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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柯此时如同云山雾罩,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咧着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别提多不得劲
林云浦关子卖尽,其实心里也没谱,他委实猜不透李良柯主动说起此事的原因何在,转念一想,反正也准备提拔他,干脆顺水推舟做成算了!笑道:“我琢磨挺久了,我年岁大了,若茗又是个女孩儿家,书坊里正缺一个老成会办事的,还有谁比你更合适?老李啊,这个人就是你了!就是怕你岁数大精力不够,实跟你说,你当了二掌柜绣像部那摊事你还是不能撂下,你那些徒弟到底嫩些,经验不足,哪个能比得上你?还是你亲自管着我放心些。”
李良柯大喜过望,强忍着心底激荡,推辞道:“东家是哪里话?我可不敢跟你讨官,实在是我老了想回家歇歇。”
“好啦,”林云浦摆摆手,“跟我来这套干吗,都老熟人了,你是知道我的,你要是不想往上走我还觉得奇怪,不敢重用你哪!人嘛,总是要往高处走的,你有这想法不是什么坏事。”
“东家,您,您让我说什么好呢!”李良柯心花怒放,终于笑了出来,“我不敢嫌辛苦,东家说让我干吗我就干嘛!”
意外Ⅱ
林云浦看着李良柯满是皱纹的笑脸,心内阴晴不定。提拔他倒是早已盘算过的,可是他主动要官这件反常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照他对李良柯的了解,他筹划这么久,安排这么周密,到处拉拢收买人心,弄来一堆人安插在绣像部,又尽心尽力把绣像部的生意做好做大,这些铺垫都是为了往上爬不假,可问题是他做这些事都极力遮掩自己的目的,生怕别人瞧出他的野心,照这么看来,他是想造成书坊里没他不成的局势,让林云浦主动提拔他,可如今他怎么竟公然跳出来要管求事了?
李良柯此时心满意足,又是表决心,又是说感谢,林云浦渐渐不耐烦起来,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在伙计面前说一说,你到时候就走马上任吧。”
李良柯眉开眼笑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观棋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脸色苍白,不及行礼便叫道:“老爷您快回去吧,三姨娘她,她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
林云浦脑袋嗡一下炸了,来不及说别的,拔腿就跑,跑到二门时只觉心跳快的难以忍耐,两腿软的无法站立,靠着门洞喘口气,忍不住向天叫道:“老天爷,你一向对我林云浦不怎么样,这回总不会还这么混账,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吧!”
林福气喘吁吁跟过来,叫道:“老爷,稳婆跟大夫都请来了,直接领进去?”
“领进去,快领进去!”林云浦只觉眼前一黑,摇摇晃晃便要倒下,林福慌忙用脊背撑住他,声嘶力竭叫道:“大夫,大夫,您先来瞧瞧我们家老爷!”
“不用管我。我没事,让他去看三姨娘。”林云浦闭着眼睛吩咐道,大夫闻言慌里慌张跑进了内宅。
林云浦倚在林福身上足有小半刻钟功夫,才有勇气睁开眼,却仍不敢迈步朝里走。这段时间闵柔会发生什么事?还在出血,还是已经好了。孩子呢,孩子能保得住吗?
他万分懊恼地捶着墙,已经八个多月了,八个多月的孩子了,怎么会摔跤,怎么在这时候摔跤!谁跟着伺候她的,这是怎么看的人,怎么能让她摔跤!
