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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5期-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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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醋蒜头倒也是小事,只是这种有些一厢情愿的暧昧实在令晓瑞心怀不满,但晓瑞也只在家盛面前冷言冷语几句,并不发作。住在一起的女人,为着男人而面和心不和是常事,晓瑞也终究是有修养的人,不至于真的翻了脸。倒是林林有些变本加厉的不知高低起来。有一回午休时间,晓瑞不小心摔破了一个瓷碗,收拾的时候割破了手指,找了半天没有红药水,她用手绢包着手指头去了门诊办公室,自己包扎了手指,回到宿舍,踏进门前,竟然听到林林在说:我要是能有晓瑞的福气,找到像你张医生这样的男人,我是少活几年也愿意的。 
  爱芳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林林,你家来福听了可要生气的,来福不好吗?中学教师呢,你还不满足啊。 
  林林好像用鼻子出了口气说:他呀,能有张医生一半强,我也就不嫌弃他了。 
  并没有听到家盛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有一两下男人“呵呵”的笑声传出门外。其实这番话也并不过分,只是在这段时间变得十分敏感的晓瑞听来,实在是有着不轨的图谋的。她在门口站了片刻,牙关竟然有些颤抖,然后轻声咳嗽了一下,推开了宿舍门,屋里霎时就没了笑声和对话声,好似晓瑞是屋子里这些人的领导,另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是下属,领导来了,下属的闲话就戛然而止。 
  晓瑞的右手握着左手食指,脸色铁青着进了里屋,爱芳靠在床头打着毛衣问:怎么样,手没问题吧? 
  晓瑞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说:没什么,只是割破了点皮。 
  一转身,晓瑞对着林林一反常态地学那些喜欢嚼舌头的女人的样子说:林林,最近和来福怎么样?好久没听你说他了,上次你不是说要结婚了吗? 
  林林愣了一下,然后一脸不屑地回答:他呀,小气鬼一个,我不想和他好了,一个穷教书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晓瑞意味深长地回头冲家盛笑笑,继续说:林林,来福是知识分子啊,家境又那么好,我是觅都觅不到呢,我要是有你这福气,还能嫁给我们家盛啊。 
  分明是话中有话,家盛看着晓瑞的眼神都有些急了,可晓瑞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林林,你可要眼睛睁大些,找男人不是闹着玩,我和爱芳是没戏唱了,只有你还有希望,像我这样,嫁了个男人,连房子都没得住,后悔都来不及了。 
  家盛的眼睛里几乎冒出了一丝悲伤加之愤怒的火焰来,但不能声响,只默默地由着晓瑞唱独角戏。林林却没心没肺地答着腔:就是啊,所以我才想和来福吹掉算了,我是看出来了,连给我剪一块绵绸料子都心疼的男人,你说还能处下去吗?嫁给他就要受一辈子苦了。上次我还给他买过一双卡普龙袜子呢,就说那回看越剧《红楼梦》吧,还是我掏钱买的票。 
  晓瑞竟然笑起来,也不顾家盛在里间几近爆发的脸色:来福的爸爸不是县政府干部吗?哪像我们家盛他家,爸妈都是四川乡下的农民,去年回老家结婚,连喜酒都没办,回上海时,他爸妈就送我一只泡菜坛子,坐火车怕挤碎了,倒成了累赘。来福家是决不会这样小气的,林林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林林的鼻子哼了一声,似是十分不屑于来福那当官的父亲一般:他爸爸是干部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很抠门啊。人家一定亲,男方就该送女方一块手表了吧,他呀,不要说梅花表钻石表了,连一块上海牌都没有给我,你们说我亏不亏?我一生气,就干脆自己买了一块手表,你们看! 
