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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库里又攒了多少金银。
不问政事也就罢了,还怕花银子,干脆连官员也不任命,到后来就连六部尚书这种一时一刻离不了人的官职也常年空缺,六部只有一位尚书,忙的焦头烂额,辽东战事②告急的时候,吏部尚书率领众大臣在永华宫门外跪了一天请皇帝上朝,皇帝大人还是不肯离了自己的安乐窝,着实令朝野寒心。
若说有了这样的“圣上”,朝廷本该无事才对,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官员虽少,帮派却多,纷争不断。自从东林党兴起,其他各派像齐党、浙党、楚党③也应运而生,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后来东林党声势渐大,齐楚浙三党虽有罅隙,大体的政见却还一致,于是联手对付东林党,利用各种机会排挤东林党人,万历末年时,许多东林党人都被挤出了朝廷,散布江浙一带讲学、论道。
端卿想起的这个人,就是东林党一员干将,十几年前的浙江道御史余应升。
余应升是万历二十五年的二甲进士,在翰林院待了几年后循例补浙江道御史,在任时刚正不阿,官声极好,在东林党也有极高的地位。后来齐楚浙党利用京察④罢免了一大批东林党人,余应升愤而上书,却被三党中人压下奏折——当然,即使不压“圣上”也不会看的。余应升久久不见回应,愤而辞官,这回倒是很快就准了,“圣上”对于这种替省银子的事一向不遗余力。
余应升虽然下野,威望却不减当年,况且他连续几年担任会试⑤主考官,门生遍天下,这种隐形的势力也不可小觑。比如现在这位昆山县令丁仲元,便是在他手里考取的功名。
端卿想到这里,更加断定余天锡便是余应升的公子。也唯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出身,余天锡才会如此高才,又如此高傲。
此时余天锡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侧耳听丁仲元小心翼翼,又不无得意地说:“下官虽然僻处昆山,朝中却也有几个朋友,近来下官连续听见消息,说是圣躬有违,接连几回传召御医入宫诊治。又听说方从哲大人趁机劝圣上补充官员,圣上颇有首肯之意。方大人虽然与东林士人不大和睦,其他吏部官员到多有与我们声气相通的,看来这次恩师还朝有望啊!”
余天锡笑道:“丁大人消息灵通的很哪。我倒没听说过。我有一阵子没回家了,家父与朝中人士也多年没有来往,这些事情还是你们清楚些吧。”
“哎呀,公子这就是过谦了。”丁仲元听见余天锡夸他消息灵通,又是得意,又是激动,“下官官小力微,真正机密的事也听不到,只是我想,以恩师的身份、地位、名望,还朝是迟早的事。”
“家父这些年不在朝堂,倒是潇洒的很,即便朝廷下诏,也未必肯回去呢。”
丁仲元一愣,赶紧说:“恩师肩上这副重担,轻易卸不得。朝中没有恩师主持,谁不说缺了要人呢?即使恩师心里想着要闲云野鹤潇洒一回,只怕形势也不允许。”
余天锡笑道:“今晚的月色很好啊。”
丁仲元又是一愣,此时临水的窗户都未打开,怎么能看得见月色,又怎么知道月色极好?
他惶惑了一瞬,跟着反应过来:这些朝廷秘事,都是自己费尽心力打探到的,县里这些官吏和乡绅根本不知道。如果肆无忌惮在这种场合讨论,万一消息传出去,会不会搅得人心惶惶呢?看来余天锡是不想让自己继续谈论,故意岔开话题。
他自以为明白了余天锡所想,赶紧大声说:“哎呀,果然是好月色,怎么能辜负了呢?来人,把四面窗户都打开!”
几个丫鬟赶紧把窗户一一打开,水气荷香立刻浸润进来,此时天井中丝竹声起,众人沐浴着月色,欣赏着美妙乐声,顿时如置身仙境,心旷神怡。
两排青衣小鬟流水价上菜,丁仲元满斟一杯酒,站起来朗声道:“今日下官有幸,请到了余公子,又有冯先生和叶解元这些嘉宾。虽然酒席不好,还望各位担待,尽欢而散。我先饮一杯,祝恩师他老人家身体健康!”
