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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光源从一棵橡树后面飘了出来,是一头银白色的牝鹿,月光般皎洁明亮,优雅地轻踏地面,依然无声无息,细软的白雪上没有留下丝毫蹄印。它朝他走来,高昂着美丽的头,大眼睛,长睫毛。
哈利盯着这个灵物,心中充满惊讶,不是因为它的奇异,而是因为它那无法解释的熟悉和亲切。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等它,只是一度忘记了,现在才想起他们的约会。他想喊赫敏的冲动刚才还如此强烈,可现在一下子消失了。他知道,并可以用生命打赌,它是来找他的,是专门来找他的。他们对视了良久,然后它转身离去。
“不,”他说,嗓子因为长时间不用而沙哑了,“回来!”
牝鹿继续从容不迫地在树林中穿行,很快,明亮的身体便印上了粗黑树干的条纹。在紧张颤栗的一秒钟里,哈利犹豫着,警钟轻轻敲响:它可能是一个诡计,一个诱饵。但是本能,不可抗拒的本能,告诉他这不是黑魔法。他追了上去。
雪在哈利脚下嘎吱作响,但牝鹿无声无息地在林中穿行,因为它只是光。它领着他往森林里越走越深。哈利走得很快,相信等牝鹿停下时,会让他好好走近它的,然后它还会说话,那声音将说出他需要知道的东西。
终于,牝鹿停了下来,再次把美丽的头转向哈利。哈利急忙奔过去,一个问题在他心中燃烧,但正当他张嘴要问时,它消失了。
尽管黑暗已将它整个吞没,但它那明亮的形象仍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垂下眼帘时,那形象变得更加明亮,让他辨不清方向。现在,恐惧袭上了他的心头:本来它的存在意味着安全。
“荧光闪烁!”他轻声说,杖尖发出亮光。
牝鹿的形象随着哈利的每一次眨眼而渐渐消失。他站在那儿,听着森林里的各种声音,远处树枝折断的声音,夜雪轻柔的沙沙声。他会受到袭击吗?它会不会把他引进一个埋伏圈?好像有人站在魔杖照不到的地方看着他,是他的想象吗?
哈利把魔杖举高了一些,没有人朝他冲过来,没有绿光从树后射出。那牝鹿为什么把他带到这儿来呢?
什么东西在魔杖的荧光中一闪,哈利猛然转身,原来只是一个结了冰的小池塘。他举高魔杖细看,破裂的黑色表面闪闪发光。
他小心地走上前俯视,冰面映出他变形的影子和魔杖的光线。但那厚厚的、朦胧的灰色冰盖下还有一个东西在闪亮,一个银色的大十字……
他的心跳到了喉咙口:他在池塘边跪了下来,将魔杖倾斜,让光线尽可能照到池底。深红色的光芒一闪……是一把剑,柄上的红宝石闪闪发光……格兰芬多的宝剑躺在森林中的池底。
他几乎停止了呼吸,低头盯着它。这怎么可能呢?它怎么会躺在森林中的池塘里,离他们宿营的地方这么近?是什么未知的魔法把赫敏吸引到这里的吗?或者牡鹿是守卫这个池塘的(他觉得它像守护神)?或者宝剑是在他们来了之后才特意被放进池塘的?要是这样,想把宝剑交给哈利的人又是谁呢?他再次用魔杖指着周围的树丛,搜索着一个人影或一只闪烁的眼睛,但没有发现任何人。不过,一丝新添的恐惧搀杂到兴奋中,他把注意力转到了静静躺在冰下池底的那把宝剑上。
他用魔杖指着银色的剑身,轻声念道:“宝剑飞来!”
