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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儿瞧了女孩儿一眼,低声道:“是我孙女儿自家做的曲子,让客官见笑了。”
三人都吃了一惊,这女孩儿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不言不语甚是拘谨,想不到不仅会弹,还会作曲!
万历年间声乐等各类技艺十分繁荣,吹拉弹唱在民间极为常见,达官贵人也经常养着一班歌儿舞女,比如叶家的昆曲班子。不过这些艺人的大多只是会弹会唱,谱曲、作词等等都要交给专门的师傅去做,几个人万万没想到眼前一个年轻女孩儿居然如此多才,居然能谱出这样新奇的曲子来。
冯梦龙惜才心盛,站起来走到那女孩儿跟前,朗声道:“姑娘这般高才,亏煞却要在市井酒肆里讨生活,怎不令人感叹、惋惜!冯某虽只是一芥布衣,但若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姑娘尽管开口,冯某定当竭力!”
他的意思,原是怜惜这女孩儿年纪轻轻却要抛头露面各处讨生活,要知当时苏州府虽然繁华,但是街市上欺行霸市的,草莽间剪径打劫的却也不少,这一老一少走街串巷卖唱生活,必定有许多不便,况且这女孩儿生的清秀,万一遇见个心存不良的,结局也就难说了。
若茗听了他一番话,心知他极愿意帮这女儿脱出卖唱身份,安稳度日。只是该如何帮起?难不成要带回家去供养起来,教习读书写字?这女孩儿才艺便是声乐,终归还是要靠这行吃饭,或者便是嫁人——她忽然想到,叶水心既然正在筹建昆曲班子,这一老一少应当十分合适吧?
不料却听见那女孩儿清冷的声音:“多谢客官。小女子命该如此,并无怨言,不敢劳烦贵人。”
这是多时来这女孩儿头一次开口,虽然声音清亮,奈何语气间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倨傲,感觉十分疏远。
冯梦龙本是直性子的人,见她断然拒绝,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道:“可惜了一段才情。”
端卿瞧见若茗目不转睛看着那女孩儿,流露出惋惜、同情、关心的神色,心中一动,他原本就宅心仁厚,要听曲无非想借机会多给点银子接济这两人,如今再见了若茗的神色,知道她极想帮忙,想了想道:“老丈,姑娘,在下有句冒昧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孩儿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老儿刚才听见她拒绝冯梦龙时口气生硬,脸上就有惭色,此刻听见端卿动问,赶紧回答:“客官尽管说,不妨事。”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家父酷爱声乐,家里现有一个昆曲小班,正缺伴奏师傅,两位若是不嫌鄙陋,在下想延请二位暂且到我家屈就,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当真?”那老儿面露喜色,脱口而出。
注:①过卖,酒楼服务员。
②看菜,上正菜前只看不吃的小菜。
琴女Ⅲ
若茗在端卿开口时,便在猜测他是否会邀请两人到他家教习,没想到果然这么说,竟与自己心思一样,不由大乐,衔着笑意望向端卿,端卿乍见到如此温柔、甜蜜的目光,心内突地一跳,刹那间竟有些失神。
孰料那老儿一语未了,便听见女孩儿冷清的声音道:“达官贵人的宅子,贫民小户高攀不上,客官这份好意我们心领了,多谢。”
那老儿一脸喜色顿时黯淡,有些着急,脱口道:“琴儿,难得这位公子这么好心,不是比在外头飘着强?况且也不用再怕周……”
“爷爷,”女孩儿急急拦住不让他说下去,咬着嘴唇道,“达官贵人的家,能是好进去的吗?”
“你看这位公子彬彬有礼——再说,你怎么知道是达官贵人?”老儿还是不舍得,喃喃争辩。
“不是达官贵人,怎么养的起戏班?穷家小户谁有闲情弄这个?”
此时跑堂刚好上来招呼,接口道:“这公子爷是咱昆山有名的才子叶解元,他家老爷也是出了名的慈悲心肠,你两个要是去了,准保没错儿!”
