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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夭在丈许远止住脚步;轻声的问了灵童几句;灵童苦涩的一一作答;静夭听着;脸色一点点的苍白。
书文许是被刚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杀戮惊呆了,这会儿双手垂立在商甯安床边;有些反应不来,直等到灵童扯着他的袖子往外拉;才意识到自己多余了。
静夭坐在床头;极安静的看着商甯安,除了脸色苍白脸颊瘦削了之外,商甯安就好似是睡着了,呼吸微弱而绵长,嘴巴紧紧抿着,鼻梁挺拔,两道颇显浓密的剑眉像两道葱郁的青山,眉峰一如既往的陡峭,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在中间微微挤成一个川字,好像正在做着一个不太满意的梦。
静夭不自禁伸出纤细莹白的手指,轻轻的抚在商甯安轻蹙的眉头上,似是要抚平他内心里的不安和惶恐。商甯安的额头些些的烫,静夭的指尖刚刚触上,就觉得一股温热的潮潮的东西由指尖传来,慢慢的传到静夭的眼睛里,变成一颗晶莹的泪。
“甯安,我记得年前你还和我说起南域的仙女湖,说那里的白鹤正聚在湖面上,洁白的长脚白鹤滑起绿水,人若一靠近,就立时斜斜的向前飞走,有缓缓的停在不远处的湖面上——”
“我有时就在想,那场面一定美极了,要不然你怎么一直念念不忘。”
“甯安,等咱们忙完了北疆的事,就一起去仙女湖吧,你陪我去看看那万千白鹤翔空的景象,好不好?”
静夭握着商甯安温热的大掌,拿手指摩挲着他掌心里的硬茧,泪珠一颗颗的滴上袖口,滑下,落在地上。这时候,所有的聪明睿智都不管用,静夭只怀着一腔自发的念头,只想着商甯安确然是不会死的,她之所以流泪,是因为不知道这个苏醒的过程有多漫长。
听灵童的说法,商甯安胳膊上的一刀没有大碍,只是皮肉伤,养养也就是一个长长地刀疤,但是胸口的一刀伤的太深,已经伤了心脉,若不是商甯安自幼习武,身体强健,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到今天,商甯安已经昏迷了二十多天,每天只能喝下少量的稀粥,若不尽快醒来,再好的身体条件也撑不了一个月!
第二日清晨,步多就看到了静夭伏在商甯安床头沉睡的场景,这个铁一样坚硬的汉子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狐皮大氅解下,轻手轻脚的披在静夭身上,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不过两刻钟,静夭就醒来了,看着身上的狐皮大氅,她就知道步多已经到了,而不管葛洪涛有没有被擒在手里,这都有一场硬仗要打。
步多显然也是一夜没睡,胡子倒精神,还是盘龙卧虬一般,红脸膛上那双圆睁的眼睛里,眼角布着血丝,不过猝然直视而来,那股子霍霍然的英雄气未有分毫稍减。
“醒了?北疆天寒,你要留意。”步多抬眼看到静夭出来,轻轻皱了皱眉,语气似是自家兄长一样家常。
静夭知道,自己昨夜那样守了一夜,让步多担心了,于是颌首笑了,扶着额头坐下道:“昨夜你那边怎样?可生擒了葛洪涛?今日周庆德那里可有消息?”
步多爽朗的笑了,拍着膝头,颇有些自得:“葛洪涛不过一个杂碎,除了一肚子坏水儿,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逃命!我看着神童更加长进了,三下五除二的就让他开了口。”
神童刑讯逼供的功夫的确了得,若论心毒手黑,静夭底下的几个人没一个及得上他。
“葛洪涛那厮说,周庆德看上了五河县的那九千兵马,正在五河县守卫将军蒋瞎子那里做客,说是做客,不过是和蒋瞎子谈谈收买条件。估摸着还没接到辽州的信儿。”听着步多的口气,不但对周庆德的手段不屑,对那蒋瞎子也十分瞧不上。
“哦?蒋瞎子是个什么样人,周庆德又在一州十一郡笼络了多少人马?”五河县正处在北疆的最东侧,东侧和北侧都临着北国大盛,地势奇高,在战略位置上有着不可代替的优势,周庆德要这个五河县,莫不是想给他自己屯着后援?
