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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判断一个女人是否喜欢自己,不必用嘴问。他们习惯用一个拥抱,一个吻为其探路。如果女方不反抗,或者反抗不激烈,都会被认定为默契的接纳。所以女人的口是心非,总归需要男人霸王硬上弓的气概去瓦解。当薛云烬肆意吻着段思绮时,他以为他从对方不抗拒的举止中获得了答案。其实段思绮并不是乐于沉醉一个男人对于少女最魅惑的侵犯。她当然也想大力推开他,可是她不忍,因为对方是薛云烬。她无意识的妥协着,如同灵魂出窍一般从躯体中逃逸出来。仿佛这不是她的身子。被他拥抱,受他亲吻的那个女子并非是她。
唯一能够牵动她注意的,并非少女对于初吻的甜蜜心悸,而是那只在她身上不停游走的手掌。她心跳,躁动,焦急,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这只不断上移的股掌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畏惧,令她局促不安。忽然,这只手渐渐移向她的胸前--女子极私密的禁区!脑子犹如被五指雷劈中,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重重弹开身去!薛云烬领略到受挫的滋味。他被拒绝了。
“你讨厌我?”谈不上怨,他有点意外是真。段思绮步子向后撤,战战兢兢地辩解:“不,不是这样,只是……”只是穷人也有不小的骨气,懂得何谓廉耻。
尴尬,游离在紧促的气息中。蓦地一记大笑,在沉默里爆发。薛云烬眯起眼,墨玉一般的眸子里闪着点点流光。“是我太唐突了。”他可以收敛冒犯,但不会道歉。段思绮羞赧地垂下头,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或许在他谈吐间,起先的勇气也消之殆尽。窗外不知几时渗进一阵阵焦糊味,走廊处随即响起纷沓的脚步声,似乎霎时周遭一切都变得混乱,嘈杂。而这异常的变动,倒扫走了前一秒徘徊在彼此间的狼狈。
“我出去看看,你等着!”薛云烬脸色一沉,率先冲出门外。段思绮望着他离去,紧绷的神经才稍试休息。摸着狂跳难安的心脏,这份迷离来得如此之晚。等意识到时,他人已不在。
薛云烬乍见左邻右舍纷纷走出屋外,有些个披着外衣睡眼惺忪的懒问着究竟。而一楼的居民则惊惶失色的向顶楼逃窜,边跑边吆喝,呼吁大家赶紧逃命。原来一楼有户人家孩子顽皮,夜半摸下床将大人制作炮仗用的火药全撒到厅里,不小心将药粉撒进了厨房的煤炉里。见火起,孩子吓得去唤父母,结果等大人惊醒时,厨房火势已迅速燃到大厅,连隔壁两户也着了火。
二楼的居民一听这话,吓得扭头回家抄值钱的东西往楼上跑。不知谁的衣服掉在地上无人认领,生生被踩成烂泥。房东闻讯,更是惊得一身冷汗,穿个睡袍便从三楼跑下来。一瞧楼下已成火海,顿时手足无措,差点被疯狂逃命的居民给撞下楼去。薛云烬手快,拉住他的膀子,拽到一旁说话。“房东!你可得冷静,如果大家伙再这么乱成一团,都要被烧死在这了!”一听到死字,房东双腿突然发软,一屁股跌坐地上。“死……死……”
“如果再不自救,可就真要死在这儿了!”薛云烬扶起他,大声劝解。奈何他的声音在逃亡的嘶吼中显得软弱无力。房东听到有自救仿佛看到希望一般,掐得他胳膊一排指甲印。“你有法子是不是?自救?自救?怎么自救啊!下面全给烧了!可怎么逃啊!”
“这栋楼可是你的,你要不打起精神镇住这些住户,我法子再多也没用!趁现在火势还没烧上来,你赶紧召集大家采取行动自救。至于什么法子,我来替你讲!”
“真的……真的有法子?”
