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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变了脸色,柳眉倒竖,厉喝道,“我焦清蕙还在呢,真把焦家当作绝户了!?左右,还不给我把他拿下!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自己人心毒成这样!”
随着她一声大喝,屋外顿时涌入许多健仆,不由分说就把董大郎拿下团团锁住,蕙娘亦不容两个小的发话,在主位端坐喝道,“香花来了没有?”
“药水才刚配好。”香花快步走进屋内,恭谨而利索地给蕙娘请了安,又转过身子,从身后仆妇端着的托盘里拿了一碗清澈透明的药水,使一柄小梳子,慢慢地刷在董大郎手上,董大郎呜呜地叫,似乎甚是痛楚,众人也不去管他。
过了一会,香花拿了一柄小银刀,在那红痣边缘只是一撬,便把这枚至为要紧的证据给轻松撬脱了下来,董大郎手上连一点血都没出,她又拿湿布将手掌擦拭过一遍,擦下来极重的颜色,再拿镊子一撕,一层皮就这么被撕了下来——再看董大郎的手时,却是洁白细腻,哪里还有半点劳苦民众的样子?
此事也算是峰回路转,乔哥心情,大起大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倒是歪哥反应快些,大骇道,“哎呀,真是歹毒!若非娘明察秋毫,几乎要为他得逞了!”
“你以为这就是他的计策了?”蕙娘盯着董大郎,冷冷地道,“他费了这半天的功夫,就为了十五两银子?你们两个小的,回去都仔细给我想想,这个人存的是什么心,布的是什么套,想明白了可以免三天的功课——”
见董大郎渐渐平静下来,面上浮现出认命神色,蕙娘又不免一笑,她站起身道,“别以为打一顿、损伤一点手指头、脚指头就算是完事了。你背后那位主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明白得很,你以为你见过世面,是个老江湖了?等审你的人到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做江湖!——把他给我带下去!”
虽说人人都道她厉害,但说实在话,蕙娘平时从来都是安闲和气,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处置家事,几句话就完事了,哪看得出什么厉害?不论是乔哥还是歪哥,都很少看到她发威动怒。今日这一番发作,把两个孩子都给吓着了。乔哥看看董大郎,又看看蕙娘,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倒是歪哥,最初的震惊褪去以后,眼底便渐渐地浮上了一层浓浓的崇敬和向往……
作者有话要说
蕙娘和老公之间的问题,比较复杂,比较复杂,不是说有激情就能解决的,还是得慢慢地解决和磨合,不过也得看蕙娘有没有这个心思了,的确对她来说,感情不是第一选择。
☆、260再会
虽说把孩子带来,也不无言传身教的意思;给他们成长的机会;但董大郎被拖下去以后;蕙娘见乔哥还是那样惊魂未定的;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同他道;“等过了小祥;你身上换了衣服。姐姐在冲粹园给你布置一个院子;以后一年内,冲粹园也住个半年吧。”
乔哥亦自知自己今日表现;恐怕连歪哥都有所不如,不禁面有惭色,低头不语。蕙娘看在眼中,并未多说什么,倒是歪哥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大人一样地把乔哥牵到一边去,同他轻声细语,也不知说了什么,终于把乔哥给说得笑开了。过来给蕙娘表忠心道,“我一定好好和姐姐学着为人处事的道理。”
蕙娘方才换出柔色来,摸了摸乔哥的脑袋,和颜悦色地道,“按理,你还小呢,别人家的孩子,到了十八都有什么事不懂的。可你却和别人不同些,就是揠苗助长,也只能把你给快速催熟了,不然,根本就禁受不住外头的腥风血雨。从今儿开始,得带眼做人了,今儿姐姐为什么这么做事,你回头多琢磨琢磨,实在不懂,就问三姨娘……”
把乔哥说得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握着小拳头,恶狠狠地答应了下来,她方道,“好啦,我去书房瞧瞧你的功课……”
这几个月,每两三天,她也时常打发人过来,问三姨娘、四姨娘的好,也要查问乔哥的功课,尤其是算学,看得特别着紧,有时还要把乔哥的功课拿回去自己翻看。是以乔哥也习惯了姐姐的控制,听到蕙娘这样说,忙站起身来,拉着歪哥把蕙娘带到书房,又拿了些功课上的疑难来请教蕙娘——他在算学上天分不大好,学了这些年,进度也就比歪哥前一点儿。两人你教我、我教你的,倒是很有话说,蕙娘又慰问三姨娘一番,三姨娘道,“我和你四姨娘一切都好的。”
她看了两个小的一眼,把蕙娘拉到一边,低声道,“按理,这话不该我说,不过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了……我看四姨娘的意思,是嫌家里住着寂寞,想要走道了。”
一般来说,姨娘是没有守节一说的,就是守到天荒地老,也守不出什么结果。很多富贵人家,男主人一去,便把姨娘、通房都打发出去配人,免得日后寂寞了勾三搭四,反而败坏门风。四姨娘想要出门嫁人,不是什么稀奇事,她这些年在焦家所得的财物,倒也是够她花销的了。
三姨娘见蕙娘沉吟不语,便道,“她和我又不同,一则,文娘毕竟不是亲生,二则,她自己是有父母兄弟的,并没遭灾,现在还在四太太娘家当差呢……她出去了,也不至于没人依靠。”
蕙娘忙道,“我也不是就不许,牛不喝水强按头做什么?她想要嫁人,我肯定做主给她封个大红包。能照拂的,也不会不照拂,怎么说,这也是个本分人,没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时太太在的时候,她也忍住了,没提这个出去的事。”
她瞥了三姨娘一眼,小心地道,“我是想,孤枕难眠呢,姨娘你今年也就是三十多岁,人生路还有老长一段——”
三姨娘面上顿时飞起一片红霞,她打了蕙娘几下,怒道,“你胡说什么!姨娘这辈子有你就够了,再说,老爷太太待我不薄,我还想着出门再嫁的事,将来到了地下,如何见他们?”
