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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那三间小茅草屋,坟头上一棵杂草都没有,刻着燕云旗名字的墓碑也是干干净净,可以想见擦拭它的人有多么温柔和小心翼翼。就好像怕惊扰到地下长眠的那个人。
莲生正蹲在屋前吃饭,他的晚饭简单的可怜,几块腌萝卜,一碗稀饭,凑合着便是一顿晚饭。
贺莲房远远地看见了,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燕云旗在世的时候,她曾看过莲生撒娇,不愿意吃一碗熬得稀烂又营养的灵芝银耳粥,非要燕云旗哄着一口一口的喂,那时候,被燕云旗娇养着的他无比挑嘴,东西稍微差一差,是碰都不乐意碰的,甚至比宫里头的皇子还要挑,而无论他怎样找茬儿,燕云旗都笑吟吟地包容,给予他想要的一切。
这个曾经被燕云旗捧在掌心的男子,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如今却肯蹲在小茅草屋前面,喝一碗根本称不上美味,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稀饭。那几块腌萝卜看起来一点都不美味,皇宫里有时候也会有腌萝卜这样的小菜,却是经过御厨精心制作的,从切片、晒干、腌制、捞出……期间不知用了多少珍贵的香料,花费了多少时间,最后才得到美味的腌萝卜,而莲生碗里的这几块,却是货真价实的腌萝卜。有些边缘甚至已经开始长了淡淡的一层绒毛,可莲生却丝毫不觉,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见是贺莲房,便连忙将碗放下,行礼道:“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贺莲房摇摇头。“我只是来看看云旗。”
听了这话,莲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来:“她一定也想见你的。”
贺莲房点了下头,视线仍不觉看向莲生的碗。莲生见状,赶紧端起来送去屋里,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了:“一个人,手忙脚乱的,难免有些拉她,叫王妃见笑了。”
贺莲房摇头:“你为何选择在这里过清苦的日子?燕徽音不是说,愿意给你银子,叫你自己谋生去吗?”因为燕云旗临终前的心愿之一就是能让莲生一世受宠好好活下去,所以,即使燕徽音对莲生半点好感也无,却仍然十分照顾他,经常派人过来,看他缺什么。可莲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倔脾气,只要是燕家的东西,他都不要,宁可自己一个人辛苦。
听了贺莲房的话,莲生突然笑了:“王妃,我要是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多寂寞呀!我……我也会寂寞的,我会想她的。”
他说这话时,神情略微有些恍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还活着,就在我身边,看着我,对我笑,叫我不要生气,哄我喝药,吃饭,跟我承诺说永远都不会不理我……她真的还在,就在这里,就在我身边,虽然我看不见她,可我知道她在。”
贺莲房本想说这不可能,可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回儿潜儿那样绝望,他们认为他们被世界抛弃了,可当时,自己不正是在他们身边陪伴着吗?即使他们看不见,可她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着的。
难道……云旗也和自己一样,会留在深爱的人身边徘徊?
“既是如此,你有没有话想要跟她说呢?”贺莲房问。“方才,我又想到云旗了。可在我的记忆力,她永远都是不快活的。”
莲生嗯了一声,说:“都是我的过错,而现在改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余生都只能用来悼念那个深深爱着他的女子,他不悔,他心甘情愿。
贺莲房与莲生素来是没什么话谈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是看燕云旗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准备离去,刚转过身,她突然回头问道:“她离开这么久了,你可曾想过,到底喜不喜欢她?”
莲生却平淡地答道:“喜不喜欢,都已经晚了。”
贺莲房却说:“若是喜欢,你告诉她,她一定可以听到。”
说完,便不再回头。
天璇跟在她身边,见贺莲房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担忧地道:“王妃,您还好吧?”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没事。”
“燕家主自己选择的路,她早就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了,莲生公子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她都不在意的。因为她深爱莲生公子,目的并不是要他回报她同等的感情呀!更遑论,燕家主对莲生公子那样体贴,就连喜欢他,都表示的非常委婉,生怕惹他不快。若是她在天之灵知道,莲生公子没有和真正的燕徽音在一起,而是选择为她守灵,定然也会感到欣慰的。”
贺莲房笑了:“她才不会感到欣慰,她会担心,担心莲生从此以后无依无靠,担心他过得太过清苦,担心他没人照料,有个病痛都不能及时医治。莲生比她的命还重要,她根本不可能希望莲生在她死后再来回应她的感情。”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活人再思念,再悔恨,死人也都感觉不到。
天璇闻言,亦是叹了口气:“燕家主与莲生公子的事情,奴婢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看了,仍然叫人无比唏嘘。”
贺莲房回头望了一眼,莲生不知何时又坐在了燕云旗的坟前,伸手抚摸着墓碑,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离得太远了,但贺莲房仍然看见了莲生脸上的泪。
燕云旗死了,解脱了,一了百了了,她再也不为这人世间情爱所苦,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呢?她活着的时候,不比死后幸福多少。
只是,贺莲房仍然会想起,初见时,那个不住地咳嗽,但却仍然笑容温和,与她说话真心实意的燕云旗。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祈祷佛祖让燕云旗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受苦楚。
