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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让出去罢了。
眼睫微微跳动,绮罗轻轻咬住红唇,皓齿上微微沾了一些胭脂,“伯母,若是不留体面,又是什么话?”
楼夫人怜悯地看她一眼,见她不哭依旧嘴角含笑,将心底的心疼压下,咬牙说道:“……我听翼然说,你不甚庄重,已经是不洁之人,此事还是免了吧。”
绮罗闻言心中更空,笑道:“我知道了。”
楼夫人见她依旧不哭不闹,忍不住又道:“你若再提先前翼然救你之事,咱们两家也可当面对峙,便是当堂给你验身也可。”
此话对一女孩而言甚是伤人,性子烈的,一头撞死的也有的。楼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愧疚难当。她的儿子她知道,若不是他去引诱,人家的女儿怎会失了身?只是当断则断,有些话是要说重些才好的。
“不用了。”绮罗笑道,楼夫人要验身,只这一句话,她就晓得此事不甘楼翼然的事,“我可以见楼翼然吗?”
楼夫人笑道:“他前两日又去追他五叔去了。”
“若是方便的话,伯母给他捎信的时候顺便告诉他,我等着他呢。”
楼夫人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握着绮罗的手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今年定是要成婚给楼家传递香火的。你自己想开些,莫要再缠着他了。”
“那,等着他成亲,我来送礼吧。跟他好了一场,总要当面跟他说一声,祝他多子多福才好。”绮罗笑道。
“你一向都是和软的人,怎么这会子就固执了?男人说几句好话你就当真?如此也怪不得别人。”楼夫人蹙眉厉声道,此时该为自己儿子的魅力骄傲吗?
“伯母,我没怪谁,只是我除了等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绮罗开口道。
楼夫人握着她的手一颤,笑道:“没事的,人家寡妇再嫁的多了,不也没事?凡事只要自己想开了就好。”
“可我不是寡妇。”绮罗说道,见着楼夫人面上露出的一丝不忍,微微欠身告辞。
楼夫人见着那石榴裙慢慢滑出厅前高立的门槛,一瞬间想起了永远不愿别人为难的枫姨娘,忙吩咐人去将楼燕然叫出来。
出了楼家,绮罗将自己早已忘记的披帛拿下缠绕在手臂上。
“你是要自挂东南枝吗?”何羡之赶来问道。
绮罗微微摇头,坐在了楼家门前台阶上,几个家丁目不斜视地立在门边,不去管她。
“起来吧,太难看了。不过你今日的打扮确实很好看。”何羡之轻声道,再也没有一种花比石榴花更明艳,只是石榴花好看,果实却是酸的。
“多谢。”绮罗仰头笑道,站起身来,却觉腿软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何羡之说道。
“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回去。”绮罗说道,回头看向楼家,她不确定楼翼然是否真的走的,更不确定,他是否还会回来见她。
“……到底是怎么了?”何羡之开口问道。
绮罗灿然一笑道:“楼家不要我了,楼伯母说楼翼然走了。”
“怎么会?他们家不要楼翼然的命了?”何羡之忙道,随即醒悟到这事太突然,楼翼然便是变心也不会变的这么快,再者说,楼家已经请了周先生做媒,不会这么儿戏的作罢,“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他们说我失贞了。”绮罗木然地说道,本是极羞愧的事,说出了口,却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会……”何羡之叹息道,看向绮罗,他知道她是有分寸的人,不想面对一个粗枝大叶的少年,不过几日,她便失守了。楼翼然究竟有哪里好?看着面前依旧没有悔意的少女,何羡之心里酸涩起来。
“我知道这是一个借口,楼翼然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的。”绮罗喃喃道。
石榴裙扫过地上的尘埃,绮罗向闹腾走去。
“绮罗,”何羡之抓住绮罗的手臂,“楼翼然走了,我还在的。”
“你要娶我吗?”绮罗望向他的眼睛问道,见何羡之点头之后神情又有些犹豫,笑道:“我不愿意嫁你。从俭入奢易,从奢入简难,我差一点就能抓住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男人,你已经有几个女人了,我可不愿意将就。”
“……她们只是丫头,你不喜欢我可以卖了她们。”
“卖了她们我会难过,会觉得我是个恶人,害了别人;不卖她们,我也会觉得很难过,会觉得你随时都会抛弃我。最重要的是,你不是楼翼然;而你,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想娶我。”绮罗轻声说道,原来如此,她先前还在困惑的问题有了答案,如今即便楼翼然不再是她的夫婿,她也是一样喜欢他。
“绮罗,”何羡之低声唤道,怨恨自己方才的那一点犹豫,虽不知情,但楼家的为人,楼翼然的做派,定是遇到了十分艰难的局面,才能叫他们家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怨过自己,他又忍不住去怨绮罗,此时,倘若不是那样了解彼此,倘若她傻头傻脑地点头应了,将他们绑在一起该多好,“如今,你想怎么办?”
“我等他。”绮罗肯定道。
何羡之嗤笑一声,说道:“若是楼家揪着你的……不放,一心不要你,又或者要你做妾呢?”
“我等的是一心一意对我的楼翼然,如果是他,他不会那样对我的。”翻身上马,绮罗向何羡之一笑,转身要走。
何羡之抓住绮罗的缰绳,忍不住又问:“若是苏家要你随便嫁了别人呢?”这样的女人,将来又能嫁个什么人家?
