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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如今的云南已经离不开沐氏,恐怕那镇守两个字,也会变成京堂们的靶子。
“我知道了,等启程之后,我走蒙自县,经云贵湖广河南入京就是。”
那小太监见张越说话和气,心里的七上八下也少了许多,忙又笑道:“皇上还说,让您路上不用着急,省得路途奔波病了,到了京城还得调理,给了别人借口。另外,公公还让小的捎话,您提醒他的事他已经在留心了。不过是一个野心过剩的狗东西,借着这一回的大风大浪,三两下就能把人整倒,让您只管放心!”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但张越心中自是敞亮。虽说没了王振保不齐有什么张振等等,就是陆丰本人,也是一样野心勃勃的家伙,但有文化的太监总比没文化的太监难对付得多。欣然一笑,他正打算让彭十三打赏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突然想到了大风大浪四个字。
“最近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那小太监能被选中来单独传话,自然是一点就透的伶俐人,忙笑道:“有个不着调的御史傻呆呆地上书,说什么废中官守备地方,废内书堂等等,结果是闹得皇上大发雷霆,都察院好几个御史跟着上书,就连顾都宪也有些焦头烂额。除了这个,朝堂上的几位阁老和部堂们也为了好些事情争执不下,总之,等张大人您回去之后就知道了。”
联想到此前杜绾信上提到于谦在祭海神时缺席,张越终于醒悟到这回真是出了大事,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让彭十三打赏了之后把人带出去。按着两边的太阳穴,他又想起了那回对于谦说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随即摇了摇头。
内书堂的事部堂阁老全都装哑巴,他竟然直接揭了出来,而且还直接说出要废中官守备地方!历史上的于谦仿佛没管这一茬吧,否则他怎么能在宣德到正统的十几年间升到兵部尚书?如今这一道乍然爆发的奏疏,只怕震得宫里宫外都是震撼莫名。不过,都察院竟是有人跟着上书,足可见顾佐清理都察院的效果还不错。不管怎么说,此事都得等他回京才能管。
既然是有了圣意,张越的几个家将随从自然是连夜打点行李,他自个正准备歇下的时候,外头就有人报说,阮家托人送来了东西。待到送进来一看,他就发现里头是几个瓷瓶装着的丸药、半匣子沉香、几张香料配方、各色象牙雕刻的小玩意儿,此外便是一张素笺。
素笺上头写了些感谢的言辞,又拜托张越在回京之后能否向兵部郎中黎澄举荐一下自己的哥哥阮秦,两家有亲,之后也想请黎澄多多照应。末了又提及了沉香和香料,说是送给张越的母亲孙氏和夫人杜绾,而各色象牙雕刻小玩意则是给小孩子玩耍,至于丸药则是对毒伤有特效,转呈阳武伯,总之是语句婉转妥帖。
“她倒是安排周到,她大约知道我这次带不了多少东西,因此都是些轻便玩意。老彭,你回广州的时候捎带上这些,也不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彭十三笑呵呵地接过了那个雕漆红木匣子,瞥了一眼上头精巧的锁扣,随即笑眯眯地挤了挤眼睛,再没有多话就去了。之前张倬带走了好些人,张越又带走了好些人,留在广州的人手已经不多。若是要杜绾等人从广州起行赴京,他至少得把如今的家丁随从分上一半回去,这才能保证沿途平安。毕竟,张越这一走,安远侯柳升是必定要拨人送到蒙自县的。
