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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停君转过头问:“假如我想要自由呢?”
忽必烈笑而不答,等方停君再问一次,他才缓缓说道:“停君,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世上唯有自由是会越争取越少。”
方停君微垂眼帘,忽必烈将手伸给他笑道:“跟我走。”方停君突然抬头一笑,也不去理会忽必烈伸出的手,转身向来路而去。忽必烈也不以为意,与薛忆之两人跟在方停君身后,三人就这样看似相处和谐的在雨后的会泽屋檐上漫步。
薛忆之回到驿馆后,就送方停君回房休息,见他躺下之后,才叹息着点了他的|穴道。他看着方停君冷冷的面色,轻声说了一句:“我劝劝王爷,你好好休息。”
他见方停君不吭声,就替他盖好被子,吹熄了灯。回到忽必烈门前,他轻轻推开门,见忽必烈坐在灯下对着灯火出神,见薛忆之进来,他才收回了心神。
“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了方停君。”忽必烈拨弄着灯芯。薛忆之不答,他知道忽必烈明白他的心思。忽必烈从小就是在铁木真所有的孙子中公认心思最灵敏的一个,同他不用开口说很多。
“我不想放他走。”忽必烈眼望着灯芯,缓缓道:“我们虽然兄弟众多,但自小就有自己的领地,彼此争斗不休。再大些长年征战,四海飘泊。大哥虽然对我好,也难得见上一面,况且他也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对我有所防备。”他苦笑了一下,薛忆之刚想插口,就被他打断了,他笑道:“你道我为什么来大理当司政,因为我的兵权被削了。”忽必烈的丹风眼里流露出一丝寂寞,他扫了一眼薛忆之,道:“我想你大概会像对父王那样对我。父王不是快去了,你从没有开口叫过他一声父亲。我想大概我还能走能跑的时候,你也不会叫我一声哥。”
薛忆之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开口说话。忽必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别管我,我想要一个兄弟,他要完完全全属于我。”
“可为什么是方停君。”薛忆之轻叹了一句。
忽必烈微微一笑,道:“因为他是方停君。”他没有再开口解释。
从那天起,他们便随大军而行,停晚时分就在野外宿营。这两天忽必烈显得心情比较好,方停君也没再提要走的事,三个人晚上用过饭后便在帐篷里闲谈。谈得多是小时候的趣事,谈得晚了,三人便挤在一个帐篷里睡了。山间夜来风寒,草草而就的帐篷也不蔽风,风穿过蓬布的逢隙发出呜咽的呼啸声。薛忆之睁开眼,见方停君蜷缩在并不厚实的军用棉被中,不停地缩着脖子,知道他畏寒,黑暗里只见他朦胧的轮廓,但仿佛那稚气的面容狡黠的眼神就在自己的眼前。薛忆之暗暗叹了口气,他佯装熟睡翻身贴近了方停君。果然不多会儿,方停君也是一翻身凑近了自己。
他们两个人的作派如何瞒得了睡在一边的忽必烈,他心中暗暗好笑,也装作熟睡的样子,一个大翻身用脚压住了方停君的身体。另一只脚紧贴着方停君的臀部。这样子,方停君虽然觉得暖和了,但他近似轻薄的举动,让他心里暗暗生怒,有心想要甩脱他,但忽必烈压得他很紧,显然刻意为之,如果硬来,这不明摆着他刚才没睡,那又要如何解释他自己差不多缩到另一个男子的怀中。纵是方停君平时机智百出,现在也只能暗暗吃着这个哑巴亏。
薛忆之也不好帮忙,他一来搞不清楚忽必烈是真睡还是假睡,即便是刻意为之,他也不能起身表明刚才自己是刻意贴近方停君。而这会儿忽必烈却在心慌意乱,他的举动原本只是想搞个恶作剧。可当他将方停君的身体拥入怀中之后,竟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想要这样天长地久的冲动。他一生从不缺女子相伴,怀里不知搂过多少个美艳女子,可从来没有一俱能让他有这种冲动。他不是不知道男人对男人也可有非份之想,军中长年在外征战,面貌俊秀的下级兵士被上司狎玩也是常事。但他心怀天下,素来自视极高,此等事在他的心目肮脏不堪之极,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对少男的躯体有类似对女人的欲望,心中不禁又慌又乱,鼻端是方停君身体传来少年的清新的气息,他轻轻的挣扎差点让忽必烈失控。曾有一会儿,他甚至于想要命令薛忆之出去。好不容易压制住心头的欲念,可却始终心乱如麻。
三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挤作一团,每个人当夜都未能熟睡。第二天一早,三人的佯装无事的洗漱完毕,忽必烈心绪繁乱,提议不妨休息一天。
三人无事,便下起了围棋。忽必烈先是与薛忆之捉对下了两盘,忽必烈子子落天元,薛忆之则个性随和,可有可无,不到一个时辰一连输了两盘。忽必烈将棋盘一推,皱眉道:“不下了,和你这人下棋也太没有意思。”他转头见方停君正靠着帐篷的柱子向外眺望,眼见他秀气的侧面,用黑缎束着的乌黑长发散在肩头,心中更加烦乱。他自从在朝阳宫与方停君有一面之缘之后,便常回想起他的淡定从容,他的一瞥一笑,他曾以为自己不过是倾心于方停君的才情,从来不曾收敛过自己回味那些瞬间。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已经陷进了一个有违常伦的情感,念及此处,他烦躁地指着方停君道:“你,过来,同我下棋。”
方停君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面带笑容地走到忽必烈对面。忽必烈掼执黑子,开局落子处处主动。方停君则似有若无,下子似相当随意,边角无处不用。可两人一局却足足下了二百余手,二个时辰仍然胶着不下。忽必烈越下越心惊,眼见方停君落子深谋远虑,棋盘形势再险峻仍然神情淡定,看那模样竟不似一个少年,倒似绝胜于千里之外的将臣谋士。他心里暗想,他不过才十六七岁,若是再长大个二三岁如何了得,又想到方停君是一个汉人,再加上自己对他近似失控的情素,心里更加不安。他素有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之志,心里竟不由对方停君暗暗起了杀心。
方停君则年少气盛,不免锋芒毕露,他一心要与忽必烈在棋盘上决一胜负,待到眼见忽必烈不经意间落子露出杀气,心里暗悔,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薛忆之也是暗暗心惊,忽必烈对一个人动杀机会有一个很特别的动作,就是喜欢去转大拇指上的玉板指。他不知道有多少回见忽必烈满面笑容的做这个动作之后,他那笑对的人很快就不在了这个世上。他不明白,下棋怎么会令忽必烈动了杀机。
最终,忽必列以半目险胜了方停君。他大笑着推盘道:“我还是和停君下棋才过瘾,出去散散心吧。”
薛忆之心里暗暗焦虑,方停君则是面带笑容附和忽必烈的提议,但他缩在衣袖里的手指间却暗扣了一根银针。三人沿着山边的小路前行,眼见晌午的阳光明媚,绿树葱郁,山涧有清澈见底的溪流淌过,偶尔间的虫鸣鸟叫声却更衬得这春来的盎然生机。忽必烈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方停君的身后,轻声问:“停君,喜欢这里吗?”