“再迟些就真没法子了!”薛云烬通牒一下,房东哪管有效没效,不及细想便遵从了他的提议。居民见房东出面说有营救的法子,纷纷拢过来姑且听之。薛云烬在房东示意下站出来,赶紧道出他的法子:“废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妇女、老人、孩子全部上顶楼,由青年女子负责安排。男人留下来分成三组。一组强壮臂力好的,抄家里所有能用的榔头或大锤去二楼右边走廊砸墙!那个方向楼下暂时还没被波及,所以一定得抓紧时间!还有一组专门负责从二楼居民家中接水,剩下一组负责灭火,务必在砸墙成功前使火势未能上延至二楼!房东身子弱,就留在三楼照看老人们。现在凌晨人都在熟睡,得闹点动静让别人听见咱们这儿出事了!大家都知道这是老式楼房,木头结构又多,所以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听明白就行动,切记不能乱!一乱什么法子都不顶用!”
生死关头,谁还敢不仔细。大家立刻遵照他的意思,分工合作。段思绮这时走上前想参与接龙递水。薛云烬不肯,严辞要求她去楼上照看老人孩子。一转身他人已回到走廊,和其他人一并抡起榔头奋力砸墙。所幸楼旧,墙壁比不得新房子那么结实。一轮敲击之下,渐渐裂出缝隙。大家伙一见有了盼头,手下功夫更加狠力,不久便砸出半个拳头大的洞来。段思绮等不得,又偷跑下来。帮忙收些毛巾布条在水里淋湿,派给那些负责在楼梯处灭火的男人。自己也熬不住烟熏,弄一块湿布捂住口鼻。回身偷望忙得汗流浃背的薛云烬,心底不由自主升腾出一股钦佩。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他的另一面。或许,她真的了解太少,太少。
不多时,墙壁被男人们砸出足够一人通过的大洞。有人正准备去取木梯,却发现楼下早已围满四周的居民,连警察厅也动员人手过来灭火。见楼上砸穿了墙,巡警忙将铁梯搭在洞下。周围的居民和巡警也帮忙浇水,不使火舌烧过梯去。顶楼的人纷纷走到洞口,薛云烬和一些男子安排老人和孩子先走,底下人负责接应。等孩子老人平安着陆,他又忙唤妇女们赶紧下去,自己回屋收拣东西。段思绮本想同他一起最后走,但在他劝说下只得先离开。
当所有居民都抱着家人欢庆这得来不易的重生,她则静静守在楼下,心悬了又悬,紧了又紧,却还不见他露面。等大伙回过神方才意识到还差一人未逃生,也焦急的忙昂脖子张望,期盼着他平安无事。“出来……出来了……”房东突然大叫,猛一拍掌将几乎呆滞的段思绮惊醒。她扬起脸,紧张的向洞口望去——他出来了!“
“太好了!大家都平安了,都平安了!”居民们沸腾起来。大家一窝蜂凑上前,团团围住迟到的英雄。薛云烬绕过人群,含笑地走到段思绮面前定住。瞧出她双眸噙满泪动得无言以对,他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我没事了。”段思绮怔怔望着他,骨鲠在喉。先前还能忍住的泪,蓦然夺眶溢出,“你回来了……”好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却如此生硬,但薛云烬心领神会。他笑语,透着无比的自信:“你应该说:是我的英雄回来了。只是你的。”倏地一记俯身,飞速攫取那片沾满泪水的红唇。
烟火间,烧不尽,柔情缱绻。
№将门虎子——不识人世苦
“简直就是胡闹!”
