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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父亲对那次的出游如此的回味,若不提及,他宁愿将那幕往事忘掉。
那还是七叔回家后的事,似乎是一个初秋,天气还很热。父亲忽然提出要去黄龙河边上的那座山里去赏景郊游。打马到了山腰,崎岖的山路只能靠滑竿和挑夫来抬了众人上山。
胡伯已经打理好一切,几个滑竿都在山腰处等候。
父亲杨大帅坐上滑竿,忽然喊了挑夫停下。
随行的还有龙城的一些头面人物,都又重新落了滑竿等了杨大帅的吩咐,以为杨大帅临时改变了行程。
“小七,龙官儿,你们两个来抬。”
一句话炸得汉辰头立刻轰鸣般,他该没听错父亲的话吧?
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胡伯陪了笑脸说:“老爷,你看,天热,这山路远。七爷和大少爷不是不能抬,万一有个闪失摔了老爷就是罪过了。”
血祭 Ⅴ
“不要紧,让他们抬。不摔两次他们怎么学得会。天热,这轿夫就不怕热吗?都是娘生爹养的血肉之躯,怎么就他们两个年纪轻轻这么娇贵?”杨大帅一通排揎,汉辰心里暗笑,谁说什么了?父亲就如此借题发挥。
领头的轿夫忙哈着腰谦恭的陪笑说:“哎呦,大帅老爷,我们这靠把力气和臭汗混饭吃的粗人,怎么能同贵府的少爷去比,没那个命,这也没法往一处提比呀。”
话是这么说,七叔却堆了笑脸说:“别,你可别这么说。现在新文化都讲个平等,还不都是一样的。富不过三代,谁保了谁将来能怎么样,多一技之长总是好的。”
小七边说边脱了军装扔给副官,同挑夫问着注意的事项。
“七爷,你行吗?”副官在旁边担忧的问,眉头都拧在一处。
“有什么不行?学学不就会了。”小七拉了汉辰在一边,看看左右无人低声说:“你拉着个脸要抬,笑着也是抬。既然改变不了,何苦惹那份不痛快。忍一忍!”
汉辰看着七叔,嘟囔一句:“什么理论。娘生爹养的人多了,还有人靠大街上为人哭丧讨饭为生,是不是哪天高兴了他老也让咱们叔侄去学学?”
“找我抽你不是!”七叔嗔骂一声,看得出七叔忍俊不禁。
滑竿就是一个竹椅子被两根竹竿抬了起来,靠两个人一前一后抬了上山。
上山时抬在后面的人最吃力,而下山时前面的人最不好抬。所以小七嘱咐了汉辰在前面打头。
“少爷,不行呀。”挑夫过来嘱咐说:“这肩上不垫毛巾要磨破的,再者你们不得要领,怕这样身子受不了。”
轿夫肩上的汗巾发黑,汉辰一看就恶心,同小七互相望了一眼,笑了说:“不必不必,就这上山的路。”
汉辰和小七抬了杨大帅随在一个个滑竿后往山上去。
杨大帅兴高采烈,躺在滑竿上悠然自得的翘了脚,享受了小七和汉辰的伺候,边同左右的要员谈山论水。
“儿孙福呀,总是等到了这天。”杨大帅感叹。
小七噗嗤一笑:“大哥,你这一句话就把我和龙官儿都降了一辈儿。”
“贫嘴!”杨大帅嗔骂,想回身却令滑竿一晃,汉辰一惊,‘啊’的一叫,就觉得肩头的肉撕扯开一般的剧痛。
汉辰咬着牙,因为肩膀已经生疼,而那些挑夫歇脚抽烟喝水时,小七叔却拍拍他的后背,嘱咐他顶住。
山顶的景色美丽,山风吹过,一身汗却被风飕得透骨的凉。
杨大帅从滑竿上下来,抖抖长衫,随了众人指点江山,看了黄龙河水说笑。
小七叔却指了山边的山涧说:“那里有水,龙官儿,走,去洗把脸。”
拉了汉辰去一旁。
就在山脚不为人发现的角落,小七叔小心的揭开汉辰的衣衫,那肩头已破皮,血渗了出来。
“疼吗?”七叔小心的问。
“不必理会,不过破了点皮,算什么?”汉辰起身穿上军装外衣,遮掩了肩头的伤。
忽然醒悟过来问:“七叔,你没事吧?”
