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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取幽云十六州,是楚州夜谈制定的第二步重大战略,这是大周朝最高军事机密,除了柴荣、范质、王溥、魏仁浦、侯大勇、王朴、李重进、张永德和赵匡胤等人知道此事,在施放烟幕弹麻痹契丹人的同时,作战意图也瞒住了大周绝大多数重臣和前线将领。因此,不少耿介之臣、有识之士对于大周军队四面出击的战法,表示了强烈的质疑,纳谏声不绝于耳,相关奏折也着实不少,这些纳谏声和相关奏折都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反响,却也没有大臣因为纳谏受到处罚。
十一月二日,轮到侯大勇担任宰相执笔,也就是当天地首席宰相。
宰相轮流执笔制度举起于唐肃宗至德二年。此项制度的主要目的是平衡宰相的权力,以免出现宰相个人专权的情况,宰相轮流执笔制度在晚唐受到破坏,从晚唐到梁、唐、晋、汉,不断有宰相独断乾纲,比如后汉杨颁,以宰相之职兼任枢密使,权倾朝野,也为后汉灭亡奠定了基础。柴荣在后汉朝时不过是中级将领。曾经见识过杨颁的飞扬跋扈因此,称帝以后。贬斥了专权地宰相王峻,力披众议,恢复了宰相轮流执笔制度。
既然实现宰相轮流执笔制度,也就意味着宰相要集体办公,宰相办公的地点就设在中门门下。
唐初,宰相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至唐高宗永永淳二年(683年)七月。中书令裴炎执政事笔,遂移政事堂于中书省,玄宗开元十一年(723年),张说奏致政事堂为中书门下,其政事堂印亦改为中书门下印,同时在其后堂列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等五房,分曹处理政务,中书门下于是成为了宰相的日常办公机构,“中书门下”之名相沿至大周朝而没有改变,中书门下即宰相的办公机构宰相衙门。
按照柴荣的要求,三品以上的大臣的奏折、谏官的奏折,都要由执笔宰相来处理,三品以下的奏折则由其余宰相来处理。
侯大勇恰好轮到宰相执笔,就坐在前堂的一间宽敞地房屋内,专心致志地看着小吏送过来的奏折。奏折很杂乱,既有兵部、吏部等各部的重要事情,又有各地的天气、灾害、兵祸、治安、粮食丰欠等事,还有一些谏官的奏折,侯大勇到了大周朝以后,先后在郑州、凤州、灵州担任过地方长官,对军事、政事都不陌生,披阅这些奏折也算是中规中距。
令侯大勇颇为恼火的是不少奏折卖弄学问,用典太多,用生僻字太过,人为地给侯大勇的阅读制造了不少困难。侯大勇数次想定下“有事说事,不许用典”的规矩,可是转念一想,自已本就是武人出身,一些酸文人对一介武人入相还颇有微辞,而用典过多是多数文人的通病,若由自己定下规矩强力纠正,说不定会被不通时务地文人们耻笑,凭白落一个不学无术的话柄,所以,侯大勇也就放弃了定规矩的想法,继续忍受着让其头痛万分地典故和生僻的用语。
今日除了三十四份普通奏折以外,还有三份特殊的奏折。
这种特殊的奏折装在黑色木盒里,木盒正面雕刻着一条威风八面的狮子,背面是一只上古异兽,木盒开口处用封胶封住,封胶上盖有印章,同时还有四根头发,若盖章后有人擅自打开木盒,这几根头发一定有所折损。
黑木奏折是柴荣给少数重臣和部分谏官的特权,凡有重大之事,就用黑木盒直接送到中书门下,由执笔宰相直接送给陛下。这批黑色奏折都是极为重要的奏折,平日很少见到,今日突然出现三个黑色木盒,定然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侯大勇隐隐知道所为何事,不敢有丝毫怠慢,取过黑色木盒就给柴荣送去。
柴荣身着没有龙也没有佩饰地黄色长衫,除了衣服的颜色,就和普通地读书人一样。他身边已经堆放了厚厚一叠奏折,这是前一天执笔宰相范质送过来的奏折,前一天,他召见了高丽和占城的使者,费了不少时间。因此没有及时这些阅完奏折,今天一大早起床之后,简单喝了一些小米粥,就开始披阅奏折。
范质已对奏折拟定了初步意见,柴荣却仍然一件一件的阅读,并在少数奏折柴荣加上了自己的意见。昨天柴荣已接到了两个木盒。见侯大勇又捧着三个黑色木盒,沉默了一会,取过黑色木盒,顺手取过一柄锋利地小刀,慢慢地割开封印。
侯大勇正欲退下,柴荣突然放下黑木盒,抬头问道:“永济渠的情况如何?”
永济渠是沟通黄河与海河流域的重要水道。东汉建发九年(204),曹操曾开白沟,又开平虏渠,沟通黄河和海河水系。隋大业四年(608)。隋炀帝征调河北诸郡民工约百万人,开辟水济渠,南引沁水通黄河,北通涿郡。自永济渠经黄河、通济渠、淮河、邗沟,过江经江南运河至杭州,构成了南北大运河。隋、唐向辽东用兵,永济渠都是运输军需粮饷的主要交通干线。
从显德二年起,朝廷每年都疏通河道,加固河床。通过三年多努力,永济渠基本上水流顺畅,大周军北伐。永济渠既是后勤辎重的运输干线,同时也是向北投放兵力的重要渠道,因此,从南唐回师大梁以后,朝廷又征调了数万百姓疏通河道。
侯大勇多次视察了永济渠,对其情况极为了解,道:“经过三个月地疏通,玄蛟船在河道行驶没有问题。可以直达沧州。现在已有三百多艘玄蛟船在大野泽和永济渠上操练,在今冬明春若再增添一百艘玄蛟战船,则一次运送兵力可达四千人。”
柴荣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再下几场大雪,永济渠就会结冰,侯郎要趁着这一段时间加紧操练水师,准备物资,河水解冻之时,便是大军北伐之日。”
“侯大勇脸上突然有些犹豫,仿佛有话要说,但是又忍着不说。
这个神情自然瞒不过柴荣,道:“侯郎似乎有扑么话要说?”
