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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彭十三先登上了船,张越见那艄夫娴熟地将船滴溜溜调转了头便往对岸行去,便笑着问道:“刚刚你那歌唱得极有意思,唱词是你自己编的?”
“公子爷也喜欢那歌谣?”那艄夫成天在汶水上迎来送往讨生活,原就是爱唱个歌谣自娱自乐,往来的人都嫌他唱得难听,因此他多半都是空船的时候才唱。此时张越这一问,他顿时被搔到了痒处,忙笑道,“这是外头常流传的,公子爷要是爱听,小的可还有!”
张越原只是随口问问,见那艄夫来劲,他便笑道:“好好,那你唱,我听着。”
艄夫顿时欣喜,扯起喉咙便唱道:“结识私情弗要慌,捉著子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
彭十三听到那声音,浑身抖得几乎和筛糠似的,见张越听得饶有兴致,他简直怀疑这位主儿是不是脑袋的结构和寻常人有区别。这唱歌也得寻个漂亮少女,这么一个老掉牙的艄夫能唱出什么好曲来?那曲词恶俗不算,而且大男人在那儿叨咕什么奴啊郎啊,简直是恶寒。
见张越听得仔细,那艄夫唱歌的兴致更高,唱完一段卖力地又开了新词:“富贵荣华,奴奴身躯错配他。有色金银价,惹的傍人骂。茶,红粉牡丹花,绿叶青枝又被严霜打,便做尼僧不嫁他!”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素里寻豌豆,鹭鸶腿下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唱到兴起,送着张越两人上岸的时候,他口里又换了新词:“一案牵十起,一案飞十里。贫民供鞭垂,富有吸骨髓。案上一点墨,民间千点血。”
“死老头,你胡唱什么,不要命了!”
张越才上了岸,恰听到这段新词,正琢磨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恶声恶气的呵斥。再一看时,却见渡口来了几个身穿半旧不新号衣的差役。为首的一个气势汹汹上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挥起手中鞭子便兜头兜脸地朝那艄夫打去,口中仍骂道:“什么案上一点墨,民间千点血,满口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打死你!识相的就拿几贯钱出来,否则老子抓了你去蹲大牢!”
就这刹那间的功夫,那鞭子便抽了那呆若木鸡的艄夫好几下。张越眼见那老艄夫捂着头惨哼连连,顿时怒喝道:“老彭,拦住他!”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蒲扇大的铁掌,抓过那鞭梢一折一扭,硬是将那鞭子从差役的手中夺了过来。那领头的差役哪里想得到平白无故居然会窜出一个和自己作对的人,怒不可遏地转头要骂,却看到一个七尺昂藏的大汉拿着那结实的鞭子随意揉搓,没几下便将其化作败絮一般,随手扔在了汶水之中。
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不带,就不能不带眼睛。饶是那差役平日强横霸道,这会儿见了这一手仍是胆寒,眼见后头四五个同伴一同上得前,他方才壮了几分胆气,退后两步瞪着彭十三,厉声嚷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袭击衙差!”
自打那一回之后,彭十三是看到拿鞭子的就有一肚子怨气,此时见对方那几人的态势更是心头火起。没好气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随意捏了几下拳头,不管那咔嚓作响的声音如何刺耳,这才冷笑道:“衙差?要是你不说,我还当是无赖呢!这王法至少还要审理之后才能动板子,你倒是强横,一言不合就动鞭子!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袭击你了?”
那差役见张越彭十三才两个人,顿时又强横了起来:“王法?咱们可是官府的差役,咱们说的就是王法!”
瞧着那几个形同地痞无赖似的衙差,张越心里也极其冒火。既然刚刚那向导说过了汶水便是安丘县,那这些人出自何处就不言而喻了。任凭是谁,发现自己未来的手下竟是这么些货色,那心情也决计好不起来。于是,他竟是没注意那挨了几鞭子的艄夫慌忙驾起了渡船,一溜烟把船给划跑了。当然,捏着拳头冷笑预备打人的彭十三也没有注意。
然而那几个差役却瞧见了,对面渡口正等着的两个家丁四个长随也看见了,两边都是气急败坏直跺脚。跟着张越出来的那几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妥当人,发现艄夫驾船只管逃跑,根本没有过来接他们的意思,再看看那边剑拔弩张的情形,六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最后听从了那向导的主意,决定绕道上游的桥火速赶过去。至于能否赶得上,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眼见正主儿跑了,那差役恼羞成怒,满肚子火气顿时都撒在了面前两人身上。仗着人多势众,张越看上去又只是一个文弱少年,他便恶狠狠地下令道:“弟兄们,我看这两个家伙来历可疑,给我抓回衙门好好拷问!”
众差役平日干惯了这种营生,原本还有些畏惧彭十三的武力,可以众凌寡这种事情谁不做谁是笨蛋,当下一群人就齐齐扑了上来。一众人还深有默契,四个扑上去预备缠住彭十三,剩下两个则是朝张越逼去,心想无不打着擒下一个威胁另一个的打算。
然而,满心以为手到擒来的两个差役很快却发现,他们拣软柿子捏的主意完全打错了。那个少年初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害怕得呆住了。谁知就在他们扑上去的一刹那,他们却感到面前人影一晃,还不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差役就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另一个则是下巴上中了重重的一脚。
两人这惨叫声刚起,旋即便听到了几个犹如鬼哭狼嚎似的叫嚷,勉强抬起头一看,却是同伴们全都落了水,一个个狼狈地正在水里扑腾。
“我还想把人扔下水再来解决这两个的,想不到越少爷您的动作倒挺快,不愧和我练了那么多年。”
彭十三笑呵呵地拍了拍手,回头一望方才发现刚刚那艄夫全然没了踪影,对岸的自己人也都不见了,这下那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张越早在动手之前就发现了这些迹象,此时见彭十三低声骂骂咧咧,他便笑道:“他们肯定是看到这儿情景绕道上游的桥了,放心,有向导在,最多耽搁一两个时辰,倒是这些家伙不好处置。”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这种恶形恶状的家伙全都丢到水里喂鱼,天下就清静了!”