  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块崭新的手表来,果然是闪闪发光,圆形的表面,银色的金属松紧表带,很是有气派的样子。 
  林林许是确信了自己编造的谎言了,竟然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过去口里对来福的赞赏今日全变成了不满的责备。那块银色的手表一出现,晓瑞就没趣地进了里屋,往床头的方凳子上一坐,不出声了。家盛看了一眼晓瑞,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的眼神,然后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倒是爱芳,跑到林林的床边接过手表“啧啧”地把玩着赞叹不已。 
  晓瑞拿起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眼睛却不时地瞟一下林林和爱芳,右眼一阵刺痛,眼泪就憋不住地掉了下来。她一边用手揉着眼睛,鼻涕也下了来,忍不住就擤了一下鼻子。家盛抬头冷冷地问:怎么啦? 
  晓瑞捂着眼睛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右眼睛老疼。 
  家盛站起来,用一只手端住晓瑞的下巴,另一只手去翻晓瑞的右眼皮,脸色是严峻的,手下却还是如对待病人一般仔细温柔,他检查了一番晓瑞的眼睛,说:你的眼皮里长了一颗麦粒肿,消毒一下,再用点氯霉素眼药水。 
  家盛那双充满酒精气味的手掰开晓瑞的眼皮,把一支小小的眼药水挤着一点点往晓瑞的右眼皮里滴着,冰凉的手指上刺辣的酒精味让晓瑞的眼睛感觉到一阵更强烈的酸痛,眼里就滔滔地流下水来,竟然止也止不住,不知道是眼泪还是眼药水。 
  中午的刘湾镇卫生院简陋的宿舍里有些阴暗,光线被阻隔在木制的门窗外面,两个女人依然在议论着那块手表,里屋的男人回到了自己的书里,一副两耳不闻书外事的样子,他身边的女人,红着眼睛看着手里的一本叫《红岩》的书,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这安静的表象下,却分明涌动着几许隐隐的不安宁。 
  这段日子,早餐桌上开始出现了一些争端。照例是晓瑞买来了早餐,爱芳没二话地开始吃,喝稀饭嚼油条,快快地吃完,套上白大褂,急急地去化验室上班。林林的口味就刁一些,她喝一口稀饭,咬一口油条,慢条斯理地说:今天的稀饭一定是用隔年的陈米做的,油条真老,都咬不动。 
  晓瑞不动声色,依然吃着自己的,心下里却有些生气了,这早饭是自己请客,由得她来说三道四评头论足?没要求感谢的话,总不能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本是因为家盛来了,怕住在宿舍里影响了一向的生活,所以才这么讨好她们,可几个星期下来,她们倒觉这是应该得的礼数了。晓瑞的生气一开始并未摆在脸面。亡,只是沉默,一味地沉默下去,林林却像是得着了理由一般越发张狂起来,不是嫌粥烫了,就是说油条不脆了。这么维持着,终于有一天,女人之间的争斗在早餐桌上显见了端倪。 
  那一日早晨,屋外的太阳已经照进了窗棂,麻雀在门外的场地上啾啾地叫唤着,那样的一个好天气,人们都起得早,晓瑞只买到了稀饭,油条卖完了。三个女人端起饭碗时,爱芳说:今天没有油条啊。边说边喝稀饭,动作飞快。林林也端起了一碗稀饭,喝了一口说:哎呀,这生活是越过越落后了,住的地方没改善,吃的东西也一天不如一天啊。 
  晓瑞怔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把手里的碗筷砰的一声砸在桌上,很响的声音,把另两个女人吓得停了下来,晓瑞轻声地说:爱吃不吃! 
