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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语喧盈,内含苦涩,姑太太文贤忽然揽过汉辰哭道:“你这孩子,越是这么故作太平,姑母就越是心疼。”
汉辰一笑:“什么孩子?都是孩子爹了。”
门帘一掀,杨大帅进来。
汉辰忙起身垂手恭立,喊了声:“父亲。”
脸上的笑意全无,恭谨谦逊的样子。
杨大帅的目光不敢直视儿子,更怕见汉辰那青肿的面颊。
“你大姐说年前给你做了身新棉袍,上海置办的东洋绸,怎么不换上。一天到晚单穿这身军装跟个马弁一样存心给老子丢脸不是?”
【《天下风雷》后传《年少天纵》】
1 那年腊八
白雪皑皑的天地,杨家宅院屋瓦上如被蒙上一层厚厚的棉絮。
汉辰来到父亲暖阁外,屋内伺候着的四姨娘正挑了棉帘出来,见和汉辰堆了满脸的笑招呼:“大少爷来了?”
今天是腊月初八,汉辰的生辰。
父亲显得一团和气,脸上也泛着红光,比起七叔刚过世那两个月气定神闲许多。
不似先时,日日如失了魂魄般从梦中惊醒,抓了汉辰的手大叫:“小七,别走!”
“父亲!”汉辰恭敬的垂手请安。
杨大帅向他招招手,一脸的神秘:“快来,爹给你看个稀罕物。”
汉辰并未在意,只是按进门前思虑妥的话毕恭毕敬的说:“父亲,今日是汉辰来到世上第二十五年,蒙父母生养之恩~~”
汉辰撩衣跪下,接着说:“养育大恩,汉辰铭刻于心,日日思父亲大人教诲~~”
“行了行了,不必拘那些老礼了,时代变了,你起来吧。”杨大帅脸上还是笑容可掬,这笑容在平日罕见。尤其对汉辰,二是过年似乎都对这笑意陌生。
汉辰眼里的父帅,即使平日同人谈笑正欢,见到他出现也会立时板起脸,端出老子的姿态,饭里挑砂般也定要寻出他的不是训斥一番。今天这种异乎寻常的和颜悦色,怕是得益于小乖儿刚从他房里走出,余热未退。
“爹爹!”
果然,乖儿从门外钻进来,手里拿着根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乖儿,你都吃了三支了,不是对你说过,这支是留给你大哥的?”父亲嗔怪的话,汉辰反觉得奇怪。
猛然间醒悟为什么昨天父亲执意要安排借许姑爹云城的飞机去北平。若果是为了买几支糖葫芦如此兴师动众,怕比唐玄宗为搏贵妃一笑,快马岭南运荔枝还要传奇了。就为了乖儿爱吃糖葫芦?
“乖儿,爹是太娇纵了你。今天是你大哥的生辰。”杨大帅责怪说。
汉辰心里才明白,原来这糖葫芦是爹为他准备的。
心里顿如五味瓶搅翻,如壮士易水之行,为了实现某种承诺已经决心摒弃所有情感,将自己变成一个孤注一掷的刺客,面对感情的施舍,他是敬而远之。
小乖儿却怯怯的挪过来,依依不舍的举着还剩了两粒山楂的糖葫芦试探问:“哥哥,乖儿吃一粒,哥哥吃一粒。”
“乖儿,乖。大哥不吃,大哥是大人了,这是小孩子的零嘴。”汉辰脸上浮出疼爱的笑。
杨大帅在床上欣慰的笑笑说:“这就对了,兄友弟恭,才是世家子弟的风范。”
又招呼汉辰说:“龙官儿,来,爹给你看个东西。”
从床头拿过一个红绒绸包裹的盒子,层层打开。
杨大帅如捧精美的至宝般打开盒子,揭开红绒布。一尊精美的玉雕月光流苏般的泛着润洁的光躺在匣子中。
水般剔透温润的成色,雕琢的优雅流线,一看就是精品。
更令汉辰惊讶的是,这是一尊同昔日他打碎后保存多年的玉雕善财童子一模一样的玉雕,他指尖熟悉的没条线条和没个弧度都是那么类同。世间本不该有两尊完全一样的玉雕,而汉辰不得不感叹这先后两尊玉雕的如此相像。五年了,五年的时间真快呀。五年前还曾经是稚嫩青涩的小龙官,如今已是饱经历练沧桑的龙城少主。
“龙官儿,来,抱过去看看。这是爹送你的生辰礼物,集雅轩的老板雕琢了五年,费了整整五年的心血。索性他雕那尊摔坏的善财童子的玉还有一块儿,一直没舍得用,我花了重金买来。娄老板说,他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五年,整整五年,总算还原了。”
杨大帅的眼睛里闪烁泪光,汉辰很少见父亲落泪,一尊玉雕,父亲如此激动?还原了又如何?有得东西怕过去了永远难以还原。
大太太掀帘进来,笑吟吟的说:“猜龙官儿就来这里了,怕他跑两处费气力,索性我就过来了。”
“龙官儿,你爹爹给你的玉雕,还喜欢吗?”