“蒋瞎子是这一州十一郡有名的赖皮将军,生平最爱占便宜,又加上性子刁钻残暴,别看兵力不算最多,在北疆几乎无人敢惹。另外,这人之所以叫蒋瞎子,说起来还有个渊源,那是因为他有一年打猎时候被熊瞎子抓瞎了眼睛,眼珠子都被熊瞎子抓出来吃了,据说当时这蒋瞎子凭着身手倒是能逃走,只是他可是个不能吃亏的,见熊瞎子抓上他的眼睛,他也一把抠住了熊瞎子的眼睛,一人一熊僵持之下,他的眼睛是被吃了,那熊瞎子也没占着便宜,眼睛也是生生的被蒋瞎子抠出来塞嘴里吃了,最后还被蒋瞎子活活打死了——”
“除了蒋瞎子的五河县葛洪涛的盂县,周庆德已经拉拢了巩贺县,沙碛县,大邱县三个郡县的镇守将军,一共有大概五万人马,看他的架势,是要将一州十一郡慢慢吞了,哼,以前在京城一块共事的时候,装的正人君子摸样,还真是没看出来。”
静夭点头同意,周庆德可不就是想要吞并了北疆一州十一郡,之前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隐藏的挺深,暗中搜罗了名单,现在一旦抓住朝廷派他来北疆的机会,立即放开手脚,大肆招兵买马,这可是个精于隐忍能开能合的阴谋家。
“一个是老奸巨猾的凶狼,一个是贪得无厌的熊瞎子,想要得到五河县,我看周庆德这次得下血本了!”静夭笑的有些冷。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周庆德拿着五万人马飞扑过来,就算辽州的杨迟老狐狸肯帮忙,咱们也得吃个大亏。”步多很同意静夭的说法,但是他更担心的周庆德不管不顾的拼了。
静夭摇摇头,对着步多分析形势,现在说得好听是周庆德拿到了五万人马,周庆德靠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手里的那张名单和与葛洪涛的亲戚关系,可是这种靠着威胁得来的权势最不管用,就像当年郑王统治着一州十一郡一样,郑王死了,这一州十一郡的将军们还不是照样把郑王的儿子交给朝廷处置,当时郑王接管了北疆将近十年还没有喂熟这群白眼儿狼,他周庆德才来了不足一个月,何德何能能够驱使五万人马?
再说,周庆德此人最擅长防守,人称‘严防死守铁将军’,也就是说这人性格缜密,讲究的是十足把握,一是出于上述原因,二是周庆德暂时还摸不清静夭的底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快速的下手。
最后,静夭的眼睛飘向窗外,轻声道:“那么,留着这样充足的时间,咱们为何不乘机收罗几个郡县呢?”
转眼过去半月,静夭每天与步多关风海几人忙碌军务,还要照看商甯安,喂饭擦脸甚至是擦身体都不假手于人,这一日日过去,商甯安还没醒过来,静夭已经瘦去了一大圈,本就高挑纤瘦的身姿更加单薄,脸色也日渐疲倦。
这一天步多正巧从外边回来,见静夭正在给商甯安喂药,面色苍白疲惫,再也没有了往日容光焕发,莹白晶润的样子,心里又怜又急,不由有些愤愤,心直口快道:“世子找到你本就是歪打正着,生生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试想想,把咱们大良,哪怕是算是大盛大宇,搁在一起翻个个儿来,哪一个姑娘能比得上你?你为他拼死拼活打江山,他倒好,不说帮着你,还拖累你,竟就这样躺在床上装死,我说商甯安,你要是个爷们儿,你就起来,看看自己女人遭的什么罪——”
当步多说到商甯安躺床上装死的时候,静夭心里就已经怒了,就要放下药碗制止,却不料看到商甯安的眼睫毛动了动,静夭怕看错了,待步多又骂了几句,确实是动了,千真万确的动了!静夭睁大了眼睛,激动地对着步多喊道:“骂他,继续骂他,不要停——”
步多被静夭吓了一跳,他摸不清静夭是什么心思,幡然想到骂人丈夫是不对的,静夭这话多半是个反话,于是心里头憋着委屈,面上讪讪的,声音也低了下来:“静夭,我错了,我再不骂了。”
静夭见步多这个熊样儿,心里急得什么似得,只得认真的看着步多,万分笃定道:“我是说真的,你刚刚骂他,他的睫毛动了!”
