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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一为老婆婆埋怨说:“别噎死,别喝水。昨天郑二家的就是得了半块儿干馒头喝了瓢冷水撑死了。”
胡子卿一阵骇然,不解的问:“婆婆,你们的子女呢?为什么他们不赡养老人?”
子卿本来还是愤慨,而老婆婆似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的异样目光令子卿有些浑身不自在。
“儿子,儿子都被你们抓去当兵打仗了,都打死了,一个也不剩。家园被炸没了,房子也没了,只有讨饭混了活口气。”
那一张张凄然的沧桑的面孔,额头的皱纹刻了岁月沧桑。
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龄,却在风雨中辛苦的觅食。用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去和了泥土抓了食物往嘴里送,那绝望而求生的眼睛,是谁造的孽害的他们。
“太平盛世的一条狗也比我们这老骨头要走运。”不知道是谁说了句。
子卿一抖长氅登了火车,靠在椅子上落了窗帘百感交集。
谁造的孽?谁发起的战争?谁让这些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军团长,怎么了?”韩副军长过来问。看看桌子上的饭菜问:“还没吃饭?胃病又犯了?”
子卿忽然说:“老韩,这仗,我不想打了,撤军吧。”
“子卿,你没说胡话吧?”老韩笑了,凑到身边摇头笑问:“又犯少爷脾气了?前些天战局不利,是手下人闹了不打仗了;这两天反败而胜,正该乘胜追击,你少帅又闹脾气了。”
“孝彦说的是实话,不打了!”
激流勇退
北平中南海,胡大帅躺靠在床上吞云吐雾,子卿跪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
胡大帅磕磕烟斗,嗖嗖嗓子喝了口茶,终于开口说:“小顺子,你这从军十年,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仗打得好,打得真好!全国上下百万扛枪杆子吃军饷的都要对你仰视佩服呀。你老子脑袋挂腰里一辈子钻山沟做绿林,到了现在万人之上进了这紫禁城,也是头一次知道还能这么打仗呀~~”
胡云彪拖长声音,抿口茶,讥讽的拖长话音连声叹着。
“哎呀,你说爹当年怎么就没想到这仗还能这么打。两军交兵,才打下胜仗,忽然之间我们东北军的少帅就通报宣布这仗不打了,立马撤兵。这撤兵也倒罢了,还留了黄河大铁桥给敌人,供了他们踏了铁桥追击过来;这不炸桥给敌人留道也罢了,还留了军粮不去烧毁,留给敌人当军粮来打我们;留了军粮还不够,连火药库也留给敌人。小顺子,你跟爹讲讲,这都是什么人能做出这等事?”
“叛徒,内奸!”胡子卿抬起脸,答得理直气壮。
“爹倒是做梦都盼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是内奸叛徒所为,那样反是心里舒坦些。”胡云彪痛心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摇头叹息:“可惜呀,可惜!干出这事的倒是我胡云彪的儿子,我们东北军的少帅胡孝彦!”
