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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能一样吗?爹在外面见到是属下胡军长,在家见到的可是儿子。”鸾芳嗔怪道。
“那还不都一样。你们女人,就是爱瞎琢磨,爷们的事,你们不懂。”子卿不以为然的反驳。
子卿来到总部,父亲戴了老花镜在批阅公文,见了子卿进来瞥了他一眼说:“来了?”
“大帅,您找孝彦有事?”
父亲放下手里的公文,指指沙发示意他坐下。
“小顺子,这里就你我父子。你对爹说句实话,你小子是不是觉得给爹做事,爹亏待你了?”
子卿心里一惊,不知道父亲此话何来。
“爹,您听到什么了?还是孝彦做错了什么事惹爹不开心了?”
“你小子是去年打荀世禹时打个胜仗立了些功劳,可没有这么多叔叔大爷保荐你,你怎么就有今天的风光去耀武扬威了?”
父亲的话说得诧异,子卿懒得去琢磨话里的余位,开诚布公的说:“爹,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您跟儿子讲话不该玩官面文辞吧?”
“你的部队到处去说,这打仗拼命流血的是第二梯队,受赏领抚恤金的是别的队伍,指责我这当大帅的不公平是吗?”胡云彪终于吐出苦水。
子卿释然的一笑:“爹就为这事兴师问罪呀?这不是实情吗。汤军长和胡军长的部队领了抚恤金和额外的赏银,单没有孝彦队伍的,这是事实,您还在乎他们瞎吵吵呀,说去吧。”子卿毫无遮掩。
“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手下的意思?你给老子做事是你应该的,还用爹拿甜枣堵你的嘴?”
父亲不屑的话语,子卿耐住性子说:“爹,儿子给爹办事,当然是应该的。孝彦手下的兄弟吃了亏,孝彦当然不痛快,可爹要是有难处,孝彦也只能遵命了。至于下面兄弟们,立功不受赏,牢骚几句,爹何必再计较?肚子饿了还会叫呢。”
子卿说得漫不经心,胡云彪却将手中的笔戳在桌上:“你什么意思?跟爹表功来了?东北军就你小子能了?”
“爹,孝彦不想表功,但爹是全军统帅,起码要做到‘公平’二字吧?不然如何服众。如果是孝彦一人受些委屈,孝彦不在乎;但这事关全军五千多官兵的军心。”
胡云彪摘下花镜沉下脸:“你是在教训老子吗?”
见父亲动怒,子卿心里委屈,刚要开口辩解,又想如此真惹恼了父亲,反是达不到目的而父子都难下台。子卿毕竟性子活络,将桌上的一杯茶递给父亲,堆出调皮的笑:“爹,孝彦不是在提醒爹吗?孝彦现在正在修理那些打仗不拼命,乌合之众的土匪兵。爹偏在这时候给那些败军之将发了赏,咱们父子不是自相矛盾了。爹不如不发或晚些发这赏钱,也好有个名目呀。”
“这又是霍鬼子挑唆的?”胡云彪接过茶碗嗔骂:“你要学会约束手下,别让霍鬼子摆布你。打场胜仗尾巴就上天了,我看你晕头转向了。霍鬼子和杨小七那套玩意,在东北不定能行得通。爹的那些老人,你们这些打压的方法就能摆弄了?就是怕你指挥不了,爹才想法子填鼓他们的嘴给你小子平路。”
子卿眉峰微蹙:“就是爹这些土匪部队在战场上坏了爹的大事。爹要不是这么放纵他们,奖罚不明,怎么那李军长临阵叛逃去投了荀世禹?”
子卿话音未落,胡云彪的茶杯重重蹲在桌上,儿子的话揭了他羞于见人的伤疤。
“妈拉个巴子的,土匪部队?没这些土匪部队有你小子今天在台上的耀武扬威?老子的部队,你小子指挥不动就别找别扭!”