林福不敢拦他,可怜巴巴在旁边哀求:“老爷。别捶了,再锤就伤着筋骨了,老爷。老爷……进去看看三姨太吧,她这时候最想着您呢,老爷……”
林云浦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月洞门。脚下虚浮地可怕。犹似踩在铺了一层薄纱地水面上。随时都会掉进无底深渊。花木扶疏间丫头婆子们扑火飞蛾一般跑来跑去。有端水地。有抱着被子、毯子地。还有地只是挂着一额头汗珠慌里慌张来回瞎蹿。
这种慌乱景象反而让他安定下来。还有什么更早地可能呢?大不了就是孩子保不住。他有些心酸。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地人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再生养了……如果是命中注定。这命途未免太坏了吧。
林云浦缓缓走进闵柔地宅子。人更多了。院子里尽是杂沓地脚步声。一个婆子飞也似地跑出来。兀自扭头向屋内看着。差点撞上了他。林福慌忙伸手撑了一下。婆子吓了一跳。抬头见是老爷。张着手站住直着嗓子叫:“老爷。不好。不好了。好多血……”
林云浦沉声道:“慌张什么。大夫来了吧?”
“来了。来了好一会子了!好多血。稳婆也在……”婆子语无伦次比划着。“水。还要热水。”
“那你去厨房吩咐好好烧一大锅热水来。太太在里头吧?”
“在。在。都在。”
“好,你去厨房吧。不许到处乱嚷嚷,搅得人心惶惶的成何体统!”
婆子一道烟跑走了,看不出偌大年纪仍然有这般敏捷的身手。林云浦想到这里,忽然有笑地**,于是咧嘴笑了一下,顿时感觉安稳多了。抬眼看见林福仍然跟着,摆手道:“你出去,里头都是女人,在这儿瞎蹿什么。”
林福担心地说道:“可是老爷你……”“我没事了,好多了,还能怎么样?”林云浦又笑了一下,慢慢走近房门,一手挑帘回头吩咐,“走吧,快点!”
林福低着头走了,林云浦深吸一口气,矮身进了屋。
眼前一片忙乱景象,居然没有人注意到他来了。
闵柔满头大汗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巴微张,小声哼哼着;黄杏娘站在床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得出紧张到了极点,手帕子都攥成了一小团,牢牢捏在手心;忆茗一手抓着帐子低声啜泣,眼睛已经肿起老高;刘桃儿在旁不停地说:“你叫呀,疼就叫出声还好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不是外人,你倒是使劲叫一两声啊”;乔莺儿扎煞两只手目瞪口呆在旁看着,不住喃喃自语;大夫退在边上埋头写药方,稳婆也是满头大汗,两手按在闵柔肚子上,大声喊着:“使劲,再使把劲儿!”
林云浦一惊,难道要生了?慌忙走去大夫跟前问道:“怎么回事,内人有没有危险?”
大夫抹把汗:“接生这事我是外行,有稳婆在就行,我给开点止血养神的药,生完孩子吃上几剂吧。”
“你说什么,要生了,能生?内人她没事?”林云浦大喜过望,声音颤抖。
“我不太清楚,看样子是要生了。”
林云浦顿时觉得两条腿又软了,颓然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忽然发现方卿耷拉着脑袋坐在附近,背对着床榻不敢睁眼看。
林云浦忍不住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方卿吓得一哆嗦,语无伦次答道:“我在这儿,一直在,三姨她摔跤了……”
“现在是要生孩子了。方儿你出去,这里不是男人家来的地方。”
方卿哆嗦着说道:“三姨在花园里滑倒的,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弄回房。”
“原来是你帮忙,回头我另谢你。”林云浦说着一把拽起方卿,“快出去,产妇房里不干净,没成亲的男人家是最忌讳见的。”推推搡搡撵了出去。
紧跟着功夫大夫也出来了,慌慌张张说:“内眷们生产,我回避一下,回避一下。”
林云浦掉转头又钻进房里,黄杏娘这才看见他,顾不上挪步,抢先叫道:“老爷快出去,生孩子不干净,老爷们不能进来!”
稳婆也在旁帮腔道:“男人不能进这屋子!”
林云浦望一眼闵柔,她似乎已经支撑不住了,平日里温柔的大眼睛如今盛满了痛苦和惊恐,林云浦心一软,大步走近握住闵柔冰凉地手,沉声道:“自家娘们儿生孩子,有什么见不得的!老三命都丢了一半了,不在这儿看着我不放心!”