“我等楼翼然回来。他回来了,我若是嫁了人,就跟他红杏出墙。”绮罗笑道,苏家要她另外嫁人,她该怎么办?嫁了个乱七八糟的人,或者自挂东南枝?她不想死,不管以后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不想死。
何羡之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的性子不会因要嫁人就去死,想起自己上次提议时得了一个巴掌,心中苦涩又起,再问自己,楼翼然究竟有哪里好?忍不住冷笑道:“你若嫁了人,他也不会再要你了,他会嫌你脏。”
“他要是嫌我脏,那时候我再去死吧。等了他一场,总要活着告诉他才好。”绮罗微微侧头笑道。
何羡之见她此刻竟然执拗起来,心中酸涩难言,终是放开了缰绳,放她离去。
绮罗调转马头,远离了何羡之的视线,信马由缰,胡乱地任由闹腾向前走。
才走了两步,又见楼燕然从楼府里匆忙跑出来。
“绮罗。”楼燕然唤道。
绮罗立住马看他,见他脚步虚浮,一腿竟是瘸了起来。
楼燕然跑过来,立在马前,开口道:“对不起。”
绮罗微微偏头,不懂他脸上的愧疚,更不懂那张堪比女子还美的脸上,谁舍得留下五根指印。
“对不起。”楼燕然又道,脸上的笑容淡去,满脸凄凉神情,比之绮罗更要伤心几分。
“没有关系。”绮罗说道,虽不明就里,但也猜着与楼家退庚帖之事有干系。
“他说我不纳你为妾,就要送你给魏王做舞姬。”楼燕然苦笑道,他跪了求了,甚至赌咒发誓立刻娶亲,却怎样都打动不了那男人。
“他是谁?”绮罗问道,看了眼黯然转身回了何家的何羡之。
楼燕然抿紧嘴唇,两片薄唇抿在一起,绮罗心中感叹楼燕然不笑,原来是这般肃杀模样。
“我不会给你做妾。”绮罗说道,她一心防着楼翼然逼奸弟媳,却原来,她成了他弟弟的妾。
“可是……,你先忍忍,总会有办法的。”楼燕然劝道,他也当那九五之尊怨他不亲近女人,经过两日的静思,他才明了,那至尊是不喜他对楼家亲近,他是想借着这法子,让他无颜再见楼家夫妇,让他不敢再见楼翼然,逼着他远离楼家,去了京城留在他身边。
“我不会让楼翼然早死的。”
“哥哥怎会早死?”楼燕然蹙眉道。
绮罗尖翘的下巴动了动,她相信这是一种宿命,一种她一旦成了楼燕然的妾,楼翼然就会短命的宿命。
“你不懂。是他逼着爹爹绑走翼然的,是他逼着爹爹退庚帖的。”楼燕然说道,君君臣臣,有人忠君爱国,却不知那为君的却是越发厚颜无耻了。
绮罗瞳孔微微睁大,在她的眼中,楼老爷就是襄城最大的,若是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且那人随口就能让她成了舞姬,那便是她想恨也没有资格的人了,“我知道了,我谁也不怨。先前几日我很幸福,很开心,所以,我现在谁都不怨。”
楼燕然睁大眼睛仰头看向马上的女子,作为最无辜的人,她只差一步就能得了有情人,偏又被人打断。
“……你要去做舞姬?”楼燕然颤声问道。
“我去出家。”绮罗说道,随口就能将旁人送人的人,那样的人,她没有能耐反抗,“我念经敲木鱼比谁都好,只是剪了头发太丑,怕是楼翼然不喜欢,我去做女冠好了。”
她上一辈子大半生都在念经,相比起来,谁也不如她驾轻就熟。
听着绮罗自说自话要去做道姑,楼燕然喝道:“你胡说什么,不过是忍一时罢了。便是之后,你成不了翼然的妻子,也能跟他在一起。”
绮罗微微眯眼,楼翼然会要她成为楼燕然的妾吗?
“你们的事我不懂,我便是读三十六计也只知道在后院里算计,所以你说的那个‘他’是谁,我不知道,想恨也没有办法。楼翼然说要我抓着他,我就抓了。只是我太笨,不知道怎样才能抓到一个男人,只能他想做什么,我就跟他做什么。你说,我如今抓到他了没有?”绮罗含笑问道。
楼燕然不提放绮罗问他,一时怔住。
“倘若我抓住了,我是不会放手的。我等他,清清静静地等他,你见到他,告诉他我等他,只是我等的是一心一意对我的楼翼然。倘若他的身喜欢上了别人,倘若他的心喜欢上了别人,就算他心里还有我,也求他别来找我了。那样的他,我宁愿一辈子不见。”绮罗轻声道,眼泪终于从眼中滑下。
她只是想找个人嫁了,安生过日子。老天疼她,给了她楼翼然这个人,她以为终于诸事顺遂了,不想却生出这枝节。她是不信自己跟了楼翼然是场错,倘若是错,那什么是对的?
望向春日湛蓝的天空,她忍不住想问,究竟需要多大的智慧,才能无波无澜地紧紧抓住那个男人?
☆、生为浮萍
艳阳下,微风渐起,石榴红裙飘舞在空中。
楼燕然看着眼前的女子,确实如那人而言,她于他是特殊的,只是那特殊,却不是那人所想的那般。
初见时,她藏在车中不敢出来,自私懦弱,他为了做一个虚伪好人,护她助她。之后近似默契一般的相处,在冗长无助的幼年,她用平和的目光一无所知地陪着他度过惶恐不宁的每一日。
在经历了那样的岁月后,无关风月,她也是对他而言最特殊的女子,即便日后,他遇到自己倾心相许的女子,苏绮罗,对他依旧是特殊的。
“绮罗。”楼燕然唤道,一声叹息,他不禁想这样的女子,在日后面对人言,面对不同的男人,会否像枫姨娘一样左右为难,最后将自己活活折磨死,“看花满眼泪,不与楚王言。”低吟一声,楼燕然再次想到了枫姨娘。她和宋先生在一起时,宋先生退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