  声音却是极其凛冽。 
  爱芳慌忙捧着饭碗站了起来:晓瑞,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油条也很好,我不在意的。口里还含着一口稀饭,说话声音是模糊不清的。 
  林林坐在那里,直瞪瞪地看了晓瑞一会,眼睛里竟然逼出了两颗大大的眼泪豆子,说话也变得抽抽搭搭起来:我不是嫌弃你买的早饭啊,我这是随便发发牢骚的,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晓瑞不声不响地拉开布帘子进了里间,心里想着:这个女人真会装腔作势,我还没说什么难听话呢,她倒掉起了眼泪,像是她受了委屈一样,过去可不知道她还会这一套,想必是屋里有男人在,她就格外的娇气了。晓瑞心头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往自己的床边一站,看见家盛睁大了露出被窝的眼睛看着自己,眉头紧皱着。显然家盛是听见了外屋的争端了。他朝晓瑞使劲地努了努嘴,挤眉弄眼地做着动作,晓瑞明白家盛是劝她出去道个歉,不要弄僵了才好。 
  女人毕竟是女人,这种时候想得更多的是男人为自己拍案而起、挺身而出,晓瑞一向是沉着内敛的女人,可这时候,小女人的秉性也暴露无遗了,她看着自己的男人不帮自己忙,憋着声音不说话,一股巨大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竟然往床沿上一坐,也哭了起来。 
  外屋林林的哭声因为里屋晓瑞的哭泣而更 
加响亮起来。家盛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套上长裤穿上衬衣拉开了布帘子,走到外屋两个女人面前和颜悦色地劝说起来: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晓瑞脾气坏,你们别在意。 
  林林的哭声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加高了几度音量。爱芳早就在家盛出来后进了里间劝起了晓瑞。就这样,外屋的女人由着别人的男人好言相劝着,里屋的女人却并没有因为女伴的劝说而有所平息。这个早晨,家盛发现自己在女人的小性子发作时显得束手无策,这比拿手术刀还难,实在是有些让他感到自己能力的捉襟见肘了。他憋着一泡几乎随时都要呼之欲出的尿里外忙碌着,却根本无济于事,直到女人们的上班时间已经迫在眉睫,才擦干泪水各自出门了。 
  这一日早晨,家盛在厕所的小便池边站了许久,憋过了头的尿好像又收了回去,小腹一阵阵地胀痛,小便却像他此时的思维那样被阻塞了,极其不通畅。他用了将近六分钟的时间,终于感觉排清了腹中存积的水分,一边机械地提着裤子,一边出了厕所门,心里想着:这里可真是呆不下去了,和女人在一起过日子实在麻烦。 
   
  五 
   
  晓瑞和林林在家盛来刘湾镇探亲一个月后正式不相理睬了,每天的早餐晓瑞依然会买回来,只是餐桌上少了林林。林林一早起来后便独自去食堂了,她只和爱芳说一声: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眼睛也不瞥一下晓瑞和家盛就出了宿舍门。 
  自从那天早晨的风波后,家盛就不再赖床,他怕三个女人在一起又要闹起来,就和晓瑞同时起床,他把自己当作一架天平,希望自己往餐桌上一坐,就能起到调节轻重高低的作用。但林林并未给家盛这样的机会,她干脆就退出了这四个人的群体。于是,每天吃早餐的时候,只剩下爱芳陪着晓瑞和家盛。爱芳觉得自己像电灯泡,插在晓瑞和家盛之间,很不是味道。林林的退出让家盛一直感觉有些对不住她,没有机会让僵局缓解,只能把这歉意化作了对爱芳百般地照顾了,也或者,已经失去了一个林林,家盛再也不希望失去爱芳了。当然这么说容易引起误会,事实上,家盛想得更多的是探亲假到期后,晓瑞还是要和林林爱芳生活在一起的,所以,这会儿与她们搞好关系,是为了日后晓瑞的生活。晓瑞也知道家盛的良苦用心,却依然耿耿于怀着林林的不恭,想想少了这样一个朋友,日子还是一样地会过下去,于是也任由家盛近乎于拍马屁一般地对待爱芳,自己却沉着脸一言不吭地在边上咬油条喝稀饭。 
  每天吃早餐的时候,家盛总是硬把一碟榨菜或者一罐盐拌花生米推到爱芳面前,嘴里说着:爱芳你吃啊!好似对爱芳好一些,就弥补了林林离他们而去的遗憾一般。但这些礼遇只是爱芳消受着,林林是脱离了他们这个三女一男的团体了,因此当家盛殷勤地招呼着爱芳的时候,林林是并不知道领情的。当然,爱芳会把早餐桌上的故事说给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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