余天锡听见提到父亲,赶紧站起来,饮干了杯中酒,道:“多谢丁大人。”
丁仲元一脸惶恐,连说“不敢,不敢”,又对柳眉妩道,“眉娘,你不是说带了绝好的琵琶艺人吗?请来弹一曲助兴吧!”
柳眉妩嫣然一笑:“好,就来。”
若茗听见这话,心里一动,莫非是琴默?
果然便见到琴默抱着琵琶走出来,后面跟着她的爷爷,两人施了礼,坐下调了调弦,叮叮咚咚弹奏起来。
众人屏息听着,冯梦龙凑过来低声道:“琴默这孩子天分极高,不知道为什么她拗着不肯去叶家,若是得了叶兄指点,今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若茗见他凑过来时,已赶紧往边上躲了躲,只是哪里躲得过?强忍着心中煎熬,低声答道:“对。”
抬眼时见到琴默微微侧首闭目,陶醉在乐声中,若茗没来由地想起了乔莺儿,有一次乔莺儿坐在窗下打盹,便是这副模样。
这个想法让若茗觉得莫名其妙,一直觉得琴默像谁,可怎么竟是乔莺儿?
若茗心里对琴默很有好感,可是乔莺儿那个人,便没什么可取之处了。这种相似让她觉得有些意外,有些不服,于是越加留心盯住琴默,期望能找出更相似的人。
正在出神,忽然一人来到身前,笑道:“我敬你一杯。”
注:①张居正:万历初年首辅,为人端正严肃,主政期间国运昌盛,万历帝极为畏惧,待其死后,万历帝始敢任意胡为。
②辽东战事:万历末年,满清进犯辽东,一度形势危急。
③万历中期,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革职后与高攀龙等在东林书院讲学,形成广泛的社会影响,时人称之为东林党。另有东林党政见不合的部分朝臣称为齐党、楚党、浙党,均以首领的籍贯命名。
④京察:明朝制度,每6年考察在京任职的官员一次,根据其政绩、品行,决定升迁、降调或罢官。京察中被罢官,终身不再起用。
⑤会试:中国古代科举制度中的中央考试。乡试次年举行,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裁,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
燕集Ⅳ
余天锡端着酒杯,挨次敬过丁仲元、柳眉妩和众乡绅,这才来到熟人跟前,先敬端卿,道:“我们是旧相识,迟些敬酒,解元公不介意吧?”
端卿笑答:“余兄弟客气。”随即满饮了一杯。
到忆茗时,忆茗浅浅抿了一口,红晕满面。端卿心思细密,赶紧令人倒了一杯热水给她。
若茗先是为了冯梦龙坐在身边神不守舍,后来又留心看琴默像谁,这些人敬来敬去热闹了半天,她居然没看见,猛然见到酒杯伸到眼前,又听见余天锡说“我敬你一杯”,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站起来,原想抿一口了事,凑到唇边时却鬼使神差,咕嘟咽下了一满杯。
余天锡与她相识未久,并不知道她的酒量极浅,见她满饮一杯,错以为她能喝,笑道:“看来林小姐兴致很高啊。再来一杯。”说着又斟满了,自己先干为敬。
若茗此时就像有鬼牵着,不由自主又是一杯。余天锡见她又干了,兴致更高:“三杯为敬,我们再饮一杯。”
端卿赶紧过来劝阻:“若茗量窄,不能再喝了。”
余天锡笑笑地看着他:“解元公此话当真?我怎么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没事。”若茗笑了一下,仰首又是一杯。
冯梦龙不知就里,抚掌大笑:“林姑娘好酒量,果真豪迈!天锡,改天我们再约林姑娘一次,不醉不归!”
“我也这么想。”余天锡笑道,“就怕林小姐把咱两个都喝倒了,到时候就丢人丢大了,看画比不过她,难不成连喝酒也不如她?”