若是有些事情能够挽回,有些时间可以倒流,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和悲伤了。
第201章 梳妆绾发,茉回及笄
正如贺莲房所答应的,一连三日,她都按照约定来到了醉仙楼。聂靖总是比她来得早,每每她到的时候,他皆已经坐在里头等待,面前期盼已经摆好,等待她的到来。
贺莲房也不是感觉不到聂靖对自己的企图,只是……她总是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她与他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更是没怎么说过话,缘何对方便对她有那多余的心思了?尤其聂靖总是顶着一张神仙般俊秀温和的脸,做出的事却和他本身大相径庭。
接连下了整整七日的棋,贺莲房始终表现的很有耐心,但聂靖却知道,不能再继续吊胃口了。他拿捏着最精准的时间,为的就是能在贺莲房心中留下自己的记忆。
而为了得到贺莲房的好感,牺牲一个对自己没什么感情的姐姐,聂靖觉得,也算不上可惜。聂娉婷待他不是真心,却又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她不是终日在他耳边念叨贺莲房的好么?那么,帮自己的弟弟一把,她应该也不会拒绝的吧?既然表现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自然就得做点什么出来证明一下,否则,他会以为她是骗他的呢。
贺莲房一直觉得,以聂娉婷不输男子的抱负和能力,会这么轻易喜欢上蓝晨,是件可能性极小的事情。当然,这并不是说蓝晨不够资格,相反,蓝晨足够优秀,也一直是燕凉城众多闺阁千金挤破头想嫁的如意郎君,但这些闺阁千金里,绝对不包括聂娉婷。所以,对于聂娉婷意图借由蓝晨重创靖国公府的计划,贺莲房既觉得是意料之中,又觉得是意料之外。
她望着对面坐着的俊美白衣少年,他丰神俊朗,有天人之姿,举手投足间尽是慈悲。可他所表现出来的,全是与他外表格格不入的一面。“聂公子将这些都告诉我,难道不怕因此伤害到令姐么?”
聂靖笑容浅淡:“这是她的造化。”
“……为了本宫,当真值得?”
聂靖笑容加深,他凝视着贺莲房:“值不值得,那是由我来决定的。我认为公主值得,就好像公主认为决不会喜欢上我一样。”
算上上一世,贺莲房至少已经快三十岁了,不到二十岁的聂靖在她眼里,真的和孩子差不多。听他这样任性的话,她只觉得颇为好笑:“本宫已经嫁人了,现在本宫是青王妃,难道聂公子不知道?”
“元宵花会上,我见过青王殿下。”聂靖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和他比起来,我的确有许多不足,可是,我也有他所力不能及的地方。更何况,我又没说要公主你离开青王殿下,来到我身边,时间一长,我相信,公主看到我的能力,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他说这话时显得十分坦然,显然没有半句虚言。他发亮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贺莲房,不漏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若是你我无缘成为眷属,那么,做对手也是极好的。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站在与公主相对的那一边。”
贺莲房:“……”
感觉好像遇到了个疯子。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聂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世上之事,风云莫测,谁知道最后,谁会跟谁携手,谁又会跟谁对立呢?公主,你说是不是?咱们若不能做情人,那便注定是敌人。”
他这是在给她下战书,贺莲房听出来了。要么,到他身边去,要么,与他较量一番,看看是谁聪明,谁能将一切掌握于鼓掌之中。“你我有何利益冲突,要到做敌人的地步?聂公子,你年少优秀,仰慕你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你这又是何必。”
聂靖却答非所问:“公主可信命?”
贺莲房沉吟片刻,仍旧给予回答:“信。”
聂靖便笑了,刹那间仿若万紫千红开遍,说不出的俊俏风流:“那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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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晨对聂娉婷的喜欢是货真价实的,他已到成家年龄,却始终未曾遇见心仪的女子,聂娉婷的出现,让他察觉到,原来他想象中那样美好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着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并且和自己有数不清的共同语言。这样的女子,若是不早早定下来,将来一定会后悔。蓝家男子世代不纳妾,在没有遇到心仪女子之前,便一直独善其身。对蓝晨而言,聂娉婷是他喜爱的女子,所以,即使两人之间相隔着重重阻碍,他也毫不惧怕,一定会克服。
一开始,他也不是没想过聂娉婷是别有所图。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聂娉婷的羞涩、温柔、娇媚……都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会怀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到这里,他便不免有些愧疚感。因此对于聂娉婷便更是予取予求了。
蓝晨外表高大英挺,看似冷硬不好接近,但其实心底最是温柔,对于家人更是温顺的要命。他不善言辞,但对弟妹却十分呵护,小时候贺莲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摘下来。如今他将聂娉婷视为终身伴侣,自然对她不会隐藏分毫,但凡是她问的,她想要的,只要蓝晨能给,就决不吝啬。也因此,聂娉婷从蓝晨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靖国公府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那便是,蓝战此刻不在府中!
蓝战本是武将,与信阳候府、青王殿下一同镇守边疆,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何他却要以侍奉父亲床前的名义闭门不出,然后却在暗地里离开了燕凉,偷偷回边疆去了?
这其中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