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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里对今天发生的两件事反响很强烈,群众都说孔书记真有水平,一天时间就将当
今最霸道的人和最难缠的人都摆平了。孔太平问孙萍还听说其他情况没有,孙萍说
别的没有,就只看见赵卫东赵镇长在街上拦住肖副书记的车,似乎是回县里去了。
孔太平心里又有些不爽,赵卫东同肖副书记是高中同学,关系不同一般,两人这一
路同车,也不知会说些什么对他不利的话。孔太平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开口问孙
萍在地委组织部有没有比较好的关系。他以为孙萍会理解自己的意思,哪知孙萍只
说了她有一个校友在组织部当干部科科长后,就没有下文。干部科正好管着孔太平
这一类干部的升迁,孔太平对孙萍一下子重视起来。
这时,小赵走过来,说何站长已答应了,但他希望孔书记表个态,在镇里财政
收入情况好转以后,采取某种形式给教育站增加四万块钱。孔太平毫不犹豫地说了
两个字:没门。过了一会儿,他又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先例不能开,党委和政府不
是个体商店可以讨价还价。小赵回屋不久,何站长一个人提着大提包出来了。他有
些垂头丧气地同孔太平打了个招呼。孔太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将他叫住,然后又叫
起小赵和老柯过来,他要小赵和老柯护送何站长到银行去,将钱存起来,以免出现
意外。何站长苦笑着说,别人抢劫偷盗我都能对付,我只怕你孔书记,大家都以为
孔太平要发脾气,谁知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老柯从银行里回来后,坐在孔太平的竹床上,两人说了一通悄悄话,老柯告诉
孔太平,赵卫东这一阵在镇里放风说孔太平要回县里去当商业局长。孔太平心里响
了一下。镇委书记去当商业局长,看起来是平调,实际上是降职使用。这种类似的
职务一般只给乡镇长,书记则大多是到人事、财税、公检法等要害部门,或者到大
委大办去,否则就有问题了。孔太平明白昨晚回来时的冷清场面,一定是这个原因,
他没有责怪老柯不及时通风报信,老柯有老柯的难处,与他太亲近了,万一赵卫东
当了镇委书记,他的处境会不妙的。他原谅了老柯还因为今晚的气氛已发生了变化,
大家公开地说西河镇唯有他孔太平才能镇住,别人都不行。他对后面这句话感到特
别舒服。但他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要找机会让赵卫东出一回丑,杀杀赵卫东身上的那
股邪气。他将小赵叫来,问他知不知道赵镇长现在在哪。小赵这次真算见识了孔太
平的厉害,他不敢说假话,如实说赵卫东晚上才回去,整个白天赵卫东都在财政所
同人下象棋。小赵说赵卫东是担心镇里今天有事万一用得着他,才没有走的。孔太
平心里清楚赵卫东是怎么个想法,赵卫东一定是打算出来收拾残局的。他没有将这
一点戳穿,他心里在担心赵卫东将财政所控制得太死了。镇里分工,他管人事干部,
赵卫东管财政金融。他在内心作检讨,今后对赵卫东分管的这一块也不能太放任了。
夜深以后,院子里静下来,天上的星星此时格外明亮。孔太平又想小时的河滩
乘凉时有人喊狼来了的情节,他觉得如果现在能找到这个人,肯定十分有趣。
半夜过后,孔太平朦朦胧胧地感到有人用什么东西往他身上遮盖着。他以为是
孙萍,睁开眼睛一看,是妇联主任。他没有作声,又将眼睛闭上。刚刚睡着,忽然
有人将他摇醒了。摇醒他的人是洪塔山。洪塔山也不管他是否完全清醒,急如星火
地告诉他,派出所将他的那几个客户抓走了。孔太平迷糊地问为什么抓他们,洪塔
山说是因为有几个姑娘陪他们玩。这话让孔太平一下子惊醒了,他翻身坐起来,从
头到尾细问了一遍。为了招待那几个客户,洪塔山专门从省城请来几个公关小姐,
昨晚没事,哪知今晚派出所突然下了手。养殖场四周围墙上架有电网,派出所的人
也做得出来,居然像特务一样剪断电网,从围墙上爬进养殖场,又用麻醉枪将几条
大狼狗放倒,顺顺利利地钻进客房里,将那些男男女女光着身子逮走了。洪塔山说
他们事先还专门请派出所全体人员吃了一顿,明明白白地请黄所长高抬贵手给企业
一条活路,黄所长已答应只要不太出格,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洪塔山断定他
们出尔反尔只是为了报复镇委会和镇政府,因此这事非得由孔太平出面调解不可。
洪塔山的养殖场提供的税收占全镇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有时竟达到百
分之六十左右,而这几个客户又保证了养殖场销售额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派出所
这一招实际上是冲着孔太平的咽喉而来,孔太平身上感到一股凉嗖嗖的寒气在弥漫,
转眼之间浑身上下又有了一种火燎火烧的感觉。他朝洪塔山要了一支烟,吸了半截
让人恢复冷静。他要洪塔山严格控制此事的知情范围,对养殖场内部的人要把话说
绝,谁将此事告诉第二个人,就立即开除出场。对外部的人除了他以外,暂时谁也
不要说。而且他估计,派出所那边也不会将此事大肆渲染,甚至有可能同样严格控
制此事的知情范围。
洪塔山当即回场处理内部事宜。
孔太平一个人想了好久,才决定将此事扩大到小赵那里。他叫醒小赵并对小赵
说这事到他那里应该划上句号,包括镇长暂时都不要让他知道,孔太平带着小赵往
派出所走去。
让他们奇怪的是,派出所屋里屋外竟是一片漆黑。他们对着紧闭的大门叫了半
天,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孔太平心里窝起一团火又不能发泄出来,他强忍着让小赵
别再叫了,干脆回去睡觉,明早再来。
天亮后不久,洪塔山又跑来了,他告诉孔太平,五更里场里值班人员接到一个
客户家里打来的电话,那个客户的老婆因为打麻将也被公安局抓了起来,家里要他
赶紧回去救人。洪塔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半醒不醒的孔太平就往外走。孔太
平生气地摆脱他,说自己总不能连脸也不要吧。他洗脸刷牙时,洪塔山一直在旁边
催促着说,我的好书记,你动作快点吧!到派出所的路上,洪塔山将自己如何在场
里作的安排,一一对孔太平作了汇报。孔太平没有挑出什么毛病,就说他是亡羊补
牢。
派出所半掩着的大门前,一只肥猪正在拉屎,热腾腾的白气升起老高。孔太平
正要吆喝,从门缝里飞出半截砖头,砸在猪身上发出肉孜孜的一声响。大肥猪一下
子窜出老远,并且像有绳子牵着一样,从门缝里拖出一个人来。三人一碰面,孔太
平发现他正好是黄所长。
黄所长拿着一把扫帚说,孔书记和洪老板一大早结伴而来,是不是向我们这些
穷公安捐赠点什么?