父子二人只剩了沉默和对视。
“您那些一打就散的部队,孝彦当然指挥不了;孝彦的兵,爹也未必能指挥的动。”子卿奚落的话语,未免的少年轻狂。
胡云彪已经怒目圆睁,狠狠瞪了子卿。
猛然间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子卿。
子卿没有躲闪,那茶杯擦了他头顶而过碎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碎片热茶溅到身上。子卿的发根都要立了起来,感觉出什么是锋芒及背,怕这要是在家里,爹痛打他的心都有。
屋外的钱参议等人闻声进来,见状解劝。
子卿一脸委屈的推开众人就走,就听身后钱参议说了句:“大帅,子卿再不是昔日的小孩子,您也要尊重他的意见才是。”
子卿心里一阵发寒,这是为了什么?为了整顿东北军,他呕心沥血的拼死拼活,难道是为了自己?还不如去当个逍遥自在的公子哥呢。
子卿抹把眼泪,快步冲下搂,迎面一座“打铁塔”却拦住他的去路。
“子卿老弟。”胡广源这头大活驴不知道为何在这里。
“子卿弟弟,怎么这么不高兴呀?跟哥哥去乐乐,人生在世,有今天没明天,得乐且乐。”
子卿被胡广源连拉带扯的来到一家窑子,莺莺燕燕的围来一群,浓妆艳抹的凑在子卿身边。
子卿倒了胡广源爱喝的烧刀子酒,猛灌几杯,吓得胡广源直拦他。
“小老弟,这个酒不是这么喝的,这样要伤身子的。”
见子卿满腹心事,胡广源笑骂说:“老弟,不是哥哥说你,这做人不能太认真。你也是,我们这没法讨生计的才出来当兵打仗送死,你这个当衙内的,放了荣华富贵不享,出来打个什么仗。啊,那天还有人说,说老弟你是胡大帅的亲生儿子吗?怎么这危险的仗,犯难的事都拿你顶了上呀。”
子卿呆愣了想想,哑然失笑,一把推开胡广源,刚要再喝,副官跑进来说霍文靖在四处寻他,有急事。
子卿赶回军纪整理处办公室,霍文靖神情严肃的拉过他说:“子卿,黑龙江那军队勾结土匪贩卖烟土的事,查出来了。”
子卿见霍文靖面有难色,接过霍文靖手中的材料一看,不由打个寒颤。
陈作孚旅长勾结土匪贩烟土,贪污军饷十余万,证据确凿。而棘手的是这陈作孚是他的小姨丈,是他的至亲亲人。自从母亲去世后,小姨母对他们姐弟三人格外关照。姨爹早年同父亲钻山沟打江山,很是被父亲提携赏识。
“子卿,这事你要谨慎处理了。陈旅长是被匿名信告发出来的。”霍文靖提示说:“不知道后面多少双眼睛在看笑话呢。”
子卿一阵冷笑,他当然知道近来整顿军纪得罪了不少老人,对他颇有微辞。而父亲雷厉风行的用他这个毛头小子来掌管三军大权,也遮盖了日本系的将领在军中的风头。必定是招人恨的。
子卿咬咬牙,毫不犹豫的说:“证据确凿,就先抓起来再说。我这就去见老帅禀明此事。”
“子卿,你知道我从来不讲情面的,但如果这事你难办,咱们再合计。”
子卿回到家,父亲在房里喝酒,白天的事看来怒气未消,瞥了子卿一眼说:“还没气死你爹?”
子卿噗哧的笑了,又劝了七太太出去,凑到父亲身边说了小姨爹的事。
胡云彪面无表情,喝了酒叹口气说:“这自作孽呀。”
“爹,您有什么示项?”
“你是军整会参谋长,当然你说了算。”父亲说过,就闭口不言。
子卿出屋在露台立了很久。姨爹的罪是罪无可恕,可姨母一家对他的恩情他又如何能忘怀呢?记得小时候,父亲刚被朝廷招安有了官职,就在奉天城盖了新宅子,还娶了出身书香门第娴雅端庄的二妈妈,声称与母亲两头大。子卿那时候不太懂什么是“两头大”,母亲却除去哭泣,就是发无名火,经常打骂他们姐弟。子卿觉得娘像变了一个人,每次被母亲责打,都是小姨母过来拦劝,搂了子卿在怀里,还陪了母亲入睡。子卿记得一天,小姨母和姨爹进城去找爹,晚上就领了爹爹回来,母亲和爹谈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展露了笑颜。那晚上,子卿和弟弟却是和小姨母和姨爹挤在一起睡的。子卿还记得姨爹隔了他往姨母被窝里爬,被姨母一脚踹开。子卿并没睡,问了句‘姨爹,你要干什么?’,小姨母立刻传出一串爽朗的笑声。直到长大,子卿才明白这中间的有趣。母亲过世后,姨母不时来城里看他们姐弟,一次无意见发现了子卿头上淘气留下的一道伤疤,姨母竟然同爹爹哭闹,责怪爹爹虐待了孩子。
回到军部,霍文靖问子卿:“大帅怎么说?”
