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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三天,说不定魏忠贤已经动手了!”天锡失声道,“不行,你去通知高大人跟魏大人,我去京里找父亲!”
余信一横身拦在天锡身前,低声道:“少爷小声,别让左近的人听见了。京中现在应该还未动手,我出来时老爷算过,至少要得七八天功夫魏忠贤才能找齐狗腿子替他上书,这中间是个空挡,老爷千万叮咛一定要劝说两位大人暂避一避。”
“不行,你去通知他们,我去找父亲,他也该躲一躲!”
“少爷!”余信索性张开双臂拦住他,“老爷交代过,你不能进京,他已决心赴死,叫少爷保住性命,奉养老夫人。”
天锡的眼泪滚滚而下,泣道:“别人都能躲,父亲为什么不躲?”
“老爷说,这一场浩劫总要有人赴义。杨涟、左光斗诸位大人一向是东林党地带头人,联名上书也是他们冲在前面,魏忠贤不会放过他们,一击必中,肯定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老爷和叶首辅大人在朝中一向威望很高,还可从中使力,暂且缓一缓高大人他们的事,但是魏忠贤对东林党恨之入骨,早晚也要害了老爷的,只是老爷不能走,老爷一走更加没人牵制魏忠贤,老爷说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多保住几条性命,老爷命我来传信,先要通知高大人他们尽快躲避,他们多半不屑于躲藏,少爷一定要极力劝说,一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告诉他们今后东山再起还要靠他们,现在不能死。等少爷把这件事做完,立刻去天津接了老夫人,到哪个乡下躲起来,即便听见老爷不好的消息也不能出来,等风头过了再说。老爷还说如果少爷被人抓到,一定要有骨气,不能丢了余家的脸。”
天锡泪流满面,艰涩答道:“你回去告诉父亲,他说的我都记住了,我安排好高大人他们的事便赶去天津,让老爷千万保重自己,娘还等着他呢。”
余信一一记在心里,此时右手一扬戴上范阳笠,跟着一躬,飞快地又出了门。
天锡不消一刻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吩咐小童在后结账,自己骑着马飞一般来到林宅。此时夜色正深,他在门前踌躇半晌,方才重重扣着门上双环,不多时门子一脸倦意探出头来,一见是他,不由惊问:“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有急事要见你家小姐。”
门子虽觉不妥,然而素常见他常来的,又知道是达官显贵地少爷,少不得硬着头皮进内通报林云浦,林云浦原要打发他走,转念一想,如今朝廷动荡不安,天锡的父亲又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一念及此,不由也慌起来,忙唤醒黄杏娘去叫若茗,若茗也是吓了一跳,还担心天锡是一时冲动要做什么不妥当地事,只得穿戴了出来,却见天锡独自在厅中踱步,映着屋角上一盏孤零零地灯笼,身影越发萧瑟。
天锡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她,不由得先落下泪来,道:“若茗,多谢你肯出来见我。”
若茗一见他落泪,心中越发不安,更加怕是他为了儿女私情事深夜造访,只得问道:“你赶得这么急,究竟为了什么事?”
“我马上就要走,朝中出了大事,我们家只怕要家破人亡了!”天锡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我有父命在身,如今要赶着通知几位大人躲避阉党迫害,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被阉党抓到……若茗,我不能不来见你。”
若茗心中一凛,脱口说道:“敢是你说地弹劾魏忠贤的事吗?”
天锡语气沉重:“正是,皇帝昏庸,魏忠贤地罪状明明摆在那里却看不见,如今魏忠贤已经聚集了一帮无耻之徒,正要对付我东林党诸贤,父亲已经决意赴死。若茗,我很可能就要成为无家可归之人了……”
若茗心下恻然,柔声安慰道:“天理昭彰,奸人未必得逞,伯父又一向德高望重,那帮人未必敢动他,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吧。”
天锡长叹一声,道:“阉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茗,我此去吉凶未卜,周大人这里还要拜托你照顾。”
若茗忙道:“你尽管放心,有我跟端卿在,一定照顾好周大人。”
天锡又道:“周大人在这儿停留过地事许多人都知道,万一对方狡诈,猜到他仍在此地,若茗,你跟叶兄不要硬碰,最好私下安排一个妥善的地方送周大人走,你们也好早些脱了干系,如果魏忠贤的人问你们什么,你们一概不知,只管推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怕他们的,左右已经担着莫大的罪名。若茗,你千万不要以身涉险,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我万死莫赎。”
若茗一一答应了,天锡要走时,想了想又转身道:“若是周转不开,可以试着去找丁仲元,他对我还算念旧,应该会帮你。”
若茗点点头,亲自送他到门外,满天星光之下,天锡缓缓自马上回头,柔声道:“若茗,哪怕我死了,我也会一直一直记着你。”
祸起Ⅱ
若茗回到房中,却再也没法合眼,索性坐起身来对着残烛,心中一份怀疑始终挥之不去:这些日子以来对天锡的种种作为,是否太过绝情?
正然愁肠百结之时,忽听黄杏娘在外问道:“还没睡吧?”
跟着黄杏娘当先进来,身后是林云浦。林云浦一进来先反手关了门,又指着椅子命黄杏娘坐下,这才说道:“余天锡为什么事来找你?”
黄杏娘忧心忡忡道:“这个余天锡做事也太孟浪了,这么深更半夜惊动的人人皆知,万一传到叶家人耳朵里,又说不清了。”
林云浦道:“你先别说这没要紧的,反正老叶口口声声要退婚,这事他又做不了端儿的主,随他怎么想,只要端儿不糊涂就好。”又想着若茗道,“余天锡虽然鲁莽,倒也不至于一点礼数都没有,他这么深更半夜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若茗点头道:“是,据他说朝廷出了大事了,魏忠贤可能就要对付东林党的人,他父亲也难以自保。如今他要去通知其他人暂且躲避,先来告诉我一声,让我照应着周顺昌。”
黄杏娘于这些事一点不知,疑惑道:“谁是周顺昌,为什么要你照应?”