子卿听着父亲不停的叹息训斥,父亲一连串的话根本没给他辩驳得余地。
胡云彪哼了几声,起身从榻上翻身下来,子卿跪行两步要去搀扶,却被父亲狠狠的甩开。
“小顺子,下一步是不是该取了爹的人头,去献给北伐军,去全你们那个什么三民主义。好的不学,杨小七的毒你中得太深了!”胡云彪不停的训斥。
“爹,您教训完了吗?孝彦可不可以请教爹一个问题?”子卿嘴角流露着坚韧毫无惧意。
胡云彪反被儿子此刻的异常反应迷惑了。
他只能用“荒唐”二字形容儿子此刻的举动。
小时候,子卿是个性格温顺文弱的孩子,自从子卿的母亲早亡,孩子就总是贴昵在他身边受尽娇宠。
知道十八岁那年,儿子进了东北讲武堂,才一改文弱的个性,两年的时间被军校打造得成为铁一般刚硬的名副其实的军人。外表温润如玉,骨子里透了刚硬。正是这样,二十岁的儿子开始领兵去吉林山沟里剿匪,粉碎了日本人借机匪患驻军东北的企图;首次直奉大战,二十一岁的儿子是在东北军各路败退中,惟一一支带兵打到山海关,赢得胜利的军队;子卿二十三岁,统领了东北军全军整理军务的要职,一时间极尽显耀,却是屡屡出他意外的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的将东北那些土匪军队整理成新式的军队,赢得二次直奉大战的胜利。子卿建立海军,请名师高人来充教讲武堂,建立海上空军,几乎东北军的海陆空都是子卿这满脑子洋化后的小脑袋想出来的。就在几个月前,涿州那场激烈的混战,子卿率了东北军的将士同北伐军那场激烈的攻守战一直为世人评点。北伐军仗着高大的城墙死守涿州城一个月,子卿亲自驾了飞机在涿州城上空勘察,飞行大队最后都动用了毒气弹,战争之惨烈也让胡云彪发现的儿子的不屈不挠坚韧的性格。正在得意儿子终于长大堪当大任的时候,儿子的行为果然令他屡屡大出意外。
子卿直截了当的说:“爹,不是儿子怕,也不是孝彦打不赢这仗。爹,我们打仗的目的是什么,您真想当皇帝吗?爹没有这个想法,可这连年的争战多地盘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们少做些孽好吗?是,孝彦通报停止内战,孝彦并没给爹丢脸。撤军之前,孝彦留了信给北伐军首领。这仗不是孝彦打不赢,是孝彦不想再打下去,不想杀戮过重。不炸黄河铁桥,那是因为铁桥是国家的财产,不姓胡也不姓孙。若是炸了,修铁桥那是要花人力花钱的,孝彦不想当罪人被人唾骂;不烧粮食,孝彦也在信里说明白,自古撤军先毁粮草,不给敌人留获胜的机会,孝彦有时间去毁粮食,但是粮食也是农民辛苦汗滴和下土得来的,孝彦烧了就是暴殄天物,是作孽。孝彦请求北伐军将粮草发给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灾民,就算积德吧。若是他们不肯,孝彦也没办法,但必定被世人嗤笑谩骂,北伐的宗旨也就不在。”
胡子卿看着哑口无言的父亲,那失望痛心的神色,几次开口欲骂又闭嘴不言。
“这就是养只家猫捉耗子,追了一半儿忽然良心发现将耗子恭送回耗子窝了,顺便还帮耗子叼一口粮食送上。小顺子,这就是你的立场,你这立场在哪里?”
胡云彪揉着太阳穴说:“难怪爹昨天做梦,梦见和几位老帅去草原赛马。那一地的蔓草,爹那匹‘闪电风’如踏祥云般飞一般抢在前面。爹心里这个美,乐得嘴都合不拢。耳边一阵阵风声,你杨大爷、秦大爷他们都被远远的扔在后面。爹正得意,忽然,‘闪电风’就在快到终点去摘红旗的时候它停脚原地盘桓,他不走了。爹急的是用马鞭抽,用脚踢,这畜生就是不往前跑了。眼见了身后的几位老哥哥都跑过来了,一个个都超过爹冲去了终点,爹还立在那里。你杨大爷就悠闲的打马晃回来笑话爹说‘老胡呀,你这马光好,它没用呀,这畜生再是名马名种,他不给你跑也是白搭不是。兄弟你呀,你把他送去拉磨吧,再不然送去宰了吃马肉。’,爹不服气刚要开口和他争,就醒了,这一醒就听说你通报撤军停战的消息了,小顺子,你让爹说你什么好?”