子卿抬眼看看霍文靖:“大帅让我自行处理。”
冷笑一下,子卿毅然说:“按军法行事,明天枪决!”
“子卿!”霍文靖本是个从不讲情面的人,如今也被子卿的坚决惊愕了。
“子卿,你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子卿坚毅的点点头:“夜长梦多,明天你别去刑场,我去监刑。”
“子卿,不行。都推给我吧。你就当作不知情,是我擅做主张杀了陈作孚。他是你姨爹,你怎么跟家里交待?”
子卿摇摇头,抿了薄唇:“所以孝彦不能连累霍哥。”
傍晚,陈作孚旅长坐在监牢地上一堆烂草里。
牢门外脚步声响,子卿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十年前还是倚在他怀里调皮捣蛋的小子,如今都是英姿挺拔的东北军少帅。
子卿高沿军帽压得很低,一双熠熠有神的眼睛注视着他,那眼里却满溢着泪光。
第185章 六亲不认
“小顺子,小顺子。”陈作孚一把拉住子卿:“顺子,你是来救姨爹出去的吗?”陈作孚慌忙的辩解:“你知道的,你看到的,大家都在倒烟土,都在贪军饷,有几个不贪的。他们供了我出来,就是拿我陈作孚当试刀石呢,是想看看你小顺子你的刀有多狠。顺子,你别上当,姨爹给你供出几个人来让你开刀用。姨爹听了大帅那次下的禁烟令就知道要死几个人祭旗。”
陈作孚跪爬到子卿面前,如揪住救命稻草般。看着地下牙关打颤的姨爹,子卿心里一阵惨然,解下身上的丝绒披风搭在姨爹身上。
“娃儿,姨爹和你才是一家人,从小姨爹就最疼你。”
一个简单的举动,陈作孚感动得热泪盈眶。身上这件披风,直暖到他心底。
将酒菜摆好,子卿席地而坐,被陈作孚一把拉起:“顺子,地气凉,你从小身子弱。”
边说边将稻草堆得厚厚的才肯拉了子卿贴了他坐下。
子卿为姨爹斟满一杯酒,蠕动嘴唇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眶却是发红。
“姨爹对顺子的好,顺子记得~~一辈子。”子卿哽咽的说。
陈作孚见子卿不动筷子,神色黯然,忽然明白了什么,手中筷子倏然滑落,惶恐的摇头说:“不要,小顺子,你不能,我是你姨爹。”
清晨,法场上围观的官兵和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嘿,听说是老帅的连襟兄弟呢,一样挨刀呀。”
“这个胡少帅够狠的,看来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小白脸儿,够狠!”
下面议论纷纷,人声嘈杂。
执法队宣布了枪毙陈作孚的决定后人声鼎沸,前来观刑的军官们更是一脸紧张。
陈作孚跪在地上大哭大骂。
“胡孝彦,你个六亲不认的畜生,我是你姨爹。你有本事把那贪污军饷卖大烟土的都拉来崩了呀!”
不管姨爹如何谩骂,子卿控制着百感交集的心情看看表。
“枪下留人!”远处传令兵骑了快马赶来。
围观的人群闪出条道路,陈作孚喜极而泣,喃喃的说:“枪下留人,留人。”
“拦住他!”子卿吩咐手下,一挥手命令说:“行刑!”
“长官,还没到时间。”执法队提示。
“行刑!”
枪声响起,陈作孚倒在血泊里。
法场死一般的沉寂。
大帅府里,一身麻衣重孝的小姨母坐在地上哭得抢天呼地,表弟表妹们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