侯大勇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脸上却露出迟疑的神情,小心道:“此事颇为蹊跷,臣也没有把事情看透。”
柴荣瞟了一眼黑色木盒,道:“侯郎是重臣,又是皇亲,有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前几日,在永济河上,挖出了一个石碑。”侯大勇抬头看了一眼柴荣,见其神色无异常,又道:“石碑上刻着香孩儿坐天下六个字。”
“我已知道此事了,昨日就有黑木盒上奏此事。”柴荣淡淡地说道,“侯郎如何看待此事?”
侯大勇尽量客观地道:“若不出所料,此定为西蜀所使用的离间计。平淮南之战,赵都指挥使屡破强敌,立功甚伟,南唐军闻将军名而丧胆,西蜀定然也听到了赵都指挥使的威名。现在我军正在凤州和西蜀对峙,西蜀使出这小儿伎俩,离间之意实在明显。”
柴荣平静地道:“侯郎之言,甚合朕意,赵郎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柴荣的神色间毫不半分欢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收到的黑木盒子中,有新谏官郑起呈上的黑木奏折,郑起在奏折上说了两年事情,一是报告永济渠发现石碑之事,另一件是指出赵匡胤在禁军中威信太高,人望太高,实非国家之福,若继续发展下去,等到功高震主的时候就不好收拾,为了顾全君臣之谊,最好是早日将其调出大梁城。看到这份黑木奏折之后,柴荣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思考郑起的建议。
郑起和赵匡胤同为澶州旧人,只是两人向来不和,郑起上这份奏折,也冒着成为小心的风险。所以,柴荣相信郑起所说皆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而非落井下石之举。
侯大勇看柴荣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发黑,想是昼夜阅奏折所至。就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不能过于操劳,要多多保重龙体。”
柴荣神色有些暗淡,“幽云十六州被契丹人占据,中原其实已无险可依。契丹军随时南下中原,想到这里朕心里就总是不踏实。大雪马上将至,河水也要封冻,北征只有等到明年三月河水解冻以后,这样一来就要等待整整四个月,朕恨不得明天就发兵北上。”说到这。柴荣又问道:“水师是否操练精熟?”
侯大勇早就盯上了水军,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让郭炯来执掌水军,此时永济渠石碑已经现身,也到了重组水军的时候,就道:“水军在赵都指挥使地日夜督促之下,已训练得颇为精熟,不过,臣觉得北伐水师只有二千人,人数实在太少,即使达到了快速突袭的战术目的。也很难迅速扩大战果。臣建议应该大力加强水军力量,水军规模如果能够达到一万人到一万五千人,则突袭地效果更佳。”在现代社会,两栖作战是常见的作战模式,但是在大周军,水师和马步军还远远没有融合,侯大勇想借这些水师北上之机,打造一支能够两栖作战地部队。
柴荣听了建议,反而微微一笑道:“侯郎一直在西北作战。估计并不熟悉水战,水师训练颇费时间,从选人到训练精熟。三个多月地时间还不够,大周最精税的水师集中在长江之上,而长江水师要遇制南唐,不能大量南调,仓促之间,根本不能训练出一万多人的水军。”
侯大勇连忙解释道:“契丹人长于弓马,水战却是外行,大周水师北上之后。在水中并没有敌手,水战是打不起来的,决定胜负还是靠马步军。另外,水师过了益津关以后,玄蛟战船就无法北上,只能上岸从陆路到瓦桥关,这次出动水师北上主要是利用水道快捷地运送兵力,用以出其不意地向辽军进攻,所以,北伐水师和长江水师不一样,他既是一支水师,又是一支马步军,训练则要稍稍容易一些。”
柴荣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想了一会,点头道:“此言甚为有理。”
侯大勇注意观察柴荣脸色,见其始终有些心神不定,便出言试探道:“转眼就到明年春天,不若先派一员威望高地战将,率禁军一部到德州,作为北伐军的先锋。”其实殿前司张永德在去年已经率领一部人马北上了,侯大勇故意说出这个话题,暗示把赵匡胤派到德州。
柴荣侧脸看了侯大勇一眼,未置可否,随后站起身来,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到园中走走。”
侯大勇跟在柴荣身后,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出大殿,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走动。走了一会,柴荣突然停下脚步,对侯大勇道:“让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回到大梁,由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接替张永德住扎在沧州,赵郎能征善战,多次充当大军先锋,这次北伐,先锋官之位非他莫属。”
又道:“从殿前司和侍卫司各抽调五千军士,从长江水师抽调二千水师,组建汴河水军,全军一万二千人,以铁骑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水军都指挥使,枢密院承旨时英为水军副都指挥使。”
话音刚落,一阵强劲地北风吹来,落叶乱飞。
柴荣衣服被风吹得呼呼直响,这一阵风,似乎也吹去了一些抑郁,他长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柴荣所吟的是曹操的《步出夏门行》,铿锵跌宕,气魄雄壮,隐隐又带有悲凉慷慨之意。
侯大勇心中一惊:此时大周朝如日中升,柴荣本应雄姿英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为何突然想起吟诵此诗,此诗虽然气势雄浑,却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