汉辰淡然浅笑:“父亲,这玉雕太珍贵了。汉辰笨手笨脚的,也不懂风雅,留了无用。放在父亲的多宝阁罢了,往来也能看上一眼,也有人打扫照看。”
“龙官儿,你这孩子。破碎了的你反当个宝,你爹这不给你弄了个上好的,还不谢谢你爹。”
大太太嗔怪。
“爹爹,乖儿要看看。”小乖儿冲过去,抱起匣子里的玉雕。
“乖儿,小心些。”
话音未落,乖儿手一抖,那尊玉雕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落下,随着“咔嚓”一声,碎成三段。
“哇~~”乖儿放声大哭起来。
沉默,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汉辰没有说话,目光没有看地上的碎玉,而是笑看着父亲,天意,真是天意难测。如此巧合,如此的作弄,名该如此。
“乖儿!”父亲大喝一声,举起巴掌,小乖儿哇的哭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委屈不已。
凝滞在空中的手难以落下。
杨大帅缓缓的搂拍着惊吓到的乖儿,余光看着嘴角挂着嘲弄的笑看着他的汉辰,心里顿时愧疚般自我解嘲:“乖儿他~这孩子,吓坏了。爹不是没打到你吗?好了,不哭了,没有怪你。”
小乖儿哭得更凶,抽噎咳喘。
大太太心疼的低头去拾捡那破碎的玉雕,愧歉的对汉辰说:“这真是,怎么就~~”
“娘,都是汉辰不好。要早些接过来,怕就不会被乖儿拿去摔碎了,里外都是汉辰的不是。爹娘都不要难过了。汉辰还要敢去军部开会,父亲若没别的吩咐,汉辰去了。”
杨大帅诧异的目光凝视汉辰,久久的不语。
汉辰静静退到门帘边,猛然转身离去。
寒风卷了雪渣飞进暖阁。杨大帅抚摸着小乖儿的头呆滞的说:“龙官儿娘,你,你一定要死在我后头。若是你去了,汉辰他~~他怕不会留在杨家。”
凤荣找到弟弟的时候,汉辰才从军部回来。一身军呢大衣,高竖的衣领遮了半个脸,凤荣一把拉了他下车,来到一边悄声问:“龙官儿,你别小性子。爹难过的一天不吃不喝。小乖儿也吓到了。你知道乖儿是爹的心尖,他舍不得打,又不能不打他。爹为难了半天,你总不想逼爹真打小乖儿一顿给你解气吧?”
汉辰笑而不答。
“乖儿姐姐也不喜欢。姐姐也知道当年爹对你太不公,同样摔了玉雕,你被伤得太深。而乖儿却不被责罚~~”
“大姐,今天是汉辰的生辰,能不提这事吗?我不会怪乖儿,也不怪父亲,本来就不是同题并论的两件事,何苦扯到一起来?”
