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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于此,少年一阵冲动,指天大叫:“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她在这世上,我定要找……”话没说完,眼前金星乱冒,肚子里“叽哩咕噜”乱响。少年深吸口气,寻思“先找点吃的要紧,填饱肚皮,才有劲头想美女。”勒紧裤腰带,避开风头向市集走去。
岷江右岸有座二王庙,乃祭祀秦朝李冰父子的场所。庙前坪坝宽阔,素来商贩云集。少年慢慢走到此地,抬眼只见红炉星闪,幌旗如林。那些饭馆,酒馆,茶馆鳞次栉比;卖熟肉的,卖包子的,卖花糕的,大小摊档百十来家,酒肉香气随风弥散,引得过往游客驻足流连。
尘世渺渺,人海茫茫,何处寻觅紫衣少女的芳踪?
少年茫然的眺望远方,摇头淡淡苦笑,暗责自己胡思乱想。伸手摸进衣袋,仅存五个大钱,笑道:“刚好买五个馒头。嘿嘿,热乎乎的馒头下肚,周身舒泰,胜似黄粱美梦空欢喜。”打定主意,快步走向面食摊。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叫道:“天有大六九,人间小算盘,若遇蹊跷事,问我王半仙。”
少年心念一动,转头看去。只见鱼摊旁边摆了张八仙桌,桌旁撑着幌子,写了“观相测字,无不灵验”八个黑字。桌后坐个老头,一张蟹壳脸,几根黄胡子,摇着算盘乱嚷:“测祸福,问凶吉,家财遗落,牛马走失,万事无所不知。”
少年手摸铜钱,踌躇良久,忽地咬牙发狠“罢,罢,此事不明,我吃饭也不香。”当下走近桌前,朝老头拱手作揖,道:“先生请了。”
老头眼缝半眯,瞥见少年衣衫褴褛,爱理不理的道:“你算命?”
少年问道:“方才听先生讲,可测走失的牛马,敢问能否测人?”
老头道:“爹失了,还是娘跑了?趁早报官司去,莫耽搁我做生意。”
少年默然无语,掏出五个大钱,逐次排在桌子边沿。老家伙见钱眼开,拨了拨算盘,清清嗓子,正色道:“小哥,要测甚事?”
少年嚅嗫道:“此事太诡谲,不知从何讲起。”
老头上下打量他,道:“那就慢慢讲。嗯,我观小哥面相,实为良家子弟。因躲避灾祸,离乡背井,从湖南流落到四川。”
少年面露惊色,点头道:“真是王半仙,半点不差。我确是避难至此,不期用光了盘缠。”
其实仅凭口音,谁都知道他是湖南人;再看他衣服,虽然破烂,布料却好,不象长期窘困的乞丐。王半仙暗自偷笑,寻思“这小子不明世故,多半是头回离家。”有心探探他的来历,便道:“既问诡谲事,先说清前后因由,小哥报上姓名罢。”
少年答道:“小可姓桃,名夭夭,湖南武陵人氏。”
王半仙暗笑“好古怪的名字,遇事只管逃之夭夭,岂不软蛋?可见父母也呆。”又问:“贵庚几何?生于几时?”
桃夭夭回答:“今年十六岁。四月十五寅时生的。”
王半仙眯眼晃头,故弄玄虚道:“寅时属阴,本姓属木,该当阴气犯桃花,所问关乎风liu情事么?”嘴里胡诌,心中暗忖“毛头小子初识情味,除了男女间那些纠葛,脑袋里还能装些什么。”
桃夭夭微显迟疑,道:“先生高明,定能为我解疑。且听原委——最近半个月里,我睡觉常常梦见同一个女子,容貌极美极清秀,举止与真人无异,就是从不开口讲话……”将梦中情形详细讲明,临末问道:“万望先生指教,到哪里去找那紫衣女子?”
王半仙刚含了口茶水,险些当场喷出来,暗笑“年青人作春梦是常事,这傻子居然当真!”脸上神色肃然,郑重道:“性命攸关啊,幸亏小哥遇到我。待我从头道来,本城常有狐妖作祟……”
一语未几,桃夭夭急道:“她对我情真意切,绝非什么狐狸精!”
