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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一个沙哑尖细的声音阴恻恻地笑道:“姓楚的,死到临头还敢故作风流,胡言调笑,等天地洪炉烧你个《满江红》,你就只能唱唱《山鬼谣》了!”
楚狂歌笑道:“这位说话阴阳怪气、肾亏脾虚的,一定就是北极老祖了。阁下命不久长,还不远万里,专程到华山来为寡人唱《山鬼谣》,嘿嘿,这等情意可真让寡人消灭不起呐。”
他一边以意御气,绵绵不绝地将真气游走楚易全身经脉,一边谈笑风生,片刻之间便与洞外的魔门妖人招呼了一遍。
其中大半妖女竟似都和他有过暧昧往事,酸言蜜语层出不穷,动辄呼之“负心汉”、“薄情郎”,怜怨交陈,爱恨难分。
那些男性妖魔或是叱骂呵责,或是冷嘲热讽,一言以蔽之,对他都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楚狂歌则嬉笑怒骂,怡然自得。
李芝仪失笑道:“他奶奶的,老妖怪,想不到你不仅是道门的眼中钉,还是魔门的肉中刺。嘿嘿,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做人做到你这份上,真是失败透顶了!”
楚狂歌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道:“平生何惧鬼神怒,不遭天妒是庸才。寡人本来就不是做人的,而是作神仙。既是要作神仙,图的便是逍遥自在,我行我素。天下人骂得越凶,寡人就越是快活。”
众龙虎道士却没他这般逍遥快活,心中噗噗剧跳,越听越是惊骇气馁。偌大华山之上,竟似乎聚集了魔门将近一半的妖人邪派。
他们大多都是龙虎山灵人级以上的弟子,生平见识也不算少了,但这等群魔乱舞、万兽毕集的场面实是闻所未闻。
楚易心中骇然,暗想:“奇怪,这些魔门妖人个个都是凶狂暴戾之徒,为何甘心听从天仙门萧妖女的调遣,齐聚华山?都说魔门一盘散沙、尔虞我诈,但以今夜来看,除了这楚狂歌自大嚣狂,惹双方嫉恨之外,魔门竟比道门还要团结。”
群魔桀桀呼号声中,只有张思道气定神闲,恍然不闻,他盘腿悬空,绕着天地洪炉团团飞转,手里紧握着芭蕉铜扇,越挥越快。
火焰熊熊高蹿,舔噬着青铜九脚丹炉。楚易与张思道逆向盘旋飞转,体内霓光四射飞舞,将整个洞窟映得姹紫嫣红,变幻不定。
楚易越转越快,周围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觉得两道气流在体内滚滚奔腾,越来越凶猛,越来越澎湃。
忽听楚狂歌、李芝仪齐声喝道:“开三关,通三田,河车运转,玄牝修仙!”
“噗噗”连声,楚易周身霓光大作,一道赤光、一道碧芒从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炁壶里怒射而出,双双缠绕飞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冲开“尾闾”、“夹脊”、“玉枕”三关,直灌脑顶“泥丸宫”。
“轰!”楚易眼前一亮,如金光万道,醍醐灌顶,原本纷乱混沌的神识登时变得说不出的清甘凉爽。
那两股真气在头顶吞吐飘舞了刹那,突然又折转急冲而下,呼啸不绝,穿过“黄庭宫”,直灌气海丹田。瞬息之间,上、中、下丹田亦轰然贯通,气神两畅。
李芝仪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只是便宜了这穷酸秀才,白白赚了一具散仙金身!”
笑声中,两股真气在楚易任督两脉之间飞速回旋运转,越来越汹汹强猛。阴阳两脉既通,周身经络自然随之通畅舒爽。
楚易神清气爽,周身充盈着使不完的气力,飘飘欲仙,那滋味奇妙至极。
他又惊又喜,蓦地明白自己稀里糊涂之间,竟已被这道魔两大散仙合力打通玄窍、泥丸,得到天下修真梦寐以求的“散仙金身”!