黄杏娘叹口气不再说话,稳婆撇撇嘴:“生孩子的血男人家最忌讳地,晦气!老爷,我看你还是避一避吧。”
林云浦轻蔑地哼了一声:“晦气什么,还有什么可晦气的!大不了再生个丫头罢了,还能晦气到哪里!”俯下身轻轻拍着闵柔的肩,“别怕,就是个丫头我一样疼,只要你没事就好。”
闵柔的眼泪泉水一般向外涌,稳婆急了,大声叫:“老爷,你别让她松劲儿呀,攒足了劲儿才好生啊!”
刘桃儿刚经生产,比别人更熟络些,赶忙拿来热手巾给闵柔擦着,柔声道:“姐姐别怕,女人都有这一遭,疼过去就好了,都等着你生大胖小子哪!”
林云浦慌乱之中兀自追问稳婆:“要不要紧,孩子没事吧?出血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要再找个大夫?”
稳婆此时忙的不可开交,没好气道:“有事没事生出来才知道!血是出的不少,现下大人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你们家怎么看人的,这么大肚子还能让摔了!”
忆茗哇一声哭了起来,抽泣着说:“都怪我,都怪我……”
林云浦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黄杏娘慌忙推她到边上坐下,道:“别哭了,你再哭大家越发慌了手脚,你放心,你三姨没事。”
忆茗不敢再大声哭,只是止不住伤心,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天出不来,黄杏娘只得猛地照她背心拍了一巴掌,忆茗这才缓过气哭道:“都怪我,都是我吓着三姨了!”
林云浦此时顾不得深究,忙喝了一声:“别哭!再不住声你就出去待着,瞧里头都乱成什么样了!”
忆茗立时收了声,却并不出去,只站在边上默默拭泪。
此时闵柔已经疼的死去活来,身下的褥子换了一块又一块,每一条都浸透了血,炫目地红色刺得林云浦一阵阵眩晕,生怕闵柔的生命也随着血流尽。
门外“哎哟”一声,似乎是谁撞到了人,跟着若茗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脸色煞白问道:“三姨呢,三姨怎么了?”原来若茗有事外出,刚回来便听见这个消息,一路飞奔而来。
林云浦匆忙中只朝她点点头,跟着又回身握住闵柔的手,低声鼓励她使劲。若茗环顾四周,立刻明白此时局势,默默走到忆茗跟前坐下,不再说话。
黄杏娘百忙之中吩咐道:“若茗你出去!没出阁的女儿不能在这儿!”
若茗只得站起要走,忆茗软软地扯住她:“别走,我怕……”
意外Ⅲ
若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定睛看忆茗时,双眸中充满恐惧,亦且有悔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是我害的三姨,是我害她摔倒的!”忆茗泣不成声。
若茗只得安慰道:“没事,没事的。”
“要是三姨出了什么事,我,我也活不成了!”
林云浦听见哭声,更加烦躁,又叫了一声:“忆茗你出去,够乱了!让你三姨安心生孩子!”
若茗当机立断,扯起忆茗就往外走,出来后紧挨着门边坐下,忆茗方才平静些许,低低啜泣着,不再喊叫。
若茗心中惊疑不定,低低问道:“三姨怎么摔的?你在旁边?是不是你没扶住她?”
忆茗只是哭道:“都怪我,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若茗被她哭得没了主意,正是束手无策,忽然一人走近,低声叫了声“若茗”。
若茗抬头见是方卿,更加奇怪了:“你怎么在这儿?”
方卿耷拉着脑袋不做声,半天才回了句:“三姨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
正说着乔莺儿也钻了出来。摇着手帕子扇风。说话快地像知了振翅:“哎哟。女人这是得罪谁了。生个孩子跟扒层皮似地。三姐这条命都快搭上了。哪有那么多血流!我地那个妈呀。我是不敢看了。赶明儿我还哪有胆量生孩子!”
若茗紧张地问:“怎么样了?”
“还那样。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