王半仙又改口瞎扯,一会儿说是女鬼,一会儿又说煞神。桃夭夭连连摇头,一概否认。王半仙不耐烦了,暗想“五个大钱浪费我许多口水,趁早打发了他罢!”拿起算盘,啪啪的拨打珠子,瞪圆眼睛假意道:“怪道难测,原来是紫云仙子与你老爹夙缘未了,故此显灵托梦于你。紫云仙子乃思凡下届的仙女,根器绝佳的男子方能见着。”
桃夭夭半信半疑,道:“我爹?我没出世我爹就死了,他跟仙女有何缘分?”
王半仙道:“天机不可泄漏,况且老子的风liu债,作儿子的怎好打听?”
桃夭夭被堵住话头,不便细问,道:“烦请先生指点,如何拜见紫云仙子?”
恰好有个小姑娘扶着个老婆婆,抖抖索索前来问卜。王半仙忙着招揽生意,草草敷衍道:“出城西行四十里,遇事大吉,快去罢。”
桃夭夭转身走了两步,又回来道:“若找不到那仙子,又该怎样?”
王半仙道:“一日找不到,找两日;一月找不到,找两月。倘若两月无果,你尽管回来砸我的摊子。”
算命卜卦的行规,半月便要换场地。有些算命先生游走四方,就是怕顾主事后追究计较。若叫两月后验证占卜结果,到时又找谁去?桃夭夭不知门道,听王半仙言辞确凿,心头也觉安然,庆幸终于探得了紫衣少女的下落。
当下认准方向,大踏步走向城西。半盏茶的工夫,腿脚酸软,走不动了。桃夭夭擦了擦额头虚汗,暗想“早知剩两个钱买烧饼也好,似这等痨肠寡肚,一脸饿鬼相,见了仙子也是亵du。”望见对面饭馆人头攒动,案架悬着肥亮的羊肉,桌前台后的盘子里盛满猪蹄,板鸭,红烧肉,牛肉丸子,扑鼻喷香。桃夭夭伸脖咽唾沫,恨不得喉咙里飞出爪子。
正眼热时,忽见有个小乞丐窜到桌前,五根炭条似的手指伸进面碗里,随即笑嘻嘻的逃开数步。那吃面的客人嫌脏,又不便追打小孩子,只得放开碗推案而去。小乞儿大功告成,近前抓捞面条,“稀里呼噜”吃得好不自在。
桃夭夭心想“这倒是个好法子,就是不怎么君子相。”转念又寻思“什么君子,小人,酸的可笑!常言道‘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人饿急了哪有许多讲究?吃饱才有力气找仙女。”一想起紫衣少女,登时勇气倍增。桃夭夭定睛窥探,瞅准饭馆伙计端着个铜锅,小心放在柜台前面。锅子沉重,油香飘溢,想必装满了美味佳肴。
其实这家饭馆主人信佛,每天点大海灯念经,那锅内正是熬得火热的香油。桃夭夭做贼心虚不敢细看,大步流星赶过去,伸手直插锅底,立时烫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叫:“我的妈呀!”跳起来掉头就跑。饭馆伙计惊诧之余,暗赞此人有种,竟敢赤手捞油锅。
桃夭夭撒腿狂奔,跑过南桥到了兴化街,方才停步喘气,举起手来看,皮肉全红肿了。他性子豁达,也不甚在意,苦笑道:“偷鸡不成,倒蚀把米,问世间‘霉’是何物,直教人咎由自取?”折腾半晌反不觉得太饿了,信步沿街行走。
兴化街邻近城郊,远不如城中繁华。两边楼阁虽多,尽是茶坊,茶庄,清静雅谈的所在。此刻天色尚早,茶客们午后才会光临。当街的茶馆里,只零星坐着几个闲人。
桃夭夭记挂着“紫云仙女”,顺街往西走了半里,城门洞遥遥可望。忽闻有人高声叫好,扭头看去,街边茶馆中坐着个蓝衫少年,臂套铜钉护腕,腰悬五尺宝剑,一副武生公子打扮。这少年倚桌品茶,正听坐堂老先生讲评书,听到热闹处,不住拍桌喝彩。
桃夭夭望见那桌上摆满花生,粽子,云片糕,芝麻糖等点心,不觉满嘴的馋涎,肚里饥火熊熊燃烧,暗道“偷食不成,干脆蒙食。当初孔老夫子周游列国没饿死,全靠嘴巴乖巧,到处蒙吃蒙喝。”
盘算已定,慢慢蹩近桌边。蓝衫少年聚精会神的听书,没注意有人走来。茶馆正值清淡时分,难得有客官捧场,坐堂先生抖擞精神,惊堂木拍的“啪啪”震响,唾沫星子飞出五尺远。他正讲《九天玄武荡魔志》——真武大帝率领龟蛇二将,邀集各路神仙,和四方妖魔鬼怪打得热火朝天。蓝衣少年舔嘴咂舌,满脸跃跃欲试的神色。
桃夭夭斜身坐下,右手在桌面挪动,小指尖勾住云片糕,一点点勾到面前。掺茶的茶博士看见了,两眼一瞪。桃夭夭忙装作听书的样子,鼓掌高呼:“好啊!妙啊!好刚口!真乃柳敬亭复生!”