宝剑一动不动,他并没指望它飞来。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宝剑就会躺在地上等他来捡,而不会在结冰的池塘深处了。他开始绕着圆形冰面走动,努力回忆着上次宝剑自动落到他手中的情形,当时他处境危急,正在求救。
“救救我。”他轻声说,但宝剑还是躺在池底,冷冰冰地纹丝不动。
哈利问自己(又开始走动),上次他拿到宝剑之后邓布利多是怎么说的?“只有真正的格兰芬多人,才能把它从帽子里抽出来。”什么是格兰芬多人特有的品质呢?哈利脑子里有个小声音答道:他们的胆识、气魄和侠义,使格兰芬多出类拔萃。
哈利停住脚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呼出的水雾迅速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了。他知道该干什么,如果要坦白承认,他从看到宝剑躺在冰下的那一刻起就料到是这样了。
他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林子,但现在已确信没有人会来袭击他。要是有人想袭击他的话,在他独自穿过森林时就可以下手,在他察看池塘时也有许多机会。此刻拖延的惟一原因是,要做的事情太不愉快了。哈利开始用不听使唤的手脱去一层层衣服。这里面有什么“侠义”吗,他郁闷地想,除非没叫赫敏替他来做也能算作侠义。
脱衣服时不知何处有一只猫头鹰叫了起来,他心痛地想起了海德薇。他现在瑟瑟发抖,牙齿格格打战,但他还是继续脱着,直到只剩下内衣内裤,光脚站在雪地上。他把装着自己的魔杖、妈妈的信、小天狼星的镜子碎片和旧飞贼的袋子放到衣服堆上,然后用赫敏的魔杖指着冰面。
“四分五裂。”
一声爆响像子弹划破寂静:冰面裂开了,灰黑的大冰块在水面上随波晃动。哈利判断,水并不深,但要拿到宝剑,他必须完全没入水中。想得再多也不会使面前的任务变得容易,也不会让水变暖。哈利走到池塘边,把赫敏的魔杖放在地上,仍让它亮着。然后,他竭力不去想自己会有多冷,也不去想自己很快会哆嗦成什么样子,一下跳了进去。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尖叫抗议,肺里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刺骨的冰水没到了肩膀。他几乎无法呼吸,浑身哆嗦得那么厉害,水都晃得打到了岸上。他用麻木的双脚寻找剑身,只想潜下去一次。
哈利喘息着、哆嗦着,一秒一秒地推迟着全身浸没的那一刻。最后他对自己说不做不行了,便鼓起全部勇气潜入了水中。
钻心透髓的冷,像火一样煎熬着他。脑子都似乎冻僵了,他在黑暗的冰水中潜到池底,伸出双臂摸索宝剑。手指抓到了剑柄,他把它往上拔。
忽然,一个东西箍紧了他的脖子。他想到了水草,尽管下潜时他并没碰到什么东西。他抬起没拿宝剑的那只手想把它扯掉,发现不是水草:魂器的链子收紧了,正在慢慢勒住他的气管。
哈利拼命踢蹬,想把自己推上水面,却只是撞到了池塘的石壁上。他扑打着,呼吸困难,用力扒住越勒越紧的链子,但冻僵的手指扒不开它。他脑子里开始冒出金星,想着,要淹死了,没希望了,已经无能为力了,抱住他的这双手臂一定是死神的……
他苏醒过来,咳嗽着,干呕着,浑身湿透了,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不远处,另一个人在喘气,咳嗽,摇摇晃晃地走动。又是赫敏及时赶到了,就像大蛇袭来时那样……然而听起来不像她,听那低沉的咳嗽声,那沉重的脚步……
哈利没有力气抬起头看看救他的是谁。他能做的只是将颤抖的手举到喉咙口,摸一摸刚才挂坠盒紧紧勒进他肉里的地方。挂坠盒没了:有人帮他割断了。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你——你——你有病啊?”
也只有听到这个声音的震惊能够让哈利有力气爬起来。他剧烈地哆嗦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面前站着罗恩,穿着衣服,但像个落汤鸡,头发贴在脸上,一手拿着格兰芬多的宝剑,一手握着被割断的金链子,魂器还挂在上面。
“真见鬼,”罗恩喘着气举起魂器,它在截短的链子上荡来荡去,有点像模仿催眠术表演,“你跳下去时怎么没把这东西摘下来?”