既然知道张越之后会和沐王府的世子沐斌同行,老奸巨猾的彭十三只留下了牛敢等四个家将,其余人全都跟他回广州。果然,次日启程的时候,安远侯柳升很是爽快地拨了一百名军士护送张越到云南蒙自县。到了那里,地头蛇沐家自然会有人迎候,那时候就不用他操心了。临行前,张越和李庆黄福陈洽史安陈镛等人一一告别,对史安和陈镛自然有额外嘱咐。
交址北境道路已经全部贯通,再先后几次大军的清剿下,别说叛逆,就连山贼也少了许多。蓄势已久的陈天宝起事只用了那么一丁点时间就宣告失败,而郑和率神威舰问罪占城的消息也散布了开来,各地蠢蠢欲动的豪族都进入了蛰伏状态。这一两个月来,他们都遇到了本地领民的闹事等等各种麻烦,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这一切很简单,豪族以各种方式在官府所定的税赋上不断加成,偏偏在大战的时候也不曾改过,如今一经煽动,自然是激起了另一种潜藏的仇恨。只不过,如今始作俑者却是匆匆离去,在他的身后,一大批土生土长的交人精英也将在不久的未来被迁徙到中原。
张辅之前的大战和人才掠夺让交人元气大伤,但这一次又是一次真正的伤筋动骨。
交州府到蒙自县,若大军行进至少得个把月,但张越日行夜宿,只用了半个月就抵达了临安府的蒙自县。此时沐晟大军都已经散回各地卫所,但预先得到消息的沐晟早已派出了家将苏明率领精锐军士在此等候。于是,负责护送的军士交割了差事,领了张越的丰厚打赏,高高兴兴地回了交址,而苏明则是包下了县内最大的酒楼宴请张越。
张越至今还记得《鹿鼎记》中的刘白方苏四大家将,席间自是少不得打量这个沐晟身边极其得力之人;而苏明久闻张越的赫赫声名,频频敬酒的同时也在仔细端详着这个惊人年轻的高官,越看越觉得对方和自家大少爷没什么不同,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可酒酣之际,张越借醉提到此行要和沐斌同去北京,却让他悚然而惊。
饮宴过后请张越回房休息的时候,瞧着酒醉的张越在彭十三的搀扶下仿佛无知无觉似的进了屋子,他忍不住想起了翠湖沐王府已经预先做好的安排,眉头不禁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看情形张越竟是已经预备了此事,定然是得了京中信息。既然大少爷到京师还需要人家照应,他得向老爷进言,那美人计需得慎重!
第七百八十五章 赫赫沐王府
蒙自县北距云南府昆明县四百八十里,张越在苏明等人的护卫下,一路缓行,先经阿迷州,过盘江,三日之后在澂江府休息了一夜,最后赏了滇池的风光,这才抵达了地头。这一路上,多有闻讯赶来的当地土官土人等等奉献食物代为问安,态度极其恭敬,马队所行之处,无论官民商贾全数让路,每到州县,都是住在当地的驿站或是官府。领略了沐氏的威势,张越心中越发了然,须知就连洪武朝分封各地的藩王,也难比如今沐氏在云南的风光。
翠海水光潋滟,清回秀澈,垂柳摇曳,湖水赤旱不竭,东北面水中有九泉涌水,曾经有土人在此种植大片千叶莲,每到莲花盛开之际,放眼望去翠色映着粉红姣白,格外妩媚,乃是昆明一景。沐英在此洗马之后,号曰柳营,乃是练兵之处,到了沐晟大兴土木,这里就成了沐王府最大的一处别业。沐晟酷爱此地,一年到头多半时候都在这里居住,反而是城内正经的宅邸很少呆。因此,张越一行自是径直到了这里。
既然贵为黔国公,而张越又不是以钦使的身份前来,沐晟自然不会亲自到门口相迎,而是让嫡长子沐斌代劳。尽管如此,大门口一下子在大门口摆开了两行侍卫,又是世子亲迎的场面,周边庶民百姓自然心怀好奇。只不过,因张越一行乃是苏明带着一大队亲兵随侍,旁人就是再张望也瞧不出端倪,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入了那别院大门。
虽没有明旨,但毕竟是人捎带的明话,因此张越和沐斌一路往里行,便将此行来意说了个清楚明白。而沐斌亦是早猜到了这一点,倒是对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张越生出了不少好感,便打消了父亲之前嘱咐让自己大倒苦水的主意,而是停下步子举手行了一揖。
