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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记-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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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不知那里又去了半日,牵了一只兽来。吴堪一看,却似一只黄犬之状, 

与犬一般样大。妻子道:“这是蜗斗。”吴堪道:“这是黄犬,怎生叫做‘蜗 

斗’?”妻子道:“果是蜗斗,妾怎敢欺着官人?”吴堪道:“此物有何用 

处?”妻子道:“此物能食火,食火之后,放出粪来也是火。若知县相公要 

责罚你时,你连叫 ‘蜗斗救我’三声,管情无事。” 

     吴堪依妻子之言,牵了这只犬献与知县。知县大怒道:“俺叫你取蜗斗, 

你却牵了一只黄犬来胡乱搪塞,深为可恶。此物要他何用!”吴堪道:“这 

蜗斗会得食火,食火之后,放出粪来也是火。”知县拍案大怒道:“若不会 

食火,靠挺三十板。”分付衙役将炭火烧红,投在黄犬面前,黄犬取而食之, 

如食粥饭相似,炭火食完,放出粪来都成通红火块。知县又拍案大怒道:“俺 

叫你取蜗斗,不曾叫你取黄犬,就是食火粪火,有何妙处?胡乱将来搪塞!” 

一边叫皂隶扫火,一边叫皂隶扳翻吴堪在地,要加刑罚。吴堪连叫“蜗斗救 

我”三声。那蜗斗大吼一声,惊天动地,堂上知县、两旁众多人役一时■仆 

在地;吼声未了,口内吐出火光高数十丈,烟焰涨天,把县堂墙屋烧起,知 

县妻子老小一家走投没路,顷刻之间尽被烧死。火焰罩满了一城,火光之中 

都见吴堪并妻子坐于火光之上,冉冉升天而去。众人大惊,后来遂把县迁于 

西数步,今之城是也。有诗为证: 

         吴堪忠直不欺,感得天仙下降。 

         知县贪财好色,害得阖门遭丧。 

看官,你道吴堪忠直不欺,连玉帝也把个仙女嫁他,升了天界。可见人在世 

上,只是一味做个好人,自有好处。如今说一个正直为神的与列看官一听。 

     话说宋太祖朝,这位神道姓祖,单讳一个“域”字,字真夫,曾为殿前 

统制官,先前原是闽人,后来徙于明州奉化之松溪。这真夫生将出来便聪明 

智慧,正直无私。长大成人,一心忠孝大节,好读古书。后来渐学武艺,有 

百步穿杨之妙,十八般件件精通,遂有文武经济之才。少年之时,曾在人家 

园中读书,内中有一个韩慧娘,其夫出外做生意,一去十年不回。这韩慧娘 

只得二十八岁,正在后生之时,房中清冷,甚是难守。又值春天艳阳之际, 

花红柳绿,事事关心。果然是早晨里只听疏辣辣寒风吹散了一帘柳絮,晌午 

间只见淅零零细雨打坏了满树梨花,一霎时啭几对黄鹂,猛可地叫几声杜宇, 

不免伤春,好生愁闷。有《望海潮》词为证: 

         侧寒斜雨,微灯薄雾,匆匆过了元宵。帘影护风,盆池见日,青青柳叶柔条。碧草皱裙腰。 

      正昼长烟暖,蜂困莺娇。望处凄迷,半篙绿水斜桥。孙郎病酒无聊,记乌丝酬语,碧玉风标。 

      新燕又双,兰心渐吐,佳期趁取花朝。心事转迢迢。但梦随人远,心与山遥,误了芳音,小窗 

      斜日到芭蕉。 

     话说这韩慧娘因丈夫外出十年,见此春光明媚,百鸟都有和鸣之意,甚 

是动心。若是这韩慧娘是个丑陋的便罢,只因这韩娘好生美貌,如花枝般颜 

色,红红白白,真有出群之姿。日日对镜,见了自己形容,不住暗暗的喝采 

道:“可惜奴家这般颜色,这般年纪,错嫁了这个做生意行中的人,一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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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不归。今日这般好春光,都错断送了,岂不可惜!人生有得几个十年,人 