林云浦却倒吸一口凉气道:“照这么说关系重大,你如何照应得了!咱们难道是什么有头有脸,朝里有人撑腰的人物,如果魏忠贤的爪牙来找周顺昌。你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天锡交代说如果情势危急就把周顺昌送走。或者找丁仲元帮忙。”
“及早送走!万万不要去找丁仲元,那些当官地那些不是凫上水地,见你得势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如今落难了,他岂会理你,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奇。сom书你赶紧跟端儿想个主意把人送走才好。”
黄杏娘越听越糊涂。赶着问道:“周顺昌是谁,难道他是朝廷的犯人吗?不会是你和端儿跟他有什么来往吗?”
林云浦急急说道:“周顺昌是东林党地。都是那个余天锡。把人带到这里来藏着。如今他甩手走了。万一魏忠贤来抓人。茗儿就逃不开干系。就连梁云林也脱不开关系。唉。早听说东林党跟魏忠贤闹地水火不容地。现如今撕破了脸。不斗个你死我活哪里会罢手?到处都是魏忠贤地人。苏州他地生祠都修了好几个了。要是苏州知府听见什么消息派兵过来拿人。这可怎生是好!我早说了不该招惹这件事。偏偏老叶一心要跟那个周顺昌结交。非把事揽到自己身上。”
黄杏娘呆了一呆。道:“人到底是你们谁收留了?跟梁云林又有什么关系?”
“现正藏在梁云林老家里呢。虽然不是若茗亲手办地。到底她跟着去了一趟。端儿也跑前跑后地张罗。这个余天锡做事一向不机密。他在叶家地时候闹地全昆山都知道。如今他走了。只怕那些人要向老叶要人。要是知道底细地。咱们家也脱不了身。不行。明儿一早我得去找老叶。想个周全地法子把人弄走才好。”
黄杏娘听见竟是这么大件事。神色都变了。慌忙道:“那就赶紧去吧。只是要把周顺昌往哪里送呢?”
一句话问地林云浦也没了主意。蹙眉道:“还真不知道往哪里送。何况如果我送他走。我地干系越发大了。唉。真真棘手。看明天老叶有什么办法吧。”
一家人再也睡不着了。相对愁坐到天亮。林云浦来不及备轿。独自便往叶家去了。到跟前时叶家刚刚开门洒扫。林云浦向小厮知会了一声。自己匆匆忙忙便到书房等着。不多时叶水心出来。犹自带着晨困地模样。懒懒问道:“什么事一大早就来了?”
林云浦没好气道:“你还一点不知道哪,我这都着急了大半夜了!”
叶水心笑道:“什么事,大清早就这么大火气?”
林云浦见没有外人,忙道:“出大事了,昨晚上余天锡连夜逃走,临走时跟我们说东林党弹劾魏忠贤的事已经出结果了,皇帝要保魏忠贤。如今朝廷那些东林党从余应升往下没有一个保得住地,余天锡正慌张着去找那些辞官在家地,要他们逃命
叶水心吃了一惊,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怎么不可靠?昨晚上余天锡亲身来说的,你没见他那气色,眼泪汪汪地,说连他爹恐怕都要送命。”
“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为了周顺昌呀!”林云浦着急起来,“你把这么个活宝揽在家里住了这么长日子,后来又送去乡下,如今端儿、若茗都脱不开干系,你快些想想办法,该怎么脱身才好。”
叶水心低头不语,半天才说:“事情已经闹出来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天底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咱们什么坏事也没做,无非是款待朋友住了几天,难道魏忠贤连招待朋友都不许吗?我没什么好怕的,他要来抓人尽管来,我行地正走得直。就连蓼洲也是不怕的,他早已辞官,朝里地事跟他毫不相干,难道为了他是东林党就要把人抓起来拷打不成?”
林云浦急的直拍大腿:“这时候了你说这些赌气的话有什么用!跟这些当官的讲什么道理呀,更何况是太监做官,越发不是人的勾当!什么管待朋友,他才不管你是不是款待朋友呢,到时候一发抓了去,都是勾结乱党的罪名!”
“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着得尽快把周顺昌送走,走得远远的,他能逃过是他的福气,逃不过也跟咱们不相干,就算魏忠贤来抓人,咱们也只是事发之前跟他有些来往,现在又不助着他,便是有罪名也不至于太大,送些银子足够完事,你说呢?”
叶水心断然道:“不行,我不能这么办,如今蓼洲先生落难,我若是推他出去,我还是个人吗?今后如何在士林中立足!”
“你就算不为自己,也想想两个孩子啊,端儿跟茗儿都跟余天锡有来往,况且周顺昌又住在梁云林家里,将来追究起来,都是不小的罪名,你如今再不把人送走,越发闹大了!”
一说到孩子,果然叶水心也犹豫起来,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不行,不能送走蓼洲。照你所说不久之后魏忠贤就要大肆搜捕他们,被他逮到肯定是个死字,我怎么能这么对待朋友!”
“老叶!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周顺昌把咱们两家都搭进去吗?”
叶水心蹙眉道:“现如今你能送他去哪儿?我既然交了他这个朋友,自然是要交一辈子的,岂能大祸临头时把他送出去受死来保全我自己?”
“两家十几口人的性命难道都要搭在他身上吗?”林云浦一急之下,索性连生意经都搬出来了,“他一个咱们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