方停君似乎全然未觉危险将至,笑道:“如此美景,当真想抚琴一曲。”
忽必烈眼望他欣长消瘦的背影,心中竟悄然划过一丝刺痛,以至于他蓄于指间的内力都几乎散去,但他很快收敛了心神,一掌悄然无声地朝方停君的背部拍去。
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薛忆之忽然闪进了两人之间,忽必烈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薛忆之的背上,他自己也被薛忆之的护体神功一连震退了好多步。忽必烈又惊又怒,他心里不愿方停君受太多苦楚,因此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功力,他万万没想到薛忆之会生生替方停君挨了一掌。
方停君一脸微笑地转过头来,他似乎没有看到薛忆之苍白的脸色,笑问:“若是你有空,我们不妨去山间打猎。”
薛忆之神色疲惫地勉力笑道:“好啊,你想去,我陪你。”他说着从方停君的发间摘去一片落叶。方停君一垂首,然后又很快笑道:“还是改天吧,昨天好冷,我都没睡好,既然王爷说今天不赶路,我想回去补眠。”
薛忆之也点头道,那我带你回去。忽必烈在一边已经平息了自己的情绪,笑道:“停君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困得很了,那就大家都回去休息一会儿。”
方停君随薛忆之一回到帐篷,拉过被子倒头就睡。耳边只听薛忆之咳嗽两声,然后似在自己的身边躺了下来。他悄悄拉过被子,低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你何必对我这么好。”
薛忆之尽管早有准备,然而生生挨了忽必烈的一掌,其实伤得极重。但他现在寸步也不敢离开方停君,明知有伤也只能硬挺着,迷迷糊糊听到方停君问话,他勉强睁开眼笑道:“我累了,借你的床睡一下,就一小会儿,等好些了,我就回去睡。”他话一说完,头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方停君看着他的英俊的脸,一时间心头杂念四起。他现在毫无防范地睡在自己身边,这个时候自己只要用银针刺一下他的膻中|穴,以他的技术,他可以让薛忆之看似死于重伤。他是蒙古第一高手,除去了他,可以除去不少障碍。这么想着,原本他扣在手心里的银针就到了指尖。
他的手缓缓接近薛忆之,但却闭上了眼不去看他的脸。可他猛然听到薛忆之似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他心一颤,立即收手睁开眼,只见薛忆之似在说梦话,他才松了口气,却听薛忆之含糊地说了四个字:“别伤……停君。”那四个字像一支箭刺进方停君的心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薛忆之如刀刻般俊秀的五官,飞扬的剑眉,挺直的鼻,现如今苍白的嘴唇。他轻轻触了一下薛忆之的脸,只觉得他的肌肤凉如水,方停君轻轻叹了口气,先是点了薛忆之的睡|穴,然后一连点了他十几处|穴道,替他封住心脉,又用银针和自己的内力替他疗伤,做完了这一切才疲惫的睡去。
两人都是足足睡了十个时辰,等到第二天清晨才醒来。薛忆之只觉得自己心脉的伤痛大大减弱,他心中诧异护体神功这一次所能带来的功用。回头见方停君还在一边沉睡,便微微一笑轻轻替他拉过被子。
他轻叹一口气,想着要下床,只见门口似乎立了人影。他心中一凛,飞快穿好靴子,掀开门帘,外边站得果然是忽必烈,只见他面沉似水,一双丹凤眼透着怒意里又似夹杂了其它的东西。
薛忆之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方停君,将忽必烈拉过一边。忽必烈甩脱他的手,咬着牙道:“你疯了是吗?为什么要替他挨那一掌。”
薛忆之眼望着远方,缓缓说道:“因为我从小也没有兄弟,我也想要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兄弟。如果王爷这个兄弟的人选不想要了,就把他让给臣吧。”
“你不是没有兄弟!”忽必烈粗暴地打断他,道:“难道我不是你的兄弟吗?从小到大,我都护着你,你可曾叫过我一声哥。”
薛忆之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不也是曾经将方停君视作自己的兄弟,而且还是唯一属于自己的兄弟。”
忽必烈低吼道:“那不一样,”他一拳打在身边的树干上,震得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下。“我对他,我……”他咬着道:“他不能活着。”
薛忆之淡淡地道:“如果王爷一意孤行,那我今天就带方停君走。”
“你要离开我,你敢违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