哈利无法回答。与罗恩重新出现相比,银色的牝鹿已无关紧要,真的无关紧要。他真不敢相信。他冷得瑟瑟发抖,抓起仍然搁在水边的那堆衣服,一边一件接一件地套到头上,一边盯着罗恩,有些担心每次一看不见他就会消失。但他应该是真的:他刚才跳进池塘救了自己的命。
“是——是你?”哈利终于说道,牙齿格格打架,声音因为刚才差点被勒死而比平时微弱。
“嗯。”罗恩说,显得有点慌乱。
“你——你召出了那头牝鹿?”
“什么?不是,当然不是!我以为是你呢!”
“我的守护神是牡鹿。”
“哦,对了,我是觉着长得不大一样,没有角。”
哈利把海格送的皮袋子挂到脖子上,套上最后一件毛衣,弯腰捡起赫敏的魔杖,重新看着罗恩。
“你怎么会在这儿?”
显然,罗恩希望这个问题晚一点提出,或根本不提出。
“嗯,我——你知道——我回来了,如果——”他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如果你们还要我的话。”
一阵沉默,罗恩出走的话题似乎像一道墙挡在两人之间。但他在这儿,他回来了,他刚刚救了哈利的命。
罗恩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一时似乎很惊讶。
“哦,对了,我把它捞出来了。”他不必要地说,一边把宝剑举给哈利检查,“你就是为这个跳下去的,是吧?”
“是,”哈利说,“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说来话长。”罗恩说,“我找了你们好几个小时,这森林真大,是不是?我正想在树底下睡一觉等天亮再说,就看到了那头鹿跑了过来,你在后面跟着。”
“你没看到别人?”
“没有,”罗恩说,“我——”
他犹豫了,望着几米外两棵挨在一起的树。
“——我好像是看到那边有东西在动,但我正在往池塘边跑,因为你跳下去了,没有上来,所以我不想绕道——嘿!”
哈利已经往罗恩指的地方奔去。两棵橡树长得紧挨在一起,在眼睛那么高的地方有个仅几英寸的空隙,是个可以偷窥而不被发现的好地方。但树根周围没有雪,哈利没看见脚印。他走回原地,罗恩站在那儿等着,仍然握着宝剑和魂器。
“那儿有东西吗?”罗恩问。
“没有。”
“宝剑怎么会在池塘里呢?”
“肯定是召出守护神的那位把它放进去的。”
两人看着精美的银剑,嵌着红宝石的剑柄在赫敏魔杖的荧光中微微闪亮。
“你觉得这把是真的吗?”罗恩问。
“有个办法知道,是不是?”哈利说。
魂器仍在罗恩手中晃荡,挂坠盒微微颤动。哈利知道里面的东西又焦躁不安了,它刚才感到宝剑就在近旁,便试图勒死哈利,不让他拿到宝剑。现在不是长谈的时候,应该马上彻底摧毁挂坠盒。哈利高举着赫敏的魔杖环顾四周,找到了地方:在一棵悬铃木的树荫下,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头。
“跟我来。”他率先走过去,拂去石上的积雪,伸手拿过魂器。但当罗恩把宝剑也递过去时,哈利摇了摇头。
“不,应该你来做。”
“我?”罗恩惊愕地说,“为什么?”
“因为是你把宝剑从池塘里捞上来的。我想应该由你来。”他不是大方或谦让。就像刚才知道牝鹿是无害的一样,他确信必须由罗恩来使这把剑。邓布利多至少教哈利认识到某些类型的魔法,认识到某些行为有不可估量的神力。
“我来打开它,”哈利说,“你来刺。一打开就刺,行吗?因为里面的东西会反抗的,日记中的里德尔就想杀死我。”
“你怎么打开呢?”罗恩神情惊恐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