老儿带着恳求的神色望着女孩儿,女孩儿仍然是淡淡地道:“爷爷,咱们跑江湖的比不得良人,还是走吧。”
连若茗也觉得奇怪了,忍不住道:“这位姑娘,若你是本地人,应当知道叶老爷爱才如命,待人宽厚,以姑娘的才艺定能得他另眼相待,老人家也不用四处漂泊,有何不好呢?”
女孩儿抬眼看了看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多谢几位。小女不敢高攀。”
端卿近年来在外面闯荡,了解江湖上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见她如此固执,心知必有难言之隐,也不强求,身边取出一包银子,连钱袋一起递过去道:“如此我们也不勉强,这点散碎银子姑娘先收着,权作报酬吧。”
女孩儿接过来,掂了掂分量不轻,脸上神色极是犹豫,最终福了一福,道:“多谢。”
老儿一脸失望,恋恋不舍向端卿看了看,叹一声正要走,只见先前的过卖一溜小跑上来对他说说:“刚才是你们在弹曲吧?湖上有位客人下帖子请你们呢。”
说着递过一张淡粉色花笺,女孩儿接过来看着,端卿离得近,影影绰绰瞟见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边角上几个字“清音难忘,特邀一聚,望勿推辞”。
女孩儿看完,对着老儿道:“爷爷,湖上有位客人要听曲,咱们这就过去吧。”说完又对端卿道,“多谢公子厚赐,告辞。”
两人慢慢走下楼去,若茗一时好奇,走到窗口看时,见她们一前一后上了湖边一只小小的画舫,跟着竹篙一点,悠悠荡荡向着藕花深处去了。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三个人都无心吃酒,冯梦龙道:“这女孩子年纪虽小,弹奏的手法倒很是老练,言谈之间也有一股子清气,倒像是个有来历的。”
端卿点头道:“只是不知她为何固执不肯到寒舍。虽说家下不是豪富,也颇过得,何况家父见到这样的人才必然另眼相看,说不定还要延请明师加以点拨,这女孩子的前途也就不可限量了。”
若茗也道:“我也奇怪,那老人家分明是动心了,只是拗不过那女孩儿。难道他家居然是孙女做主?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这些年四海飘零吃了不少苦,对人总有戒备之心吧。”
绣元在边上听着,不觉便有些伤感。她五岁时被人贩子拐卖到昆山,因为年纪小,老家、父母全忘记了,只模糊记得门前一树桃花,一架辘轳,还有灰色的砖墙。当时林云浦已经发迹,将她买来后一直服侍若茗,相处的极好,渐渐将往事都淡忘了。
如今见了琵琶女,又听这几人言来语去说些江湖上飘荡的不易,将她一腔心事勾起,不觉心酸起来,偷眼看着窗外,指望能见着琵琶女的影子,谁知那只画舫早钻进荷叶丛中,不见踪迹。
绣元暗自惆怅许久,恍惚听到冯梦龙道:“这两人不知道被谁接了去,也听不见声音,我原说到时候乐声从水上传来,越发动人呢。”
若茗笑道:“想必也是风雅之人,不然不会专门下了帖子来请。”
端卿道:“用粉色花笺,或者是个女子,况且一手簪花小楷。只是不知道谁家女眷居然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冯梦龙边笑边去斟酒:“我只说长洲诸人已经占尽风流了,想当初我一个好友曾经持了名刺拜访名噪一时的歌伎慧娘,只为了听她一曲《霓裳破》,此事被我当作风流楷模说了许久,没想到昆山女子也有这般情怀,真让我大开眼界。”
绣元本已经听得呆了,见他自斟自饮,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替他斟酒,冯梦龙随口道声“多谢”,绣元几时见人如此礼遇?红了脸赶紧退在一边。
三个人有的没的又聊了一阵子,若茗忽然想到:“先生,今日这琵琶女,你觉得可有几分像花魁娘子吗?冷傲、多才,神秘,若是照着她的样子写,应该挺有趣。”