“龙官儿,你真是这么想?”凤荣试探,目光仔细端详弟弟的面色。
汉辰笑笑:“杨家同军队一样,长官是你无从挑选的,军人有的只是无条件的服从命令。大家,你妇道人家不会懂。”
汉辰看着风雪中的大姐费解的样子笑笑说:“大姐回屋吧。汉辰去师父师娘房里坐坐,再去七叔的楼上看看。”
“龙官儿~~你真放不下吗?”凤荣追在汉辰的身后。
2 纳妾
汉辰独自在雪后的庭院徜徉,扑簌簌的积雪落下,冬季比较暖,红梅已经有了花蕾。
这株红梅还是当年七叔领了他种下的,树是姐夫储忠良附庸风雅从杭州西子湖畔孤山放鹤亭旁移来的。
一袭披风搭在肩头,冰冷的周身顿然有了丝暖意。
“娴姐,你先回房,外面冷。”汉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娴如体贴入微的立在身后。
“龙弟,回房吧。天冷,你最近咳得厉害。夜里几次在门外听到你咳,想进去又怕惊扰了你。爹已经病倒了,七叔也不在了。”娴如迟疑说:“杨家要靠你,我和娘也靠你。”
娴如姐的话本没有大错,女人可不是要靠丈夫活着?但这话听来无论如何都不入耳。
“你夜半到书房外来了?”汉辰心生怜悯,可无论如何也难走近身后的妻子。
屋内铜炉炉火正旺,四儿蹲在炉边烤着亮儿的衣服。
床上,亮儿正和乖儿在逗闹。因是入了被窝,亮儿穿了个肚兜在被子里翻滚,乖儿却是浑身精光了坐在床上搔着亮儿的痒,亮儿咯咯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喊:“小叔不闹了,亮儿肚子疼。”
“乖儿,小心冻到!”四儿慌忙扔了手中的衣服赶到床边为两个孩子盖被子:“快闭眼睡觉。”
“嫂嫂还没睡呢,等嫂嫂躺下我就睡。”乖儿执拗着。
汉辰来到床边,小乖儿对平日沉了脸色的哥哥还是有几分敬畏,乖乖的缩进被子里,偷眼看着大哥。
“娴姐,乖儿不小了,十多岁了,你还带了他睡吗?让他自己睡。”汉辰说。
乖儿探出头说:“夜里有妖怪,没了嫂嫂妖怪要吃乖儿,乖儿要和嫂嫂睡。”
乖儿十岁了,确被娇惯得比同龄的孩子显得天真简单。
汉辰笑骂:“那就和大哥去睡,保证没有妖怪吃乖儿。”
“大哥就是妖怪!”乖儿忽然大叫一声钻进被子,不一会儿传出哭声,呜咽了十分凄惨可怜。
“龙弟,你惹他做什么?哭得明早眼睛红肿,又惹了爹不痛快。”娴如的嗔怪,汉辰无奈。
看了乖儿乖乖的闭上眼,还装了大人一般拍哄着身边的小亮儿,不时偷偷眯了眼看他,汉辰摇摇头对娴如说:“娴姐睡吧,汉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汉辰回到书房,四儿已经帮他将榻上的被子弄好,拿了两个汤婆子放在被子里取暖。
“大少爷,若是夜里冷就喊我,我在隔壁听得到。昨天看铜炉里的碳都燃尽了,你也没叫我们一声。”四儿的话,汉辰笑笑。
“四儿,你去看看乖儿和亮儿,别要他们玩闹起来冻到。”娴如进来吩咐,支走了四儿,迟疑的蠕动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事?”汉辰坐在桌案前整理文件抬头看娴如。
娴如羞红了脸,支吾说:“今天,爹找我去问话。”
“喔~”汉辰头也不抬。
“爹问,爹问~~爹说,问什么时候再抱个孙儿?”娴如终于说出口,羞臊得面颊绯红。
汉辰没有抬头,笔却滞在半空,沉吟片刻,接着批阅公文不做答。
“恰巧你就进来请安了,爹慌得立刻收住嘴,连你问他可吃过饭了都没能答你。”娴如嗫嚅的说,小声嘟囔:“大姐责怪我说,都逼着老公公问儿媳妇房里的事了,说我们太不孝了。龙官儿~~”
汉辰放下笔说:“娴姐,天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明天要早起赶去北平。”
“龙弟,姐姐知道你委屈,可爹那边总也要说得过去。你不能再委屈一次就偿了爹的心愿?”娴如忍了委屈羞辱试探说,仿佛逼了丈夫同她同床一次,就是对丈夫的侮辱,娴如只能将眼泪咽入腹中,面上堆起和善的恭顺的笑意。
见汉辰鼻中长出一口郁气,娴如忙改口说:“爹固执,家规不许你而立之年前纳妾。姐在想,不然就在外面为你养上几房知书达理聪明伶俐如秋月的,张妈去打探过,如今高中女校的学生多愿意给大户人家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