,逛得很高兴的样子,所以凤护卫便任她待在外面天寒地冻的天气里。
廊上,几个大男人已经走过来。刚站定,高大潇洒的恂王爷便调侃凌旭:“你带来的人真不怕冷,可怜我家凤儿要舍命陪君子。”
“你家凤儿?还没过门就算你家人了?”凌旭嗤之以鼻,立刻反击。
“所以……就是她?”恂王爷声调转为严肃,沉声问。
“是。”
眼看随风愈走愈远,往林子里去,凌旭出声唤她。
随风开开心心的跑了过来,大眼睛闪闪发亮,拉住他的袖子,迫不及待地报告:“这儿园子好大!你看过没有?池子里都结冰了,好象可以上去走!还有那花,这么冷的天还开,好厉害!”
凌旭任着她兴匆匆地讲完了,才微笑着问:“这么好,那你留下来?”
随风听了,眨眨眼,毫不考虑便答:“才不要!可是我能不能再来?我想带应雨来玩。她一定会喜欢!”
旁边始终没出声的英伟男子一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大笑,侧立一旁的齐时也抓抓头,有点无奈。
凌旭碰了一鼻子灰也不介意,表情高深莫测。
他们一直待在这跨院里,晚膳之后,移到小书房。说是小,却已是成天府衙书房的数倍大了。青绿点金,灯火通明,处处讲究。
在书房,恂王爷点起一盏油灯,搁在窗口,然后说:“来吧,给我看看你的神力。”
随风先看了凌旭一眼,凌旭对她点点头。“你就试给他看看,没关系的。”
她纤手一扬……
房里静得连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坐着的恂王爷、凌旭,以及站在门边的齐时、凤护卫都盯着随风,随风却是一脸诧异,睁大一双妙目,不敢置信。
使力了几次,那窗边的油灯依然毫无动静,灯火稳稳,一丝风都没有。
没有反应!
脸色褪成惨白,她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死盯着那盏丝毫不动的油灯。
温暖的大掌按住她微微颤抖、紧握成拳的手。
“别怕,是这鬼地方不好,出去就没事了。”凌旭沉稳对她说,好象一点也不惊讶似的。
恂王爷又是扯起嘴角,嘲讽笑说:“我这儿双殿四门,九楼百十八间,居然给你说成了鬼地方?光凭这句话,就可以砍你的头。”
“啰嗦。”凌旭冷斥一句,理也不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人儿身上。他耐着性子解释:“王府里从摆设到房屋的方位、走向都是经过精心设计,你的法力是被镇住了,不是不见,你不用这么紧张。”
随风抬起惊惶的眼眸,困惑地问:“可是官府里也是,为什么进你府衙就没事,在这里就变成这样?”
此言一出,众人不得不佩服。她年纪看起来不大,在惊诧中却毫不慌乱,还能立刻指出疑点。
恂王爷点头。“问得好。官府里该是正气盈楣,加上有薛承先打点,照理说应该更难施展才对。”
“我们大人一早就把府里的镇妖镜、驱魔符都拿掉了。镇在堂上的宝剑,也用布遮住。”齐时插嘴,深怕被恂王爷责备护主无功。“只剩薛师爷的房间没能处理,所以随风姑娘进不了师爷房间,要进府里却一点问题也没。”
“原来如此。”恂王爷抚着线条刚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凌旭。
她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厉害、法力无边,都是在他的纵容下,才能来去自如。
知道了这样的真相,随风的手虽然一直被温厚大掌包覆,却渐渐冰冷,还微微发抖,久久不停。
随风被安置在凤护卫的内房。这套间连着一个小厅,有格门相隔。
她很安静地任凭摆布,闷闷地在锦被绣枕的床上睡了,好象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像之前在成天府时,那跳荡霸道、什么都不怕的姑娘。
如果是法力被作法除去,还可以愤怒生气。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能力,居然那么微弱、那么无用,这样的认知让她非常震惊。
她蜷在被子里,辗转反侧。床杨被褥都精致温暖,照理该是很好睡的,而她也真是累了,困意渐渐袭来,却一直没办法完全睡着。
所以,她还是听见了外间的说话声。
夜已经深了,大概过了子时,为什么其它人都还没休息呢?
说话声压低了,好象在争执什么。随风的听力本就优于常人,现在四下又极安静,加上凌旭的声音她认得,此刻忍不住握紧从不离身的小石铃,凝神静听。
“……已经证明给你看过了,你还不放心什么?”凌旭听起来相当不悦。“何况,你也亲眼见到,她不是会害人的模样。”
“人是人,妖是妖,你以常度去判断非人之物,恐非明智之举。”另一个沈稳优雅的男声,该就是那浑身散发着不易亲近气息的恂王爷。
“是人是妖还不一定。何况,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在乎。”凌旭不耐地说:“你巴巴的叫我上京来,要讲的就是这些废话吗?我可以回去没?”
随风听了,却是全身一僵!
是人是妖还不一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恂王爷似乎有些动怒,略扬起声调:“你不信邪,那是你的事。可是多少要想到身旁人,别这样一意孤行!就算我说的是废话,难道你不用顾虑到你娘?虽然她不能亲自来看你,可是……”
“别说这些!”凌旭低喝一声。
外间安静了片刻,随风却是心头怦怦猛跳,几乎透不过气。
杂乱纷扰的思绪汹涌而来,她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外间人谈话的内容,她听不清楚了。埋首在温暖又散发淡淡幽香的被褥中,她只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接近。随风立刻闭眼调息,装作睡着的样子。
“真的可以吗?”是凤护卫淡然、却带点忧虑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她也来了。
“她通常睡得很沉,连叫都叫不醒。”稍远处的凌旭回答,嗓音有些压抑的烦跺。“闲话少说,反正快点就是了。”
脚步声来到床前。随风继续装睡,闭着眼睛,她感觉到有烛火慢慢靠近。
有人掀开帐帘,一阵有些熟悉的温暖气息传来。有点像甜食混着檀香,总之,不是年轻女子身上的香气。
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随风一震,装作被惊扰的样子,翻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