蓝衫少年扭过头,发觉对面多了个人,问道:“兄台喜欢听书?”
桃夭夭连连点头,吹嘘道:“喜欢,太喜欢了。小可自幼最爱评书,曾立座右铭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书”。因此无书不通。”
蓝衫少年憋了满腹的感慨,正想找人谈论,当即喜道:“那么兄台熟知‘玄武荡魔志’了?书场中神魔志怪之书众多,象《封神榜》《平妖记》等等,可要论及仙家法术,‘荡魔志’最为精彩……”接着又说那位仙人移星换斗,那位神将无坚不摧,各种法宝有何奇妙,林林总总如数家珍。
絮叨了好半天,少年端起盅子喝茶。桃夭夭趁机把云片糕放进嘴里,见对方毫不介意,又吃了块杂色糖,心想“这位老兄性情直爽,为人挺不错。只是痴迷仙术,满嘴胡言。”
少年放下茶盏,叹道:“可惜评书虽好,难述玄门儿女的英姿。世外仙侠纵横三界,云海星驰,种种神功道法,非凡人所能想象。”
桃夭夭咽下块杏仁饼,接茬道:“兄台所言极是,俗语有‘宁作神仙的毛驴,不当皇帝的御马’。若能陪伴神仙云游天涯,既逍遥自在,又长生不老。却不强似终年劳碌,为五斗米折腰?”
少年笑逐颜开,抚掌叫道:“说得好!适逢知己,人生大幸也!在下胸中抱负,当可对兄倾吐。”当下命茶博士撤掉茶盅,又叫摆酒菜。茶馆隔壁有间小酒肆,招呼两声,跑堂的大盘小杯的端来。
顷刻酒热菜齐,边听书边叙谈。两人互通姓名,序年齿称兄道弟。蓝衫少年姓陆名宽字达远,今年十八岁,祖籍广东泉州,世代都是海运客商,家道十分殷实。桃夭夭不愿多谈自己身世,勉强支吾几句,岔开话头道:“陆兄千里入川,想来定有要事。”
陆宽道:“实不相瞒,愚兄到四川是专为求仙的。久闻蜀山玄门神异,愚意拜山投师。”
桃夭夭奇道:“求仙?拜师?那学些什么?”
陆宽道:“学仙术啊。先父早年驾船出海,风浪将船打翻,幸而峨眉仙客乱尘大师经过,施展法术救了先父。从此先父感怀仙人恩德,常说若非家里有妻儿老小,定会跟了仙人学道。愚兄耳剽日久,对蜀山仙人好生景仰。如今祖业由家里大哥掌管着,我落得清闲,正好求仙,也算了偿先父的夙愿罢。”
一席话,说的桃夭夭暗暗摇头,心想“我吃了他的东西,不能总奉承,应当劝他两句正理。”放下酒杯,正色道:“恕小弟冒昧,当今士绅子弟均以考取功名为正业。陆兄相貌堂堂,气度磊落,正该科举及第,荣耀门楣。怎地痴迷怪力乱神的法门?”
陆宽叹道:“唉,有道是‘考考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功名若唾手可得,世间也没那么多书呆子了。我家二哥从小苦读,整日埋头破题作文。后来好不容易中了秀才,送入京城太学进修,结果除八股文外万事不懂,连鸡蛋也不知怎样打开,竟要别人教他敲破蛋壳。你看,读书有何用处?”
桃夭夭语塞,挠头道:“反正总比求仙好。跟仙家打交道,只会让你麻烦缠身,想甩都甩不掉。”
陆宽道:“听贤弟口气,似乎和仙家渊源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