孔太平说,黄所长你也别叫穷,我们不会在你这儿揩油吃早饭,还是让我们进
屋去说话吧!
黄所长做一个请的手势。派出所办公室的确有些寒碜,两只破沙发上,几团黑
棉絮从窟窿里往外翻着,水泥地面上尽是大坑小坑,办公桌上油漆已经驳落了许多,
上面印着的一条毛主席语录已是残缺不全了。
洪塔山说,黄所长办公条件这样艰苦可不行,什么时候闲了到养殖场去走一走,
我送几套办公用品给你们。
黄所长说,洪老板这么慷慨,我却不敢接受,艰苦点好,免得落下个腐败的嫌
疑。
黄所长接着说,照我多年办案的经验,无论是当领导的,还是当老板的,如果
是主动登我破门槛,一定是有求于我。
孔太平说,黄所长你也别绕弯子了,我们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话说
回来,你这儿也太森严了,个个腰间都别着一把铁公鸡,好人也还怕枪走火哩。
孔太平使了个眼色,洪塔山忙说,请黄所长高抬贵手,将我那几个客人放了。
小弟我还懂得规矩,知道如何感谢你们。
黄所长正色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说我们这儿没有你们的什么客人,就是
有客人被逮住了,也会绝对按法律条文办事,要谢你们到北京去对着天安门磕几个
响头就行。
洪塔山说,黄所长别戏弄我,我们职工昨晚亲眼看见你的两个副手带人冲进客
房里,将那几个人带走的。
黄所长说,这不可能,他们做事不可能不先同我打招呼。公安不同官场和生意
场,勾心斗角互不买账。我们这儿是军令如山倒,官大一级压死人,管你没商量!
孔太平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昨晚我就亲自来过,无论怎么叫你们都不开门,
现在是第二次了,你总该给我们一个准确的信息吧!
黄所长说,我们借贵处宝地安营扎寨,哪敢得罪你们,昨晚上所里的同志都出
去巡夜去了,按规定,家属是不能管公事的,孔书记你也别见怪。我这就去替你们
查,看看是否有人搞僭越,有事没有通过我。
黄所长让他们坐一会,自己去去就来。他一走,孔太平和洪塔山就相对骂了一
声,妈的!果然,只一小会儿他就转回来了,进门就说,是抓了几个外地人,已搞
清楚了,没什么问题,刚刚放了他们。孔太平和洪塔山赶到门口一看,果然有几个
男女在往门外走,洪塔山一喜说正是他们。黄所长连声说误会误会,并将他俩一直
送出门。孔太平心里觉得奇怪,跨过大门门槛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派出所的几
个人正相对而笑。
洪塔山也没顾得上同孔太平打招呼,连同客户和公关小姐们一起,六七个人挤
进桑塔纳里,向养殖场急驰而去。
孔太平刚回到镇委会,小赵就迎上来告诉他,昨天夜里,山里的一个村子发生
了泥石流,其中一个百来人口的垸子几乎完全被毁,死了九个人,牲畜还没有准确
统计,最少也有四十多头。孔太平头皮一下子发麻了,血气阻在那儿,仿佛要涨破
头皮。他望了望初露的骄阳,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可山里就是这样,隔着一道山
梁,一边暴雨成灾,一边赤地遍野。他让小赵将昨晚扣下来的四万块钱全部拿出来,
同时大声吆喝,让镇委会在家的同志作好准备十分钟以后随他出发去救灾。镇里只
留小赵一个人上传下达,小赵将四万块现金交给他时,提议火速通知赵镇长回来。
孔太平没有同意,他只同意让赵卫东在县里作些联络,尽可能多弄一些救灾物资资
金回来。他对小赵说,你告诉赵镇长,三天之内他要是不能搞到五万块钱现金,一
万斤粮食,我跟他从此就是仇人。
十分钟以后,全镇的干部都出动了。孔太平带上老柯、孙萍和妇联主任坐上吉
普车在头里走了。路过派出所,他让小许停一下车,自己跳下去找到黄所长,要他
派两个人去帮助维护治安。黄所长听了情况后,连忙叫全所的人将自备的干粮与治
外伤的药全都拿出来交给他,然后骑上那辆旧三轮摩托,亲自往灾区赶。黄所长的
做法提醒了孔太平,他让孙萍下车返回去,协助小赵通知镇上各部门单位,轮流做
些熟食送到山里,同时动员镇上的人将自家的旧衣旧物捐献出来。
黄所长的三轮摩托拉着警报在前开道,半路上果然见到路旁的河里在涨着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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