修真要想修炼成长生不死的散仙,通常必须先修气炼神,将体内真元炼成元婴内丹,而后才能借此打通头顶泥丸宫,灵神脱窍,逍遥于三界之间。
但楚易此刻的情形极为特殊,顺序完全颠倒。
他自己尚未修炼成纯粹的道家元婴以及足够强沛的真气,反倒赖助外力,先被打通了泥丸宫及周身经脉,得到散仙之身。
只因楚狂歌、李芝仪的元婴被困囿在太乙元真鼎内,而太乙元真鼎又藏于楚易的丹田之中。
两人要想保得自己元婴不被天地洪炉烧炼为金丹,只有先便宜楚易,合力将他变成散仙之身,然后才能灵神感应,突破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炁壶的园囿,尽可能地发挥楚易肉身的威力,伺机逃出铜炉。
更幸运的是,楚易之前被晏小仙的“铭心刻骨钉”洗髓换骨,经脉、骨骼都远胜常人,体内又有两大神器庇护,因此虽在烈火丹炉中烧炼了许久,却反而因祸得福,成就了一身铜筋铁骨。
如此良胚,再由这当世两大散仙联手“改造”,可谓点石成金,事半功倍。
众人哄然,心中无不惊怒妒恨。张思道目中杀机大作,铜扇狂舞,丹炉顿时变成赤红色,白烟丝丝蒸腾。
眼看楚易经脉通畅,散仙之身已成,楚狂歌纵声狂笑道:“看我齐天大圣一脚踢翻炼丹炉,大闹天空!”
李芝仪吃了一惊,叫道:“老妖怪,不可……”话声刚起,楚易丹田内已涌起一股真气,狂涛似的直冲脚底。身不由己地翻身倒悬,飞起一脚,重重踹击在铜炉顶盖边缘。
“轰隆!”紫光迸爆,洞窟剧震,火焰冲天乱舞。
震耳欲聋声中,铜炉岿然不动,一团姹紫嫣红的气浪光轮却透过炉壁,轰然飞旋而出,涟漪似的迸飞扩散。
众道士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背心如被狂潮排击,纷纷踉跄前冲。
四五个真气最弱的龙虎道士惨叫着拔地翻飞,重重地摔撞在洞壁上,顿时脑裂骨折,红白交迸。剑阵霎时大乱。
人群之中,只有张思道微微一晃,立即稳住身形,但体内也是一阵气息翻涌,几欲窒息,心中惊怒无已:“这妖魔尚在炉内就有如此手段,倘若放他出来,又有谁能降得住他?”杀机更盛。
炉内气浪滔滔,汹汹反震。楚易眼前一花,耳中仿佛有万千个焦雷轰然并奏,周身如遭电击,酥麻震痹,又象是被万钧巨力陡然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骨骼几欲寸寸迸裂,剧痛难言。
惊骇之中,只听楚狂歌哈哈长笑,激动之极:“妙极妙极!这铜炉吃寡人一脚,居然纹丝不动,看来果真是天地洪炉!”
“废话!老妖怪你再踢一脚,这小子就先散架了!”李芝仪骂了几句,叫道,“东南西北,借势随形!”
楚易浑身一轻,所有力气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犹如狂风中的落叶,巨浪中的浮萍,轻飘飘任尔东西。
说也奇怪,这么一来,周围重压之力陡然消减,只是身不由己地随着反震乱蹿的气浪,在炉内上下跌宕,左右扶摇。
他正又奇又喜,似有所悟,洞外又传来翩翩的脆笑声:“太乙真人、帝尊陛下,天地洪炉乃是天下第一神器,又是轩辕黄帝亲设的封印,如果没有解印诀,即便有通天神力也动不了分毫。你们就别白费力气瞎折腾啦……”
张思道心念一动:“解印诀?”蓦地想起三个月前,在兴庆宫大同殿里无意中瞥见的那本《太清道藏秘编》。那密卷中不仅摹画了天地洪炉的形状,在其画像边上,还用上古文字写了几行密咒,想必就是解印诀了!
