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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潜一扭头,见是徐氏,正准备指控上官氏,却见徐氏身边站了个袅袅娜娜的少女,她穿着淡雅的鹅黄袄裙,腰间系着一块莲花暖玉,外面罩着一件彩绣明黄牡丹斗篷,看起来说不出的清雅秀丽,竟是已经很久没见的大姐。
他呆了,说不出什么话,而贺莲房自顾自搀扶着徐氏到靠椅上坐下,又贴心地将桌上的小暖炉递过来,然后偎着徐氏坐下,对着贺兰潜招招手:“潜儿,过来。”
贺兰潜呆呆地走过去,犹然不敢相信那个在佛堂待了三年之久的大姐居然出来了!“大、大姐……”
“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对二夫人说话?”她轻轻弹了下弟弟的额头,对上官氏道:“我知道二夫人从来都是个大度的,潜儿年纪还小,出言不逊,不够懂事,还请二夫人多多体谅。”赶在上官氏指责贺兰潜之前开口,便是上官氏有心,也怕落个刻薄嫡子的名声。
顾不上惊讶,贺兰潜嫌恶道:“大姐,她不过是个妾侍,你可是嫡出,就是发落了她也是应该的,哪有还要跟她赔罪的道理?!”
这傻小子。“不准这般跟二夫人说话,我虽久居佛堂,却也知道二夫人是个能干的,为人又温和大度,对你视如己出,连祖母都对她赞赏有加,你怎能如此说她?”抬首,面对上官氏的笑容依然温婉,“娘亲去的早,我这长姐又教导的不够,还请二夫人莫要见怪。”
上官氏这才反应过来,忙笑道:“那是自然,潜儿今年也不过才十岁,正是贪玩不爱读书的年纪,我又怎会怪他呢?”言下既体现了自己的大度,又委婉地暗示了老夫人,贺兰潜不爱读书一事。
果然,徐氏登时就变了脸色:“潜儿,祖母跟你说了多少回,你是大学士府的公子,将来是要考取功名的,去学堂是叫你一心向学,而不是去学些奇怪玩意回来耍子的!”她气得胸口起伏,喘气也急促起来。
“祖母莫气,潜儿,还不快给祖母认错?”
“大姐!”
“潜儿!”
在贺莲房的视线下,贺兰潜不情不愿地道:“是我错了,祖母。”
徐氏还未说话,贺莲房便笑道:“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祖母又何必因为这一点小事动怒呢?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孙女记得爹爹当年可是十四岁中的状元,但爹爹也偷偷跟孙女说过,其实他呀,当年也不爱读书,是在祖母您的谆谆教导下才高中的,有您在,潜儿的前途必定是不可限量,祖母又何必拘泥于这一时呢?”
徐氏被她这番话哄得转怒为喜:“莲儿就是会说好听话哄我这个老太婆!”
“祖母说什么呀,您可不老。”贺莲房轻笑,示意贺兰潜过来,“还不快谢谢祖母,不然你今儿可要挨顿板子了。”
贺兰潜脸上仍有不满,但却乖乖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上官氏见此一幕,惊奇不已。她进府之时,这大小姐还是柔弱无争的小姑娘,怎的进了佛堂三年,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寥寥言语便将十分难伺候的徐氏给哄得眉开眼笑?!“大小姐……”
“二夫人不必如此客套,都是一家人,您唤我莲儿便是。”
徐氏拍拍贺莲房的手,赞道:“莲儿是个心胸宽广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上官氏笑得却有些勉强,她隐隐觉得面前这大小姐可不像贺兰潜或者贺茉回那样好对付,对方从进来到现在,脸上始终带着柔若春风的笑,看不出一点破绽,若非她本人真是如此,就是城府极深。若是后者……自己可要小心了。“莲儿,你今儿怎么出了佛堂了?”
