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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了事业,心情肯定会好。
金葵父母连连点头称谢,金鹏也在一旁为杨峰挟菜添酒,金葵父
亲举杯对杨峰说道:“来,我代表我们全家,也替我这丫头,说声感
谢吧,这丫头不会喝酒,我这当爸爸的,替她喝了!”大家碰杯干了
,都把目光投向金葵,金葵略嫌呆板的脸上没啥表情,谁也看不出是
喜是忧。
这天晚上,同样面对一杯红酒,周欣的脸上也同样无喜无忧。陆
子强在她对面一仰而尽,席间看去已是酒过三巡。
“干了吧,”陆子强好言劝道:“你不是能喝一点吗?今天税务
局已经把咱们公司的年度财务报表通过了,所以今天我心情特别好,
你总得陪我干一杯吧。”
周欣没有动杯,她的反应有些古怪,眼神意味深长,她慢条斯理
地对老板问道:“税务局通过了公司的财务报表,值得你这么高兴?
”
陆子强微呈醉态,声调高亢:“当然了,报表要是通不过,那还
不知道要补多少税呢。咱们公司这几年能挣钱,全靠在避税上做文章
,要不然挣的钱全让国家拿走了,一年到头全是白忙。哎,你喝呀!
”
周欣沉默片刻,举杯未喝:“这么说,咱们公司的钱,都是靠偷
税漏税挣来的?”
陆子强笑道:“办公司做生意,哪个不偷税漏税?做得不好,就
叫偷漏税,做得好,就叫合理避税。合理避税,学问哪!”
周欣点头:“让人发现了,就是偷税漏税,不让人发现,就是合
理避税,我算有学问吗?”
陆子强哈哈大笑:“我告诉你怎么办公司吧,办公司的初级阶段
,都是注重技术,想靠技术领先在竞争中获胜。到了中级阶段就开始
注重营销了,能有效地把产品推向市场的公司,才能不被对手挤掉。
公司的经营到了高级阶段,必须玩转财务。只有在财务上运转得当,
才能挣到更多的利润。这可不是你们画画,画得好就摆出来,画得不
好哧啦一撕。公司财务报表上的数字,有时候一个数字没搞对,整个
公司就哗一下子崩盘了!”
周欣将杯中酒一仰而尽,淡淡一笑:“那太刺激了,什么时候,
让我也学学财务?”
“你,学财务?”陆子强做认真状:“好啊,你要真有兴趣,就
干脆别当画家了,就全心全意在我公司里干。你没听人家说吗,在公
司里管财务的人,不是老板的亲戚,就是老板的情人。你是我什么?
”
第八章噩(3)作者:海岩
周欣目光移开:“我只是个简单的女人。”
“简单的女人?我最喜欢的,就是简单的女人。”陆子强暧昧一
笑:“那你能不能简简单单地告诉我,你是我的女人吗?”
周欣目向窗外,说:“女人,都是祸水。”
陆子强笑道:“祸水?简单的女人就不是祸水啦,更何况,她又
是一个外行的女人。”
周欣转过头来,正视对方:“我现在才明白,你需要的助理,就
是一个对百科公司一无所知的女人。”
陆子强轻松喝酒:“对,一无所知的人才最简单,简单的人才最
纯洁。哪一个男人,不喜欢纯洁?”
周欣看定陆子强,不喜不惊地答道:“是,我来百科公司的目的
,非常简单,非常纯洁。”
陆子强也看定周欣,轻声问道:“是为了我吗?”
这是一顿深奥的晚餐,陆子强喜欢这样谈情说爱。饭后他开车送
周欣回家,路上他建议找个酒吧坐坐,因为时间还早,可以乘兴聊聊
。而周欣则表示有点头痛,想回去早点休息。于是陆子强就把车子开
到周欣公寓的门口,他关掉引擎,拉开车门,同周欣一起下车。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周欣婉言谢绝:“您还是早点回家吧。”
陆子强断然锁了车门,态度坚定:“走吧,我送你上去。”
他们一起走进楼门,乘电梯上行,陆子强和周欣并肩站在安静的
轿厢里,谁也没有说话。电梯到了,两人又一起下梯,周欣打开家门
,再次与陆子强告别:“谢谢陆总,我到了。”陆子强却率先推门进
了屋子,说道:“这儿有水吗?”
周欣只好跟了进去,从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递给了他。陆子强伸
出手来,却没有接水,而是一把将周欣抱进怀里,他在周欣耳边轻轻
说道:“我是问,有洗澡水吗?”
周欣缓缓地,却是有力地,将陆子强推开。她镇定地转身说道:
“我说过,我是个简单的女人,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了。”
反倒是陆子强,显得有些尴尬,他喘息了一下,才说:“我也说
过,我喜欢简单的女人,但生活都是复杂的,你总得面对。你不想面
对吗?”
周欣说:“我面对复杂生活的办法,就是把复杂变成简单。”
陆子强试图解释:“其实这很简单……”
周欣把他打断:“陆总,我不想再被什么人找上门来,再被什么
人泼一身脏水。”
这句话让陆子强收敛了动作:“啊……我可以保证,我保证这种
事再也……”但他的话还是被周欣打断了。
“我只需要你能保证,保证把复杂的事情变成简单。”
陆子强揣摩片刻,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没错,我是个有家
室的人……不过请你相信,我需要的只是时间!我自主决定自己生活
的时候,不会太远。”
周欣冷冷说道:“你在诅咒你的岳父。”
陆子强沉默一下,回答:“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我只
是想向你说明,新陈代谢需要一点时间。”
周欣也沉默了一下,这个停顿意味深长:“这点时间,也正是我
所需要的。”
陆子强不解其意,茫然地看着周欣:“你也有什么麻烦事吗?你
也需要时间?”