若茗三杯酒下肚,胃里就像一把火烧着,又热又辣,极是难受,偏偏头脑一片轻飘,原本低落的情绪也高起来,腿软的站不住,索性坐下了,笑道:“好,不醉不归,我早想尝尝吃醉的滋味了。”
唯有端卿知道她已经多了,担心地看着她,轻声道:“若茗,空腹喝酒最易饮醉,你先吃点东西。”又嘱咐丫鬟去拿醒酒汤。
柳眉妩远远瞧着,抿嘴一笑,对丁仲元道:“林小姐眼皮都红了,一看就是不能喝的,你那位余公子真是眼拙,糊里糊涂把人灌醉了。”
丁仲元沉吟道:“不知这位林小姐与天锡公子是什么交情……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林府拜望一下?”
柳眉妩见他如此心急想要跟余天锡拉近关系,忍不住一笑,道:“丁大人自己决定吧。不过以我的愚见,少年男女私下里的往来,府上多半不知,何必多生枝节?”
丁仲元皱着眉头道:“我派人打听过,天锡公子来昆山不过是十天之内的事,按理说跟林小姐之前应该不相识。也或者两家早有交往,此次特地相访?如果是这样,我不闻不问,岂不显得失礼?”
柳眉妩眼波一转,看见端卿正小心翼翼端着醒酒汤往若茗手里送,心道,我看倒是这位解元公跟林小姐跟要好些,至于你的天锡公子,恐怕还真是初相识。但她本是心思灵透之人,见丁仲元一心一意拉拢余天锡,犯不着泼他的冷水,于是道:“有理。大人说的极是。”
丁仲元见她如此说,得意一笑:“眉娘,林小姐是你请来的客人,我还要多谢你呢。不如你再替我引见一下,她毕竟是女儿家,我不好唐突。”
柳眉妩看出若茗已经不胜酒力,便道:“也不必急在一时,余公子他们正说笑的高兴,不如等余公子回来了再说。”
“也好。”丁仲元点点头,道,“我去招呼客人,眉娘,你自便吧,我跟你就不客气了。”
待丁仲元起身敬酒,柳眉妩想了想,来到端卿席上,笑道:“解元公,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端卿道:“眉娘客气了,有话但说无妨。”
柳眉妩笑着瞥了琴默一眼,道:“还不是为她?上次别后,我仔细想过,若有你家老爷指点,对她来说定然最好。不然跟着我萍踪浪迹,能有什么结果?她那个执拗脾气,我说了几日才略略有些活动,我来向解元公讨个主意,怎么能让她见到叶老爷一面,真心钦慕,到时候再说什么就容易了。”
“这个容易,改天我在寒舍略备薄酒,就请眉娘带着她过去,家父是极好说话的人,见了她的才华,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不知你们寓所在何处?我如何去请?”
“蒙丁大人好意,将白衣庵左近的一处花园借给我暂住,解元公若要找我到那里……”
柳眉妩还未说完,端卿忽然瞧见若茗又与天锡对饮了一杯,一急之下顾不得别的,赶紧去拿下若茗手中的酒杯,对着天锡道:“天锡兄弟,委实不能让她再喝了。”
天锡笑吟吟道:“你也真是的,林小姐还没说不能呢。”
话音未落便见若茗以手支颐,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显见是酒劲上来,有些迷糊了。
冯梦龙笑道:“原来是程咬金的斧头前三下,把我们都蒙过去了。”
“没事吧?”端卿焦急地在若茗耳边问道,忆茗见他靠的太近,心内一阵慌乱,赶紧凑过去扶住若茗,柔声道:“妹妹,你没事吧?”
若茗闭着眼睛,只是笑着摇头。
柳眉妩笑吟吟的瞧着,心说,这一出热闹戏文,究竟要唱到什么时候?瞧这样子,丁仲元的酒,恐怕今天晚上是敬不出去了。
正在忙乱间,忽见林福带着豆丁、观棋两个,快步走来,躬身向端卿行礼说:“我家夫人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