小七捧了口清冽的溪水喝了,若无其事的回去同众人说笑。
下山时,汉辰紧紧腰带走向滑竿,挑夫却紧张的说:“下山不行,下山是要技术的,搞不好就摔了大帅。少爷想玩耍也不是这么玩的。”
杨大帅这才换了挑夫抬他下山。
父亲那天回去是累了,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顾师父只知道他们叔侄白天陪了大帅和龙城一些要员去登山视察黄龙河水道,并不知道抬滑竿的事。见杨大帅睡了,一些文件要处理,喊了小七和汉辰去书房。
“师父,让龙官儿回去吧,他今天怕是着了凉,路上就不舒服。这里的事,小七来做。”
顾师父看了眼汉辰又看看小七。
叔侄二人都显得疲惫不堪,顾师父挥挥手说:“都歇了吧,看你们两个魂不守舍的样子,爬个山就累成这个样子,这还是滑竿上去的吗?”
小七囫囵的应了声,带了汉辰直奔他的醉枫阁。
汉辰的血已经粘了衬衫揭不下来,小七用温水湿了手巾给他擦蘸。
“七叔不用烦劳了,汉辰回去让娴如来弄吧。”
“你要是肯用你媳妇,七叔何苦费这份力?”七叔按下汉辰。
费了气力才勉强将凝了血的衬衫揭开上了药。小七嘱咐汉辰说:“回去歇了吧。你穿我的衬衫走,这件留在这里我吩咐下人洗了就是,别去吓娴如了。”
汉辰这才恍悟了问:“七叔,你的肩头怎么样,我帮你上药。”
“我没事,哪里像你娇气。”七叔说笑着收着药瓶。
“还生气了?”七叔安慰汉辰说:“其实老爷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小时候就总被你大姐骂了是野种,该扔了去喂狼的孩子。所以那时候我就怕,哪天大哥真恼了把我扔在荒山上,我靠什么活呀?怕是捡破烂,讨饭都是没准的事。生在杨家又怎么样?当年大哥不过一念之仁,真要是咬牙听了老太爷的话,生出我来就卷了扔去山沟喂狼,怕什么烦恼都省了。”
“师父!”小七忽然止住笑,发现顾师父进了门。
顾师父沉了脸,也不知道听到多少小七同汉辰叔侄的调侃,只是拉过汉辰,小心的摸摸他缠上纱布的伤口,问了句:“疼吗?”
汉辰苦笑了摇头。
顾夫子转向小七,伸手去解小七的军装,小七向后闪了一步说:“顾师父,小七没事,不用看了。”
“没事就更不用怕师父看。”顾师父坚持说。
小七嬉皮笑脸说:“顾师父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有那个癖好拿军马剪秃了尾巴当骡子大牲口去拉几天磨,灭灭那些野畜生的傲气。”
“这个时候还改不了贫嘴!”顾师父呵斥着,脱下小七的军装,小七呲牙咧嘴的脸上一阵扭曲。
那肩膀上已经血迹模糊成一片,顾师父忙吩咐下人去喊大夫,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处理的伤。
小七却拦了说:“大夜里别生事了,不妨事的,我等下慢慢来。”
“怎么弄成这样?”顾师父惊愕的问。
汉辰本真信了七叔没事,不想七叔伤得比自己重。
“我哥他坐在滑竿上不老实,乱动乱拧,就那一下,哎呦~~”小七咬了牙,试试揭那块粘在伤口上的衬衫却揭不起来。
汉辰如法炮制吩咐人拿来热毛巾来敷,但确实伤得太深。
顾夫子黑着脸,对杨大帅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也是无可奈何。
顾师母闻讯赶来,抢了要看小七的伤。
怕这么下去,嫂娘也要被惊动,小七只笑了说:“师母帮小七去截一条纱布,剪刀在抽屉里。”
趁人不备,一咬牙一用力,生是连皮带肉将那粘在伤口上的衬衫撕扯下来,疼得冷汗一身,险些晕厥过去。
“七叔!”