没人知道周欣与陆子强的这场对话是什么时间结束的,那是一个
没有月亮的黑夜。夜幕愈深,人睡得也就愈死,在这样的暗夜,小城
云朗总是静得离奇。金葵家的人也全都睡了,只有金葵没有合眼,她
说不清几点从床上起身,发现她的房门居然未锁。她惊讶于自己居然
能独自走出卧室,走下楼梯,穿过客厅。客厅一片黑暗。她走到她家
的大门,轻轻移动把手,发现大门已被钥匙锁死。她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的小窗是这幢住宅唯一未加装铁栏的出口。她小心打开这扇小窗
,尽量不使窗扇发出声响,她从窗口探身向下,能看见一个安装空调
的凹形天井,一个个空调主机排列有序地向下延伸,天井的井底黑洞
洞的,不知多少幽深。
第八章噩(4)作者:海岩
厨房门外的客厅里,忽然脚步响动;大概是保姆出来方便,卫生
间门开门闭,放水冲厕马桶轰鸣。脚步又从厨房门口经过,所幸没有
停留,客厅很快复归平静。金葵蹲在灶厨下面,虚惊一场,余悸难平
。
听听外面没了动静,金葵关紧厨房的房门,毅然攀上小窗,将身
体渡至窗外,双脚抖抖地向下探去,整个身体挂在半空。在粉身碎骨
的危险之后,她的脚尖终于触到了一台空调的顶端。
空调机壳难堪重负,吱嘎作响,声音恐怖……
这片住宅都是这种塔式的高楼,一座挨着一座密如林莽。在这林
莽中栖息的“鸟”全都睡了,谁也看不见高高的树干上还蠕动的一只
“蜘蛛”!
时至深更,高纯也不能入睡,旅馆同房的两个房客一直激烈口角
,从入夜吵到凌晨。高纯坐在床上数着仅剩的几张钱票,见两个房客
终于动起手来,遂下床上前拉劝。两人拉劝不开,从自己的床上打到
高纯的床上,旅馆的服务生和其他房间的客人都来围观。高纯不知被
其中哪个捎上一拳,嘴角出血,出门去洗,洗完回房,整理床铺时才
发现钱夹不见了。他反复翻找,意识到钱夹肯定在刚才乱中被顺手牵
羊……
高纯急了,冲出屋子,打架的双方已被众人拉开,彼此还在互骂
。高纯向围观的人高声叫道:“刚才谁进我屋子了!刚才谁拿我钱包
了?”但,无人应答。
与北京这家小旅馆的嘈杂相比,金葵的夜晚静得令人窒息。她一
层一层地踏着各家墙外的空调机壳向下攀爬,双手双肘渐渐出血,头
发衣衫被汗水浸湿,几乎每一次失手坠落,都化解得极为侥幸,只有
心跳在她的耳鼓轰鸣不息……
沉不住气的还是高纯,他找到旅馆柜台,向两个值夜班的营业员
紧急求助。他尽管已经一贫如洗,但他着急的并不是钱款的损失:“
钱无所谓,我钱包里也没多少钱了,你们能不能帮我去找刚才那些看
热闹的人问问,钱他们可以拿走,只要把钱包里的那个手机卡还我就
行,我的电话号码都在里边,这个卡我不能丢了!”
一个营业员说:“你怎么肯定是被这儿的人偷了?你再回去找找
。”
高纯急得口齿不清:“我找了,我床上床下都翻遍了……”
另一个营业员说:“钱包你不随身带好,丢了找谁要去呀。谁要
是真偷了你钱包再把手机卡还你,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高纯无话可接。
这个时辰,金葵终于接近了地面,当染血的双手从最后一个空调
上松开,身体重重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她已精疲力尽。她躺在地上一
动不动,意识或有短暂的昏迷。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知躺了多久,
猛然惊醒的那刻挣扎起身,她跌跌撞撞,拼尽体内最后的余力,跑出
了她家那条笔直的街巷,向城市夜色迷蒙的一端,仓惶逃奔……
天将破晓。
高纯木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依然房门洞开,两个打架的人不
知跑到哪里去了,高纯看着自己狼藉不堪的床铺,除此已经一无所有
。
太阳刚刚升起,陆子强照例早早地来到公司上班,路过公司门口
的接待室时,竟意外地发现高纯已经等在里面。
陆子强左右看看,走进接待室,放下玻璃墙上的百叶帘,低声喝
问:“你怎么来了?”
刚刚升起的太阳还没有太多热度,一家路边小铺的店门懒懒地打
开,尚未梳洗的老板娘一个哈欠未及打完,就被门口瘫坐的年轻女孩
吓了一跳。
正午时分,小铺子的老板娘端来了一碗热汤面,刚刚睡醒的金葵
坐在桌边,脸上的气色已见好转。她感激地看一眼老板娘,慢慢地喝
下了那碗汤面。
下午,老板娘领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坐下来对金葵问
长问短,先问老家籍贯,又问父母双亲。金葵一一回答:老家就在云
朗,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帮父
亲当个助手……老板娘也在一边帮腔,说父母逼婚实在心狠,害得这
孩子几十里地跑了出来。那中年男人也表示同情,同时表示他能找到
顺路的车子,免费带金葵回云朗去。
第八章噩(5)作者:海岩
“云朗?”金葵连连摇头,“我不回云朗,我不想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中年男人问道。
金葵说:“北京,我要去北京。”
中年男人问:“去北京,北京有你的亲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