贺莲房低首浅笑,无限羞赧:“娘亲离世之后,我心中十分难过,在佛堂诵经礼佛三载,也幸得二夫人将府中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看来,我也放心了。只是弟妹尚且年幼,我心中再是难过,也要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才行。日后潜儿的学业便交给我吧,二夫人每日操劳府中事务已是十分疲累,潜儿的事情就不用再麻烦您了。祖母,您觉得呢?”
第4章 福之所倚祸之所伏
徐氏想了想,道:“你爹爹常说你才思敏捷,你二姨娘同我都是不识几个字的,不比你自小浸*墨,潜儿的学业还是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祖母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孙女一定好好督促潜儿读书,定不让他辱没了咱们贺家的名声。”贺莲房看向贺兰潜,“还不快谢谢祖母?”
贺兰潜有些呆滞,他看了看贺莲房,又看了看徐氏,没弄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他对于这个长姐一向都是听从的,便乖乖道:“多谢祖母恩典,孙儿必定不辱祖母教诲。”
“好好好,还是莲儿有法子,这潜儿一见到你呀,立刻就听话了。”
贺莲房可不敢承这个功,否则徐氏心中对她岂不是有了嫌隙?“祖母这是哪里话,潜儿本就是个好孩子,只是祖母近日身体不适,没来得及教导,才让他一时走了弯路,孙女也不过是承祖母的光罢了。”说罢柔声去问贺兰潜:“好了潜儿,你还不说是哪来那么大的气?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惊扰了祖母,你要如何谢罪?”
到底是一母同胞,血缘相通,贺兰潜盯着自家大姐看,他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当下便软了声音,委屈地挪到徐氏身边偎着,一张精致小脸皱的如同包子:“祖母,乱发脾气的确是我的不是,可我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给我气受了!”
一听这话,徐氏登时急了:“你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子,这府里你说一谁敢说二?谁敢给你脸子看?”她只有这一个孙子,平日自己宝贝的不行,竟还敢有人对他不敬?
“贺红妆跟贺绿意占了大姐的菡萏筑!我怎么说她们都不听,大姐的首饰衣裳,全被她俩给瓜分了!我刚才去说理来着,可她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赶了出来,还说什么大姐已经是半个尼姑,要这些俗世之物无用,叫我不要多管闲事!然后二姨娘就来了,也不给我说理的机会,直接让人把我给拎了回来!”说着说着,小小少年已经哭了鼻子。
见状,贺莲房简直心如刀绞。上官氏占了个大度贤德的名声,可背地里谁知道她对嫡出的小姐少爷恨之入骨?现下爹爹在相国寺弥补丧妻之痛,她来不及扶正,心里更是郁结。若是自己早些看透这些事,最后又如何沦落到三姐弟都非善终的下场?
可她不能替潜儿说话,否则上官氏会狠咬他们一口,说他们嫡出的合着伙儿欺负她。外人只看到大学士府的大小姐和大少爷指责二夫人,谁会信其实一直被算计的却是看起来高贵不容冒犯的嫡出子女?
幸好,除了她,还有人会因为潜儿的眼泪心痛。
徐氏一把将贺兰潜搂入怀中,心肝肉肉的叫了半天,方才对上官氏怒目而视:“潜儿说的可是真的?红妆绿意竟敢占了莲儿的院子?!那可是靖国公亲自着人督建,又亲自题匾的!红妆绿意是何等身份,竟也敢住进去?你却连说都不同我说一声!”扭头对贺莲房道:“莲儿,你两个妹妹不懂事,你可千万莫要朝心里头去。”
这几年贺莲房在佛堂,贺茉回和贺兰潜处处被庶出压制,再加上有个厉害的姨娘,若非贺茉回倔强,怕是早被害死了。上官氏总是寻了各种理由不让他们去徐氏面前问安服侍,却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往徐氏身边赶,这一来二去,徐氏对贺红妆和贺绿意自然也有了感情,再加上上官氏当初是她做主纳入府的,她如何能不保?言下之意便是要贺莲房莫要介意,若是介意了,反倒是她这个做长姐的不够大度。
“这是自然,两位妹妹喜欢我的菡萏筑,若是着人去佛堂跟我说了,或是同祖母先禀报一声,暂住也是无妨。”贺莲房微微一笑,端的是温雅柔和,宽厚能容:“只是潜儿却莫要因为这等小事着恼,要好好读书才是。”
徐氏听了,心里不大舒服,瞟了上官氏一眼,暗忖,庶出的占了嫡出的院子,这传出去,指不定别人会说她大学士府如何败坏人伦没有纲常呢!而且这事上官氏竟连与自己禀报一声都不便自己做了主,岂不是不把她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其三,还因为这等事委屈了她的宝贝金孙,怎能让她不怒?