康肇卿一回到府邸,劈头便将儿子康少霆喝骂一顿。指着儿子鼻头,细数他犯下的荒唐过失:“我让你在军中学习经验,你倒一把火烧到为父身上!年轻气盛,也太过轻狂!小金堂是什么地方,你带几个虾兵蟹将就能擒住幕后主使者?结果如何啊?连人家一根辫子丝都没抓牢!”“我现在虽只是个学生,但也懂得一个国家需要正义!老百姓需要公正!政府得树立公信的形象!否则,秋收起义就是最好的血例!”康少霆不以为然地冷笑,头一昂,据理力争。
“哼,那些不入流的农民起义能顶什么用?不一样被打得满世界跑!你这么冲动,国家还没乱起来,你老子就得第一个伸脖子给人砍了!”康肇卿斜睨了他一眼,背负着双手无意识在厅内来回走动。忽地一定,指节重重叩响紫檀木的书桌:“你说你,去搜检小金堂这么大的事,不懂得严密进行,非闹得全武汉都知道!你大摇大摆的去搜人家的鸦片,谁还不知道把罪证都藏好了!也不想想小金堂贩运鸦片连老百姓都知道,为何政府却一直闻风不动装作没事人一样?这些你都想过没有!”“正是因为政府腐败无能、为虎作伥,才助长了小金堂的气焰!”康少霆理直气壮的驳斥,丝毫不因自己的冲动而羞愧。
终究是年轻气盛,康肇卿压下一分怒火,耐心告诫:“你也知道这么说,可干起事来怎么就不计后果?凡事都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日后大难临头才能自保!如今桂系操纵南京政府,连蒋介石和汪精卫都能踢下台,他们还有什么人不敢动?咱们这里虽然已不再是核心省市,但出了分毫差池也是要殃及池鱼的!”
“那同你又有什么瓜葛。汪精卫都不是武汉政府的首脑了,即便你曾经是他底下的得力助手,可这都是过往之事。再则,我整治的是小金堂,与李宗仁那些人有何干系!”
“没有关系?看着是没关系,可一扯出来谁都撇不开!”康肇卿长叹,无奈于儿子的涉世不深,“当初四川军阀风头最胜,很多不过是土匪流寇出身。没受过半点正规训练,怎么就能抗枪跟着造反?没人打理身后事,没有巨大的经济来源,一群乌合之众能安心听命?政府呼吁禁鸦片不是一两天,为何总是禁不断禁不了?又为何小金堂可以在短短半年间便成为武汉第二大帮派?你觉得这些真的没有关联?我告诉你——鸦片!全天下一年的鸦片利润,足够国民政府再组百万,甚至千万的军队!他李宗仁不是没碰过,只是大家睁眼闭眼,有人暗中贡献军饷也就万事好说!枉你读一肚子洋墨水,被一腔不合时宜的热情冲晕了头!”康肇卿饶过书桌,兀自坐回沙发上。身子往后一扬,揉捏着鼻梁,略微闭目养神。
康少霆继承了他的基因,鼻梁也很高挺,颇有一股阳刚气。只是他还年轻,更桀骜不逊一些。“我还是无法苟同。如果纵容政府包庇下去,天下还成天下?那些以毒养军的金钱,全浸透了无辜百姓的血泪!多少人因为鸦片而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因为鸦片过着人鬼不如的生活?这些全部都是洋人糟践我们国家的罪证,难道国人还要继承下去!政府作为百姓的庇护者,不懂得体恤和照顾这些弱势,反要和恶势力狼狈为奸,鞭挞自己的子民!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天理不容,亡国之兆!我虽不是军人,可我是个中国人!无论贫富,都是华夏儿女,我难道不闻不问,麻木不仁的由他们自生自灭吗?爸!你是军人,血性与正义感是军人的天性!莫非在物欲纵横,奢华靡费的世俗诱惑下,军人便要甘心情愿沦陷,丧失这一令人敬仰的信念吗?爸!我要当的不是这样的军人!绝对不是!”康少霆说得激动,颈项青筋毕现。他捏紧拳头,骨节隐隐作响,满腔遏止不住的愤慨!
尽管他还年轻,尽管他所获知的世事少之又少,可面对国家如此不堪的恶习,他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国家需要变革,已经刻不容缓了!但父亲一记冷哼,先凉透的,是儿子这颗渴望救国的心。
“少霆,你还太年轻。热情不过是一时的匹夫之勇。国家兴亡,不是靠军队挺身而出就可行的。自古以来军人的天职只是打天下,从来就不是守天下,更非治天下!我如今被桂系提防,生怕我会同汪蒋二人其中一派结盟。万一再惹出祸端给人抓住把柄,那就是自取灭亡。你要知道鸦片为何总是屡禁不止,那是因为它不仅是小金堂的财路,也是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