步多被说得一怔,心道,这商甯安一直沉睡不醒,难不成是缺骂?心想归心想,嘴里还真就骂上了。
当年商甯安靠着圣旨赐婚娶了静夭,步多本就十分吃味儿,心里头早就想骂商甯安了,趁着这个机会正巧一吐为快,从强取豪夺强娶静夭到景王妃几次三番陷害静夭,商甯安不做丝毫反应,再到不仁不义置妻子于不顾,那真是数落的面面俱到,不重样儿的骂人。
终于,步多断断续续喝了八大盏茶,实在是说不下去,嗓子都要冒烟儿了,商甯安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第8第8章
都说商甯安是被步多骂醒的;静夭听到这个说法;也只是当作一乐,据商甯安醒后说;当时他确实听到步多撒着嗓门儿骂他来着;但是催促他醒过来的不是步多的骂;而是步多一遍遍的提起静夭的名字;自己媳妇的名字被另一个男人饱含深情的提起;商甯安是无论如何也要折腾起来的。这也只是商甯安略带调侃的说法,至于真实j□j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静夭实在没有时间去猜想,因为;五河县的周庆德已经有动作了。
周庆德的确谨慎;连续侦查探视了半个多月,才敢明目张胆的对辽州下手。这一战打到第二天日暮,一度胶着的让步多心要急碎了,北国探子四处都是,他们这样在边疆闹腾,怕就怕大盛国君带兵冲将过来,那时谁也落不到好。
不过幸好,这一仗结束的时候损失还不算特别大,至少比静夭预计中好了些,静夭猜想,一定是关键时候拿葛江涛的脑袋祭旗起了作用。
第二天的太阳格外好,暖洋洋的照着大地,连人心都照的暖起来,对于严寒的北疆,这样的日子真是难得,更难得的是,静夭脸上的笑容十分耀眼。
而迎着静夭灿烂笑容的,正是立在堂前的周庆德。
周庆德四十岁上下,中等个头,脸膛是正宗的红黑色,双目炯炯,虎虎的站着,即使被绑了还是同样的有派头。
静夭对着旁侧的神童道:“给周将军松绑。”
脱开束缚的周庆德活动开手腕胳膊,对着静夭就是深深一眼,声音沙哑道:“我周庆德一生顺遂,没想到最后败给了一个女人。”而且还败得这样惨。
“周将军错了,你败在用错了人,我自认战术不甚高明,却还是能将周将军击垮,可见周将军的眼光不甚好。”静夭笑着摇摇头,对周庆德投去的目光倒没有鄙夷,只是有些遗憾。
周庆德重用蒋瞎子,这就是取败之道。蒋瞎子是什么样的人,贪得无厌,凶狠残暴,就算是死了还要看看哪家棺材便宜的主儿,怎可能这么好收服?静夭不过让关风海放出风去,周庆德乃是江南世家子,家资丰盈,这次北来的箱笼里装的无一样不是至宝。最后周庆德来攻辽州,蒋瞎子果然带着自己的九千精兵趁乱回兵,将周庆德留在大营的东西抢掠一空——
直到蒋瞎子撤回五河县,周庆德还沉浸在暴怒与震惊中,他是个正统的军人,实在是想不到怎么会有蒋瞎子这样的行事手段。蒋瞎子抢了周庆德的箱笼逃回,一度让周庆德率领的几个郡县的河流乱了阵脚,对蒋瞎子憎恶者有之,惊怒者有之,羡慕者亦有之,一时间士气低迷,让步多杨迟带兵瞅了个空子,一举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