也亏得这话是贺莲房说的,她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靖国公府和爹娘又都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只是后来上官氏入府,一夕间风云骤变,没了娘亲的她不堪重负入了佛堂,想借由礼佛来逃避痛苦,所以在府中并无什么威信。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女,又是靖国公府的外孙女,徐氏哪怕再疼爱两个庶出的孙女,再看重上官氏这个妾侍,也要小心掂量一番。
“云娘,这是你的不是,府中大小事务,若是潜儿要管,那也是管得的,怎能因为这样的事扰了他读书的心?”
上官氏闻言,眸含泪水,忙跪下请罪:“老夫人说的是,都是儿媳妇的过错,潜儿,姨娘在这给你赔礼了!”
她再如何坏透,也是个姨娘,府里大权此刻尽在她手中,虽然大颂的律例表明姨娘的身份不高,嫡出子女皆有将其处置的权力,但上官氏从来小心谨慎,不露任何把柄,待人接物也是十分的宽容,在外得了个美名。不然徐氏如何会被她蒙骗,将府中大小事务尽交于她,甚至让她的两个女儿唤其祖母,更甚者,让上官氏唤嫡出的少爷名字,对着老夫人还自称儿媳?若非贺老爷忧虑过重,又远在相国寺,徐氏早逼着他将上官氏扶正了!上官氏做人如此成功,这样的情况下,随意将其发落了,只会落人口舌,说他们嫡出的不是。
是以贺莲房笑道:“二夫人此言过矣,怎么说您都是长辈,又为贺家添了两个妹妹,怎么能给潜儿一个孩子下跪呢?要是传出去了,外人还不说咱们大学士府的不是,说咱们苛待庶出,刻薄无情?陆妈妈,还不快将二夫人扶起来。”
原以为自己下跪认错,怎么着也能将红妆绿意占了菡萏筑的事儿揭过去,可谁知这大小姐说话竟如此滴水不漏!上官氏小心地瞟了徐氏一眼,这紧要关头,她可千万不能坏了事,扶正指日可待,这段日子她定然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徐氏听了贺莲房的话,对上官氏二话不说就下跪的行为也多了一丝不满,淡道:“日后不要随意下跪,外人看了指不定以为大学士府多么亏待于你呢。”
上官氏闻言,说了句谢老夫人恩典,随后起身,束手而立。眼睛却不由自主瞄向贺莲房,她对这大小姐忌惮不大,只记得她是个性子温和有佛心的,可她为何突然出了佛堂?今日这些话,她是无意说的,还是故意为之?
贺兰潜睁大一双与贺莲房十分相似的凤眼,充满崇拜的盯着大姐瞧,心道,大姐可真厉害!我跟二姐两人想尽办法给二姨娘使绊子,可最后却总是被识破,虽然她不敢惩罚我跟二姐,但吃穿用度还有下人身上,都被做了手脚,可大姐一来,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总是帮二姨娘说话的祖母倒戈了!
一计不成,上官氏又有了点子。她见贺莲房温软柔和,以为是个好欺的,便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她胳膊,以主母之姿道:“既然莲儿回来了,那便让我陪着去菡萏筑吧,也好让红妆绿意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