家都有个丈夫在家,偏奴家盼丈夫就像忘了妻子的一般,教奴家终日眼巴巴 

盼望,怎生得到?”果是: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若是这韩娘是个贫穷的,朝来愁柴,暮来愁米,日日啼哭过日,那有心情思 

着那事?偏是这韩娘家道殷实,身穿绫锦,口厌肥甘,满头珠翠,越打扮得 

一天丰韵。从来道:“家宽出少年”,韩娘虽然二十八岁,只当二十以内之 

人,愈觉后生。一则是饱暖思淫欲,一片春心,怎生按捺得住,渐渐害下一 

场伤春之病。 

         春,春。景艳,情新。朝雨后,好花晨。独坐无伴,与谁为亲?看取檐前色,羞观镜里身。 

      春睡恹恹不醒,芳心蹙蹙增颦。无情无意难度日,轻寒轻暖恨生嗔! 

     话说这韩慧娘害了伤春之病,好生难过,长吁短叹,闷闷不乐。想起园 

中读书之人,堂堂一表,年少无妻,正是医奴家伤春病的一帖好药,却不强 

如吃那黄芩、山栀那苦辣辣的药。遂时时步入后园,闲游耍子,看水折花, 

打莺捉蝶,不住在那花丛之中穿东过西,步苍苔,印弓鞋,笑嘻嘻,花簇簇, 

般般耍子,等候那祖小官出来,思量要与他两个亲而热之,爱而惜之,趋而 

近之,搂而抱之,权做夫妻。怎知那祖小官是天生的一尊活神道,铁石心肠, 

那里晓得“邪淫”二字,虽然年纪后生,却倒像陈最良说的“六十来岁并不 

曾晓得伤个春。”那韩娘屡入后园,几番与祖小官相遇,他便放出妖娆态度, 

笑容可掬,走近前来,以目送情,如笑如迎,大有勾引之意。祖小官见了, 

只是低着头,再也不瞧一瞧,若是狭路相逢,就把身子踅转。韩娘偏生走拢 

一步,挨肩擦背,祖小官只是不理。韩娘几番见祖小官如此,暗暗道:“他 

年纪幼小,不曾尝着其中滋味,所以不来兜揽奴家。难道见奴家这般颜色全 

不动念?我自今以后越打扮得标致,越妆饰得华丽,下些着实工夫去勾引他, 

看他怎生躲避?奴家尝见世上的人,外面假装老实,其中尽多奸诈,有的始 

初老实,见色不好,后来放倒旗枪,竟至无色不好,就像讲道学先生相似。 

祖小官外面虽则如此,安知不是讲道学的一派,休的信他老实!”从此之后, 

淫心愈觉荡漾。一日晚间,吃了一二斤酒,酒兴发作,便胆大起来。从古道: 

         茶为春博士,酒是色媒人。 

     话说韩慧娘这晚多吃了几杯酒,一时酒兴发作,淫情勃勃,按捺不住, 

假以取灯为名,竟闪入祖小官书房之中,要与祖小官云雨。祖小官变了面皮, 

勃然大怒道:“汝为妇人,不识廉耻,夤夜走入书房,思欲作此破败伦理、 

伤坏风俗之事,我祖域生平誓不为苟且行止。况汝自有丈夫,今日羞人答答 

坏了身体,明日怎生见汝丈夫之面?好好出去,不然我便叫喊起来,汝终身 

之廉耻丧矣。”说罢,把韩慧娘连推而出。偏生韩娘金莲甚小,踏着门槛一 

绊,几乎跌了一交。羞得满面通红,好生惭愧,只得缓步归房,极是扫兴。 

真叫做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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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出兰房,淫奔心欲狂。 

         祖生痛呵叱,羞耻实难当。 

     话说这祖真夫却了这韩慧娘的淫奔,次日就收拾书箱,搬移他处读书。 

祖真夫搬移三日,韩慧娘的丈夫刚刚回来,韩娘口中不说,心下甚是惭愧, 

暗暗道:“若不是祖小官铁石心肠,我生平之名节丧于一旦,怎生见我丈夫?” 