落在水里的差役此时已经有一个挣扎着爬上了渡口的木台,一听彭十三这阴恻恻的口气顿时两手一个哆嗦,差点没再次掉进水里。至于那两个侥幸还在岸上的差役则是吓得一个激灵,心想这莫非是地头蛇遇上强龙,踢上了一块最硬的铁板?当下两人谁也顾不得什么平日挂在口头的体面风光,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求饶,鼻涕眼泪流了一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眼不识县太爷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安丘县西南有牟山、崳剑庇袑錾剑形庇秀胨愕蒙鲜怯猩接兴暮玫胤剑羰歉樵诮纤挡欢ɑ鼓苡猩角逅愕暮么识H欢樵谡獍睬鹣啬侨闯闪饲钌蕉袼N羧站改阎郏蕉捎谒闶潜本┑哪洗竺牛獬⒎パ嗔〈笳奖闶窃诖说兀笊蕉幽弦淮揖趴眨湫菅⑹改辏灾挥幸桓鲎帧
穷。
水灾多,旱灾多,蝗灾多,徭役多,贪官多……甭管是什么地儿,搁着这几多,那自然是怎么也富不起来。只不过,再穷的地方总少不了大户,再穷的地方总少不了恶霸,再穷的地方,这衙门总还能保持着光鲜。眼下这安丘县衙前的莲花照壁前,几个衙差便三三两两地立着,个个无精打采站没站相,就差没直接席地坐在地上了。
“那几位大人究竟有没有说,新任县太爷什么时候到?”
“这文书上说是明日,谁知道究竟如何!咱们这地方三年换了四任县太爷,我看咱们这位也是坐不长!前任钱老爷到任的时候那话儿说得多响亮,结果如何?他就是再大的本事,罗县丞、赵主簿外加马典史这么头碰头一合计,他一根汗毛都捞不到!”
“说起这个,你们可知道,这位县太爷可是个雏儿,之前没当过官!”
“何止没当过,据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这其他地儿还使得,咱们安丘县这一亩三分地,那水可是深得能没过人的脖子。钱老爷撑了半年,我看他连三个月都未必能撑过去。”
这帮衙差虽都在闲磕牙,但若是有人从县衙前路过,他们必定会用蛮横的目光瞪过去,于是来来往往的人经过时,无不是贴着墙根,面上大多是畏惧,纵使少数几个敢露出怒色的,亦是敢怒不敢言。就在他们嘻嘻哈哈冲路人示威似的扬眉瞪眼时,却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他们转头看去,就只见几骑人转过街角,风驰电掣般地朝他们这疾冲了过来。
衙差们都是强横惯了,见来人气势汹汹冲了过来,顿时炸了锅,连忙涌了上去拦阻,一个打头的口中高声喝道:“县衙面前,谁敢纵马飞驰?反了反了,全都给我下来!”
话音刚落,众衙差就只听一个响亮的叱喝,那帮子眼看就要冲到面前的骑马人齐齐勒住了马。紧跟着又是一声喝,除了领头那人,其他人都整齐划一地跳下马来,其中一个身穿灰衣裳的年轻后生一溜小跑来到领头那人跟前执住了缰绳。瞧着这些人风尘仆仆的打扮,再瞅着刚刚那架势,几个衙差顿时惊疑了起来,全都摸不准对方的底细。
“莲者通廉,这县衙面前的照壁倒是修得有些意思!”
年长的衙差们不敢轻举妄动,年轻的衙差们平日都只有自己斜眼看人,哪里经受得住别人不正眼瞧他们?于是,其中一个三角眼的衙差当下就忍不住了,三两步上前,抓着右手腰刀便嚷嚷道:“这县衙可不是其他地方,岂有你胡说八道的份?识相的赶紧滚蛋,若是不识相的,抓你进去坐大牢吃板子!”
这坐大牢吃板子往日吓唬百姓那是一等一的管用,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却让那衙差大为失望。只见那高踞马上的少年用某种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转头继续打量着那照壁。就在他极其冒火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个轻蔑的声音。
“抓咱们家公子坐大牢吃板子?口气倒不小,怎么,难不成这安丘县上你就是王法?赶紧进去通报,就说是新任县太爷到了!”
那衙差本是爆炭性子,被先头那句话气得半死,后头半句竟是没听清楚,当下便骂骂咧咧地将刀抽出了刀鞘,气势汹汹地说:“你敢嘲笑老子?别以为能骑马就了不得了,在这安丘县的一亩三分地上,你就是再有钱,老子就是王法,信不信老子就能整死你……哎哟!”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小腿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正愣神的时候却被一只手猛地拨到了后头。定睛一看,却见是资格最老的一个老衙差挡在了前头,非但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恭恭敬敬地对着那骑马的少年深深打了个躬。待听到那称呼,他登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敢问可是新任明府张老爷?”
马上的张越这时候才扭过头正视着面前这个毕恭毕敬的衙差。想到渡口那几个不由分说就挥鞭子的家伙,再看看眼下这几个明显不是良善之辈的差役,他心里要多恼火有多恼火。这要是依照他的本性,此时恨不得让彭十三带人把刚刚那个不长眼睛的痛揍一顿。奈何这里已经是安丘县城,并非城外渡口那种荒凉地方,他只得按捺住心头恼怒,一个纵身跃下了马。
“本官就是新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