冯梦龙想了想,摇头道:“不是很像,我想花魁应当是牡丹气质,琵琶女清冷孤傲,倒像腊梅。”
若茗眼珠一转:“不知道叫她去的女子又是何等样人?何种气质?没准儿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呢。”
这句话让冯梦龙眼前一亮,乐道:“勾起我多少想象,呵呵,还真是想见见这神秘女子了。”
“不如就到外面走走?此时夜色未深,正是游湖的好时机。”端卿提议。
“好啊!”冯梦龙与若茗齐声道,两个丫头见主子即刻起身,赶紧跟了过来,对视一眼,心内窃喜:今天可要好好逛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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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夜游Ⅰ
夜月虽未见踪影,早有多情人燃起明灯,一路映照。湖上人影憧憧,小舟穿梭于荷香柳浪之间,多有悠闲之人在船头或立或坐,饱看美景。
一行人沿着湖边随意走着,远远听见湖上甜脆的女声叫卖着“鲜藕红菱”,冯梦龙一时高兴,扬手招呼:“卖藕的,靠近岸来。”
一只小船瞬间便靠了过来,这时才瞧见叫卖的居然是三十来岁青布包头的船娘,难为声音还这么娇嫩。
待船停稳,船娘笑吟吟问道:“几位要些什么?有本地的嫩藕、红菱、蔗浆、鸡头、荸荠,北地里来的香浸林檎、蜜渍海棠、砌香樱桃、京白梨条,都只要二十文。”
冯梦龙兴致颇高,要了藕又要了蔗浆,若茗尝了尝樱桃,端卿饭后向来不吃零食,便给两个丫头买了红菱、鸡头和梨条,船娘一一递过,笑道:“几位客官慢用,这盛浆的碗用过了还要还回来的。”
“好说。”冯梦龙一口喝干蔗浆,正要将碗递过去,又一条画舫撑过来,一个梳着小圆髻的小丫头一掀帘子钻出来,奶声奶气说:“船家,我家小姐要一碗蔗浆,加冰最好。”
“马上就有,亏得我今年藏了些碎冰,若是别家多半还没有呢。”船娘一边笑,一边躬身钻去船舱,提出一个密封的小匣子,打开后却是碎冰,拿小匙细心舀了一匙,正要倒浆,wωw奇書网忽听得画舫内一个柔媚的声音道:“小鬟,用这个盛浆。”
跟着一只削玉团冰的纤手伸出来,掌心托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绿玉碗,只有茶盏大小,听见那柔美的声音道:“船家休怪,用惯了自己的家什,也免得你等的心焦。”
船娘哪里会怪,笑道:“小姐的器具精致,我们的粗笨家伙怎么比得上。只是这么小一个盅子,你要吃亏了,我多给你一碗吧。”
“不必,略尝尝罢了,又不是饮牛。”那声音带着笑意近了舱口,待船娘盛好浆,若茗只觉眼前一花,水晶步摇纷然轻响,小半边白的近乎透明的粉面在舱口一闪,绿玉碗已经接了进去,柔媚的声音道:“多谢船家,小鬟,给二钱银子。”
“哎哟,太多了,一碗冰蔗浆才五十文。”船娘赶紧推辞。
那声音笑道:“难得你实心待我,多给我也是欢喜的,你收下吧。”
小鬟依言付了钱,闪身又钻进船舱。乘船的长竹篙在水深处一点,画舫荡开尺许,重又融入湖上风景。
仅是这半面,若茗已觉买浆的女子姿色非常,微笑道:“这买浆的女子美的紧呢。”
端卿道:“是么?未曾留意。”
“应该是个美人儿。”船娘接过浆碗,插嘴道,“我没看真切,影影绰绰见着半边脸,唇红齿白的,端的标致。”
豆丁大着胆子道:“还很香,又不像寻常脂粉香,那条画舫一凑过来,一股子从未闻见过的香气。”
正在议论,忽然听见幽细的箫声传入耳中,冯梦龙一震:“呀,是刚刚楼上弹琵琶那爷俩!”
若茗留神听了一会子,因为曲调不同,况且又是洞箫独奏,一时也听不出所以然,唯有冯梦龙非常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