“多谢元节贤弟据实相告。”
“世兄客气了。你还从未离过云南,此去京城相隔万里,有个人结伴同行也能稳妥些。再说,我家父亲和伯父大哥叨扰多日,要说谢,也是我该说这个字。我这一路同贵府家将同行而来,眼见各地安定,土人宾服,足可见沐氏功高。你是将门出身,于军略上头家学渊源自不必说,此次你去京师国子监,一来是循旧例,二来也是皇上的亲近之意。”
尽管已故的伯父沐春和父亲沐晟在洪武朝都曾经在南京读过书,但沐斌毕竟甫一落地就在云南,此前还从未离开过。这一回父亲母亲都有些忧心忡忡,他自然能体会到这次召他上京的深意——除了天子疑忌,哪里还会有第二种可能?可张越这一提点,他一下子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的地方。靠着贿赂朝贵维持沐氏声名,又怎能及得上他自个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张越见沐斌那种客气有礼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热络亲切,哪里不知道对方是领略了自己的意思,也算是放下了心。这一路的见闻再加上之前就得知沐氏在云南广占田土等等,他心里明白,一向被人称之为忠烈的沐氏也难脱豪族本色。但不管沐晟之前领兵在蒙自县按兵不动是出于什么考虑,沐氏又在云南占了多少田土,镇守这种各族杂居的地方非沐家不可,更何况如今麓川思氏仍是边疆大患。
既然如此,他需要做的自然是替天子安抚,而不是贸贸然去揭那个盖子。
别院正堂上书“黔宁”二字,乃是朱棣即位之后亲笔所书赐给沐王府的。因为昔日朱元璋已经为沐王府正堂题匾,为了尊崇太祖,又不能让朱棣失了体面,这二字自然就挂在别院正堂。张越随沐斌进门之后,现在牌匾下拈香行礼,然后便跟着沐斌来到了隔壁的屋子,在这儿以世交晚辈的礼见了黔国公沐晟。
这是张越第一次见到沐晟。沐晟比张辅年长七岁,如今已年近六旬,眼眸神光奕奕,瘦削的脸上亦不见多少皱纹。此时,他身上穿着家常的半旧天青色金玉满堂纹样的盘领右衽衫子,坐得四平八稳。大约是一贯少笑容的关系,此时他虽嘴角微微上翘,瞧着却也是十分严肃,但寥寥数语间,他却大多都是说当年和英国公张辅一起打交阯的旧事,别的一概不提。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问交阯军情,而张越回答。
沐晟平素对下属言语很少,今日见张越,自然也不会说太多的话,待到一旁侍立的沐斌提醒如今已近中午,该是用饭的时候,他便冲张越点点头,说都司衙门那边早有人说还有事禀报,只让儿子沐斌相陪,自己则先离去了。
他这一走,沐斌便轻松了许多,笑吟吟地对张越说:“贤弟也应该听说过咱们这儿四季如春的好天气。今日春光好,闷在房中吃饭未免无趣。这翠海最漂亮的地方就在于一个水字,你征战辛劳,这一路过来也辛苦了,到后头水榭中去散散心如何?我知道你还得拜见世叔他们,这样,我再让人去请他们同来。既然是调养,到外头多走一走也好。”
“也好,那就叨扰世兄了。”
虽建有沐王府别业,但由于沐英之前立下的规矩,整个翠海仍是供当地土人和渔民种莲捕鱼捕虾等等,只在宴请宾客时警戒不许外人出入。此时,漫步在遍植柳树的小路上,头上是明媚灿烂的阳光,迎面是带着花香的清新春风,张越自是觉得惬意,待到看见一群下人簇拥着几个人过来,他连忙迎了上去。尽管父子俩分别也不过是数月,但此前交阯打仗,张攸重伤未愈,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直到瞧见一行人气色都还好,他方才连忙上前行礼。
张倬素来是瞧见儿子心里就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