此刻妖魔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发起猛攻,而李芝仪与楚狂歌又打通了楚易的泥丸宫,灵神合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将他们烧炼成元婴金丹。
只要能想起天地洪炉的解印诀,他就可以将神炉随意变化,带着它冲出重围,离开这凶险之地。等到了安全所在,再慢慢地收拾炉内的三人不迟……
霎时之间,计议已定。张思道屏息凝神,苦苦追忆。那几行密咒如电光石火,在他脑海里——飞闪而过,心中狂喜欲爆。激动之下,周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翩翩笑道:“各位神门前辈都来齐啦,太乙帝尊也叙过旧啦。张天师,你再躲着不出来,浪穹公主可就要让这些鸟兽虫蛇进洞去和你们玩耍了……”
话音未落,张思道再也按捺不住,蓦地爆发出一阵嘶哑尖利的大笑,翻身飞舞,凝空振臂狂呼:“来吧!只管来吧!别说是你们这些妖魔小丑,现在就算来十万天兵,本天师也照单全收!哈哈哈哈……”
见他突然之间面目扭曲,形如疯狂,与平时那风雅从容的姿态判若两人,众龙虎道士无不瞠目,又惊又怕,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芝仪一怔,哈哈笑道:“疯了疯了。他奶奶的,道爷我还没怎么呢,你倒先疯了……”
“疯你奶奶个头!”张思道倏地转过头来,双眼寒光电射,盯得楚易心里发毛,狞笑道,“等天师我收齐‘轩辕六宝’,一统道门,白日飞升,你就知道疯的究竟是谁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纵声长啸,凌空踏罡步斗,反手拔出缚魔龙骨剑,银光飞舞,对着天地洪炉急速画符,口中默念解印诀。
“当!”剑光指处,那一直纹丝不动的九脚青铜丹炉突然微微一震,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音。
楚狂歌、李芝仪二人“咦”了一声,惊骇莫名,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这密咒果然是解印诀!”张思道心中狂喜,凝神屏除杂念,继续舞剑御气,一字字地默诵咒语。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铜炉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碧光流离闪耀,片刻间,九只铜脚已有四只离地抬起。
众人哄然惊呼,既而鸦雀无声。
一时间,洞外的呼号、兽吼、轰鸣……全都听不见了,众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丹炉,心跳、呼吸仿佛都已顿止。
张思道口唇翕动,念力、真气滔滔集聚,铜炉四周笼罩起耀眼的银白光晕。百余字的咒语已读到最后几句,但越到后面越是吃力,来自铜炉的封印力量,仿佛三山五岳压负全身,令他透不过气来。
他长剑越舞越慢,大汗淋漓,手臂、指尖不住颤抖,宝剑嗡嗡直震,几次三番差点脱手飞出。
“喀嚓”一声,铜炉下方的丹坛筑台倏地裂开一条长缝,一道金光破舞而出,照得青铜丹炉灿灿生辉,如镀黄金。
天地洪炉剧震不止,裂缝急剧扩大,滚滚金光刺得楚易双眼酸疼,无法直视。
隐隐之中,他似乎听见那裂缝之下传来若有似无的奇怪声音,像是咆哮,又像是呻吟,心中大凛,突然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几在同一瞬间,张思道目中精光爆射,舌绽春雷,奋起周身真气,大声喝道:“……钢成地指,华芳那刹!天地洪炉,敕!”
剑芒如闪电,轰然刺入丹坛裂缝之中。
“呼!”银芒、金光轰然飞舞,蘑菇云似的重重翻涌,将整个丹坛高高掀起,轰然鼓胀。
哧哧连声,丹坛筑台倏地龟裂,无数巨缝蜿蜒纵横。
万千道赤艳光线如朝阳破晓,赤蛇狂舞,从下方怒射冲天,将金银光团刺穿得千疮百孔。
“轰隆隆!”丹坛霎时间爆散为无数的石块泥土,流星箭雨似的呼啸炸射!
红光冲天迸飞,如岩浆喷薄,洞窟内姹紫嫣红,既而炽白一片。
众人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得一股强大得难以形容的狂潮巨浪,劈头盖脑地汹汹卷来,呼吸一窒,纷纷拔地倒飞。
地动山摇,震耳欲聋,“咻咻”之声不绝于耳。
许多龙虎道士身在半空,还未回过神来,便被流石飞弹霍然洞穿,瞬间打成了筛子,狂呼惨叫。
李芝仪、楚狂歌齐声呼啸声中,天地洪炉当空急速飞旋。
赤红光浪层叠冲涌,撞击在铜炉边缘,立即激甩起一轮轮的流丽火光。
楚易在炉内东倒西歪,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