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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出了屋子,心情愉快地去外院扶他的脉——只是半下午时时,居然罕见地命桂皮到大厨房去要了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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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雪院就是千好万好,第一不好:要时常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在这里住着,她就是权家的二媳妇,什么事都轮不到她出头做主,第二不好:这里离大少夫人实在是有点近,卧云院和立雪院就隔了一个假山,两边下人又都很多,后罩房干脆就连成了一片,消息不走漏都难。大少夫人毕竟占据了多年的主场,容易传话,方便的暂时还是她,不是蕙娘。香山再偏僻,起码地方大一点,不必住得这么憋屈,蕙娘的心情还是满不错的。她把东里间让给丫头们整顿行李,“大家具肯定是不带过去的,四季衣服给姑爷留出几套,我们礼服留几套,常服留几套,意思意思也就够了。首饰么,全都带过去吧,这一去起码是一年多,在院子里放着,进进出出还要多了一重小心。”
这样说,就是要整院子全都搬迁到香山,大家都知道,那边地方大、天高皇帝远,起码这些陪嫁丫头的日子,会比在府中好过一点,打从孔雀开始,一个个丫头们都是容光焕发,就连石英,面上都带了微微的笑。只有绿松还是同以前一样,沉静温文……这也是因为她正陪着蕙娘在权家花园里散步。
国公府占地大,人口又不算太多,比起动辄七八十口人的公侯府邸来说,权家主子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口多一点儿,又都各有各忙,虽说下人如云,但平时园中静谧无人,哪个丫鬟闲来无事,也不会随意出门走动。蕙娘和绿松绕了假山一周,就在端午那天开席的石舫里坐了,绿松给蕙娘将四面窗户打开,虽是酷暑,可凉风徐徐,透着那么的明亮敞净,蕙娘手里拿了一片荷叶,慢慢地撕着往栏杆下丢,引得游鱼上来接喋,绿松见了,也不禁微微一笑,“您最近,心绪倒是越来越轻松了。”
“大家都过了一招,现在正是安心拼肚皮的时候。”蕙娘懒洋洋地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肯定是轻松的。倒是你,要忙起来了,我预备把你留在立雪院看家。”
绿松眉头顿时一跳,她的心跳,也不禁就跟着微微快了起来:姑娘做事,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没准眼下埋的伏笔,要到两三年后才应出来……
极为难得的,她有一丝惶惑——这究竟是姑娘对她的试探,还是她真已经打定了主意……可以她对姑娘的了解,说真的,这可不像是个能容人的性子……
“我想跟着姑娘去香山。”绿松难得地倔强,她瞅着自己的脚尖儿,肩膀绷得紧紧的。“自打我进府,就没离开过姑娘身边,您这样,别人还以为我做错事了……”
“别人心里怕是羡慕你都来不及呢。”蕙娘轻轻地说。“从孔雀起,但凡有几分姿色,谁不想留下来?也就是你这个傻丫头,要留你,你还不愿意——不成,我说让你留,你就得留。”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霸道,可绿松听着,心头却是一松: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又答到了姑娘的心坎里去,没让姑娘失望。
“孔雀也是到年纪了。”她轻声说,“您还没让她家里给说亲,心里有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
再说,孔雀、绿松、香花、方解,也都的确长得很漂亮。
“这些细枝末节,先不说了。”蕙娘漫无目的地撕扯着荷叶,“本以为祖父瞧走了眼,那一位竟是个粗人,头一次出招就处处都落了下乘,顶上两个精细人,是忍无可忍,把我找来救场的……现在看来,她倒也的确精细得很,竟是示敌以弱,把我给对比得粗疏了。”
“您也的确是过火了一点。”绿松轻声细语,“按老爷子的意思,您也没必要在妯娌斗争上用太多心思……”
“你毕竟少在府中走动,这就不懂了,”蕙娘说,“她那样行事,其实根本就是故意营造出种种氛围:大房已经尽失欢心,我一进来,就有人给铺了青云梯,我就只管往上走就行了……”
她兴致盎然,换了个姿势,玉指从容剥出一粒粒青莲子,也不拔莲心,就这样往口中放。绿松叹了口气,“又染得一手都是绿绿的……”
“照我看。”蕙娘不理她。“她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出招的,还是那天参拜宗祠时的那句话,让她坐不住了。这一招因势利导,用得好。公婆如此加意提拔,大嫂手段低俗,如此下三滥的招数都用出来了。顺理成章,我自然是表现得越强硬越好,越快树立起威严,也就越快接过家务,为长辈们分忧。”
“可在长辈们眼中,她一向行事得体谨慎,出这一招,虽然有点自跌身份,可也不至于就把印象全都抹黑了吧。她表现既然好,只是偶然失手,那我就成了捉住把柄穷追不舍的坏人了。长辈们的心意恐怕还是摇摆不定,所虑者两个,一:长房不能生育,二:权仲白不中用,府内家事全看我的手段,看来,我的手段不对长辈们的口味,所以,才没把人给安排进大厨房去。因势利导、投石问路……她到底是给自己挣出一点腾挪的时间、一个最后一搏的机会。”蕙娘轻声说,“短短几天内,这几步棋走得滴水不漏,的确是个人才。”
“这么说。”绿松不禁一挑眉头,“您居然是在她手上吃了个小亏——”
“谁说我吃亏了。”蕙娘有点不高兴,她横了绿松一眼,“就算心里有别的期望,可我们去香山,那终究是迟早的事。你看权仲白那个性子,在府里能住得了多久。没有儿子,我肯定要跟他过去……这道题,我就是答得再好,再谦冲和气,又有什么用?难道我就不去香山,在府里管家了?——在外头住得久了,不是外人,也就成了外人了。不让府里的人都尝尝我的巴掌,以后回来,难道还要从头做起?这一巴掌,倒是周瑜打黄盖,她巴望我打得狠一点,我也就真的把她的脸给打肿了。她开心,我也开心……”
她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大嫂这个人,是挺不简单的。”
绿松实在也是个精细人,她是吃亏在没有蕙娘身份高,暂时都只能守在立雪院里。现在蕙娘成婚了,当着权仲白,又有很多事不方便说。现在蕙娘稍微点拨两句,她立刻就跟上了局势。“那位也是怕,她怕长辈们是真的已经对她绝望,娶你进来,稍加考察之后,就要扶您上位了。难怪,这手段来得这么急……她这是绝境一博,也难为了还能安排得如此细密——这侧面不是又证实了自己的实力可圈可点,的确有资格做个权家主母?您也不能太掉以轻心了,若那通房能生个子嗣出来……这个局,胜负还真难说清楚。”
“权仲白虽然本事是有的。”蕙娘淡淡地说,“可那个猪一样的性子,根本是二房的最大软肋。要我是长辈们,长房能生,早就让长房担正了。大哥虽然声名不显,但看着人起码比权仲白精明一点,大嫂吗,娶得也不错。”
她问,“你猜,要是他们把这位置给争去了,大嫂会怎么对付我?”