“爹,孝彦求爹,别再打仗了。爹你没见那些灾民,年轻的好样的都打仗打死了,死的都是不怕死的。贪生怕死的孬种都活了,老人和孩子流离失所。这么打下去,中国就没人了,自己把自己国家的精华都打死了,剩一些老弱病残来强国吗?军队是保卫国家的,不是用来互相屠杀的。爹,孝彦求爹了,爹如何处置孝彦都可以,只是这仗不要再打了,也别让奉军再去打仗了。各国的外贼都再虎视眈眈,都等了中国有一天打得再没人扛得起枪,就该来轻而易举的打进中国了。孝彦不想几代之后,国人真成了亡国奴,骂老胡家当年做的孽。爹,那些老人很可怜~~”
“顺子,你~”胡云彪闭上眼:“你这些年是太累了,难为你,年纪轻轻的爹给你压上这么重的担子,你歇歇吧,去歇歇吧。看去天津和上海玩玩,不然去龙城找汉辰去耍耍,散散心。别哭了,起来吧,爹不罚你了,起来吧。”
胡云彪过来扶子卿,子卿却颤抖了腿几次起不来。
“娇气,爹在一天,能罩住你一天,爹若一朝不在了,你这跟刘皇叔一样悲天悯人就差带了百姓过河的性子,你可怎么办呀。爹的小顺子~”胡云彪也眼角挂泪。
座钟和鱼缸
杨汉辰是入睡前忽然接到子卿的电报,说他要来龙城散心。
汉辰本来对报纸上所报道的北伐军和东北军开战的报导和近来胡子卿忽然宣布停战的事正感觉蹊跷,如今忽然听说子卿要来,忙吩咐胡伯去安排。
汉辰来到书房,发现弟弟乖儿和儿子小亮儿蹲在书柜下的地上。
汉辰意外得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找本书。”乖儿闪烁着大眼睛,俊雅的小模样十分可爱。不等亮儿开口就痛快的答道。
汉辰吩咐声:“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读书。亮儿也快去歇息了。”
汉辰在沙发坐下,一眼便见桌上似乎少了什么。
四儿端来杯香茶,汉辰接过茶杯,余光扫向那书架旁的三脚花架。
“西洋座钟哪里去了?”汉辰发现座钟不翼而飞。
“爹爹拿去了。”乖儿不假思索的应道。
亮儿紧张的轻轻牵牵小叔乖儿的衣角。
“爹爹拿钟去做什么?”汉辰疑惑道。
“爹爹说大哥屋里的座钟比他的好看,就拿去了。”乖儿不停推着亮儿揪着他衣襟的手,镇定的答道。
“哦~~”汉辰也不及多想,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乖儿拉了亮儿出去带上房门,长舒口气。
“小叔,亮儿怕。”小亮儿拉了乖儿在一边,“爹爹说,撒谎的孩子要把屁股打烂。小叔~~”
“嘘~~”乖儿捂住亮儿的嘴巴,“小叔也吓得一身冷汗,不信你摸摸看。先混过一关再看一关,这是缓兵之计,知道吗?”
乖儿摸摸亮儿的头,亮儿胡乱的点点头。
汉辰拉开书柜门,忽然发现柜门上有未干的水痕。地上也有滩水迹,散着淡淡的腥味。一抬眼才发现找不到了桌上那只风水鱼缸。
书橱的一只抽屉并未关紧,汉辰心下犯疑:“有些时日没去翻看书柜中七叔留下的书籍,如何抽屉开了?”
想想定然是乖儿和亮儿调皮淘气了。
想到这里,汉辰蹲身用手去推了下抽屉门,却推不进去。
心里顿时好笑,记得一次在东北胡大帅府子卿的房间,一个椅子被碰翻,他刚要俯身去扶起来,子卿却对他摇手说:“别动!”
然后对了门口喊来下人,就为了扶起一只凳子。
当时汉辰取笑:“扶个凳子举手之劳,也用叫下人?”
子卿却慵懒的靠了沙发翘了腿一幅贵公子的派头说:“这才是修养风范,这种事都是下人做的。”
汉辰当时没晕倒,逗他说:“是不是有一天你连凳子都不知道如何扶,抽屉都不知道如何关上了?”
子卿还不屑的瞟了他说:“你去西方走一遭,就知道什么是贵族了。”
如今,自己真成了那四体不勤的少爷了不成,连个抽屉都带不上了。
汉辰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个布包,鼓鼓囊囊不规则的形状,就是这个布包堵得抽屉关不上。打来布包一看,竟然是七零八落的座钟零件和外壳,心下即恼怒又心疼。这座钟还是七叔当年给他的,随即对门外大叫:“乖儿、亮儿,过来!”
亮儿惶恐不安,贴了墙根挪进来,乖儿却泰然自若的问:“大哥,有事?”
“乖儿,大哥那缸风水鱼呢?”汉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