暗暗感激不尽。从此再不发一毫邪淫之念,保了他一生节操。这是莫大的阴 

骘,天地神鬼都知。 

     后来祖真夫曾于金陵旅店之中,遇着一个曹龙江,是越州人氏。祖真夫 

因他是乡里,又因曹龙江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与他甚是相得。曹龙江虽做生 

意,幼年也曾业儒,因父母亡后家道零替,只得抛了书本,出外学做生意。 

祖真夫遇着了他,日夕谈笑不倦。不意曹龙江在寓中染了一场伤寒症,祖真 

夫亲自与他煎药调理,灌汤灌药,就如亲骨肉一般。旁边人都道:“这伤寒 

症是个时病,善能缠染。若是亲骨肉,这是该的了;你又不是他亲,又不是 

他眷,何苦如此?倘或缠染,为害不浅。况且你不过是与他一面之识,怎生 

担着这干系?”祖真夫道:“我与他虽是一面之识,一则是同乡里之情,一 

则是同读书之人。古人一言相得,便生死相托,况在旅店相处已经数十日, 

他今患病,我便弃而去之,于心何忍?未病而相交,一病而弃去,我断不忍 

为也。若是时病缠染,此亦天数矣。”说罢,众人都无不暗暗笑祖真夫之愚。 

真夫凭人笑话,只是一心调理,再无厌倦之心,便是屙屎溺尿,也不嫌其臭 

秽。曹龙江渐渐病到二十四日,甚是危急,流涕对祖真夫道:“我与仁兄不 

过是一面之识,承仁兄如此调理,竟如嫡亲骨肉一般,此恩德天高地厚,万 

世难报。我今将死,有一言奉告:我床下有白银五百两,愿仁兄将我殡殓之 

余,兄得其半,将一半付与家间老妻,我有一男一女,愿仁兄好为看管。但 

死作他乡之鬼,妻子不能一面,虽死亦不瞑目也。”说罢,便哽咽而去了, 

果然双目炯炯,再也不瞑。祖真夫再三把手去摸他的眼眶道:“四海之内, 

皆为兄弟。我断不负今日之言,吾兄听我此言,便可瞑目,切勿记念。”说 

毕,喉中隐隐有声,便双目紧紧闭去。祖真夫痛哭了一场,遂与他买了棺木 

盛殓了,拣一块朝南向日之地,权厝于上,就把曹龙江的银子原封不动将来 

悄悄埋于棺木之下,一毫不露踪影。葬埋已毕,急急赶到越州,报与他家知 

道。遂率领了他的儿子同到金陵,发起棺木,并前日所藏银子帐目,原封不 

动,交与他的儿子。那儿子只得十五岁,一毫世事不知,祖真夫又同他扶柩 

而归。妻子感恩无尽,号泣拜谢。祖真夫不受其拜,竟拂袖而归。有诗为证: 

         旅邸相逢非至亲,一言相托便为真。 

         封金藏墓诚千古,胜似当年管鲍人! 

后来祖真夫做了殿前统制官,就把曹龙江的儿子举荐他为官,把他女子也择 

一个好人家嫁了,真千古义气人也。 

     但祖真夫性气一味刚直,再不肯阿谀曲从于人,凡遇冤枉不平、贪官污 

吏,他便暴雷也叫将起来,要与之厮挺。常常拍着一口宝刀大叫道:“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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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汝是我之知己,我若有些不是,你便杀了我罢。”后来性气太直,人世 

上毕竟难容,以此官星不显,归到田间,专一以济人利物为心。常常说道: 

 “我见做官的人,不过做了这篇括帖策论,骗了一个黄榜进士,一味只是做 

害民贼。掘地皮,将这些民脂民膏回来,造高堂大厦,买妖姬美妾,广置庄 

园,以为姬妾逸游之地,收畜龙阳、戏子、女乐,何曾有一毫为国为民之心! 

还要诈害地方邻里,夺人田产,倚势欺人,这样的人,狗也不值!”所以他 

每遇饥荒之岁,便自己发出米粮以救饥饿之人。又搭造篷厂,煮粥于十字路 

口,使饥者都来就食。又恐怕饥饿过火之人,一顿吃上十余碗,反害了性命, 

只许吃三五碗便住,吃三五碗之后,又要他暂时行走数步,以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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