“这就说不清了。”绿松轻声说。“您就吃亏在这个嫁妆,实在是太豪奢了,一份嫁妆赶得上一族的家产,不分出去,难处,分出去了,以姑爷的性子,只怕就不会再在京里呆着了吧。到时候,大少爷拿什么身份来节制她……”
“要是我,先拼着,就是偷人借种,也生一个儿子出来,再把这么个刺头二弟媳给……”蕙娘做了个手势,似笑非笑,“这么一来,什么难题全都迎刃而解,要留了个子嗣,嫁妆都不用退,真是下半辈子做梦都要笑醒了……”
绿松呼吸一窒,她几乎是恐惧地望了蕙娘一眼,字斟句酌,“您的意思是——”
“我知道这是瞒不过你的。”蕙娘闲话家常一般地说。“五姨娘的事,别人不知道,你知道得最清楚——有人要毒我不假,不过那么巧妙的局,她那头脑,是安排不出来的。”
五姨娘小户出身,手段粗浅,也就是仗着肚皮争气,太太、三姨娘性子都好,才得意了一时而已。说到手腕,连绿松都看不起她。
可大少夫人就不一样了,大户人家出身,说靠山有靠山、说家世有家世、说手段有手段,要不是姑娘点拨分析,连绿松都看不明白她的用计心路,如此缜密的思维、无赖的手段,哪里是个姨娘可比的?就说动机,恐怕全家上下,也就是长房的杀人动机最强烈、最迫切了……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这才明白蕙娘把她留下的动静,“姑娘就放心吧,我一定牢牢地看住卧云院……这件事让别人来做,我也的确不放心!”
蕙娘满意地一笑,她给绿松分析府里局势,“最近宫中风起云涌,眼看就要有大变化了。今年年底就要选秀,因为我进了门,家里势力膨胀,说不准是存了把瑞雨送进宫里的心思。小姑娘可能收到了一点消息,她似乎不大情愿,对我很有些迁怒,平时和问梅院来往的时候,你要小心一点。”
“这是您——”绿松问。
“四少爷暗示了我几句,”蕙娘有些好笑,“线索这么明显:我没得罪她,她忽然冲我、婚事、定国侯府的病人……他一提我也就猜出来了。这个四少爷,也是个妙人,两头都示好,我看着比三少爷还有出息一点。以后你在府里,有什么事想要打听,稍微露一两句话,看看他的反应。”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绿松笑了,“您就放心吧……也好,双方过了一招,也都知道底细了,现在比的也不是手腕,倒是天命。您在香山,她在府里,大家都放心得多了,少生出多少事来!”
“所以说,老人家会安排。”蕙娘也露出钦服之色,“真是一点都没有痕迹,只一句话,就引得她心急如焚,又试了她、又试了我。现在第一科考完,该考第二科了……反正,不论是谁高中状元,还不都得冲着她们磕头?”
她嘴唇微翘,“的确是内宅里浸淫了多少年……绿松,我们两个这些年来,学的都是对外,这家里的学问,还得多上点心,冲行家取取经啊。”
“我觉得您应付得就不错。”绿松合上窗页,引着蕙娘出了香洲,“老爷子说得对,现在没必要太花心思在这个上头。抓大放小,就是他知道您的做法,也都会点头的……”
“去香山也好,”蕙娘闭了闭眼,也叹了口气,“免得在这个地方,连说个私房话,都要跑这大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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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新婚第一年,不好没事常回娘家,娘家人自己也要多少知道些避讳,不好常常派人和新娘子通消息,但绿松猜的没错,知道蕙娘要跟着姑爷去香山住,老爷子还是有办法传达自己的态度。
因权仲白的园子设了没有几年,在京中人俱以‘药圃’呼之,蕙娘当时已经不能随意出门,她虽然到过香山,却并未见识过这院子的面貌,一路闷在车里,恍惚听说进了山门,却又走了许久,才停车要换轿子。她正打算让石英过来给她讲讲香山园子的布局呢——过来得急,她没顾得上问石英这个,之前事情也多,也觉得是小事,竟忘了这茬。
可才一下车,她便罕见地微微露出了惊容:在这车马院里,整整齐齐地停了一溜马车,从形制装潢来看,都极为眼熟……马厩里嘶鸣声声,看来也是几乎满员了——她踮着脚往院门外看了一眼:这马车队竟长得院子里都歇不下了,一路排到了车马院外头,还有老长几排呢……
“这是怎么搞的。”权仲白的马也进了敞院,他看起来也很吃惊,“我不记得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