“小七~”
小七惨白了脸,将药粉洒在肩上,用纱布叠了几折按住伤口说:“这不就没事了,还是小七笨,也没见人家天天做脚力抬滑竿的挑夫像我这样狼狈。挑夫说了,就是我们这没训练过的外行,才总在一个肩膀去吃力。”
第二天清晨,汉辰和七叔去父亲房里请安,杨大帅正在喝粥,安详的对顾夫子说:“无疾,你是昨天没去。下次你也去坐坐小七和龙官儿抬的滑竿,还真是稳当。日后这若大的杨家家业呀,也要靠他叔侄这么扛下去呀。我这不服老不行,也该享享他们的清福了。”
看着父帅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汉辰心里说不出的痛。昨天小七叔那自残般的举动,现在胳膊都显得抬不起来。
如今父亲却在病榻上重提当年的往事,揭开他的旧伤,是想说明什么呢?
杨大帅抚弄着汉辰肩上的伤,怅然说:“杨家的担子,迟早你要去扛。没有那么容易挑的担子,不受点苦修不得正果。”
话音还未落,丫鬟秋芳跌跌撞撞的爬进来惊恐的哭着:“老爷,老爷,三姨太,她~~她死了。”
血祭 Ⅵ
三姨太没死,被拖到杨大帅的跟前时,蓬头垢面目光惊恐呆滞,磕头如捣蒜一般:“老爷~~老爷~~老爷饶命~~老爷放过涛儿,要杀就杀我,我去阴间给平儿做伴去。”
“死的滋味怎么样?很有意思吧?”杨大帅得意的说,如玩弄一只垂死的老鼠。
三姨太浑身瑟缩,不停的叨念:“血~血~~血~”
“以为是你儿子的血?不是,死,没那么容易死,就是死,你们娘儿俩也给我死在杨家大门外面去,别脏了这块地。”
杨大帅的话显然没了往日的底气失足,但绵软的话音中带着那股刚硬。
汉辰轻轻用胳膊碰碰坐在父亲床榻边抹眼泪的母亲,母亲是闻听这个变故惊得从病床上蹒跚了赶来,头上还系着勒额头的布条,一脸惨白。
大太太终于试探开口:“老爷,涛儿她娘也是无心之过,娘儿俩在外面不容易,难免一时出差错。你就别逼她们了。杨家本来就人丁奚落,何苦再和孩子过不去。”
杨大帅呵呵冷笑,大太太显然不知内情。
乖儿牵着亮儿的小手走进来,看到屋里一片气氛沉闷,也敛住了笑,凑到父亲身边小心的问:“爹爹,三姨娘惹你气了?乖儿给爹爹捶捶背,爹爹不气了。”
“爷爷,亮儿给爷爷吃朱古力,爷爷就笑了。”亮儿小心的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包了彩色玻璃糖纸的朱古力,像宝贝一般递给爷爷。
“是小叔留给亮儿的,亮儿不舍得吃,给爷爷吃,爷爷息怒。”
杨大帅被孩子天真的神情逗笑了,一把抱起来亮儿到身边,用脸上的胡子茬扎扎亮儿说:“宝贝孙儿,想爷爷吗?”
“想”,亮儿贴在爷爷怀里。
杨大帅这才舒了口气对汉辰说:“打发他们母子离开吧。现在就出门,赏他们二十块大洋,杨家的东西什么都不许带走。以后杨家同她们没关系,谁也不欠谁的。”
“老爷,老爷你要我死吧,你不能这么绝情呀。我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
“呵呵,你现在忠心了,没用了!”杨大帅喝了一声,吓得亮儿哇哇大哭起来。
“亮儿!闭嘴!”汉辰生气小亮儿竟然在这里添乱。
看了大哥凶巴巴的眼神,乖儿吓得一把捂住亮儿的嘴,惊恐的看着大哥。
“大少爷,你可是当家了。”杨大帅奚落的说了句,被堵了嘴的亮儿呛咳起来,乖儿紧紧的抱紧他拍哄,像嫂子那样的动作,大太太也心疼的摸了两个孩子哄着。
“还嫌家里不够乱,滚出去!”杨大帅骂着三姨太。
看着三姨太伤心出门的背影,汉辰刚要跟出去,杨大帅在身后喝了说:“老大,你敢下面给爹搞什么,别看爹卧病在床,打你还是不缺这份气力!”
“父亲,儿子不明白。”
“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