她瞟了蕙娘一眼,又垂下头低声道,“再说,你因为这个庶出身份,在人后被人议论成什么样子了?提起你来,是没一句好话,左一个庶出、右一个庶出,我已经够连累你了,这要是再闹这么一出,以后,你还能抬头做人?”
看来,最后这一句,才是三姨娘的真心话……
若要蕙娘自评她的婚姻,她自然是不大满意的,但即使这样,她也享受过其中的乐趣。结成夫妻以后,虽说两人还不能贴心,但一些日常琐事,能够有商有量,一道养儿育女,也能互相分担。生活中的一切,都有人一起分担,就是死,他们都只能死在一块。而三姨娘呢?就不说床笫之乐,四老爷身体一直都不好,又要在父亲身边参赞,有一点空闲,都和四太太在一处了。蕙娘记事以来,三姨娘也就是逢年过节,能和四老爷说几句话,其余的漫漫长日中,也不过是偶然在四太太身边,见一见四老爷罢了。
可现在自己已经出了门子,一年能回来几次?生母就是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自己的生活和她的生活,又能有多少交叉?三姨娘这一辈子,虽然是衣食无忧,但又得到过多少快乐呢?
蕙娘忽然就想到了权仲白从前不肯纳妾时,所说的那番话。当时她听了,是有一点不以为然的——可现在,到底是做过妻子、做过母亲的人了,再来看三姨娘,便觉得做妾的心酸,的确是不足为外人道……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怕人家议论我么?就是您不走道,他们还少说我几句不成?别人口里说什么,您管他们呢?实惠是自己得的就好。我……我现在有汉子了,晓得有人疼的好处,您要是想,别不好意思,我给您安排。在京郊找一户人家,老实厚道、知书达理、知疼知热,您赶着三十岁的尾巴,也许还能给我添个弟弟、妹妹呢——”
三姨娘嗔道,“这八字没一撇的事,你都说得有眉有眼的。什么弟弟、妹妹,我哪会给你添这个麻烦!”
她握住蕙娘的手,倒有几分欣慰,“虽说年岁差得大了一点,但差得大,也有差得大的好处。神医会疼人、会调。教人呢……从前我老担心你什么,你也明白,蕙儿,姨娘觉得你现在渐渐变了,心里很高兴!”
蕙娘没想到三姨娘反而说出这一番话来,但自己想想,也觉似乎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变了不少,倒有点权仲白那样,毫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意思了。换做从前没出嫁时候,虽说三姨娘一样可以改嫁,但她可从没动过这个念头:这样的事,成何体统?一旦传出去,自己还用再做人吗?
不过,三姨娘说是这样说,本人却并没有立刻松口,只道,“现在先说四姨娘的事吧。要是你这里没二话,这里就让她慢慢地看起来,等出了太太的孝,再来办这事儿,也算是太太没白待她一场了。”
蕙娘自无二话,还说,“你问问她要找个什么样的,我这里也能帮着留意。”
两母女几句话,便把这事定了下来,那边乔哥和歪哥也把功课都做完了,拿来给蕙娘看。蕙娘一一看过,又消磨了一点时间,便带上歪哥回了权家,歪哥自然去找弟弟吹嘘,蕙娘则直接令人请云管事过来说话。
“老爷子、太太这才合眼多久,底下人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惦记上了那点浮财。”她和云管事抱怨,“我要是不显点手段,以后乔哥还有太平日子吗?这回倒是要向小叔借几个人使了。”
云管事平时对内猜忌蕙娘,但在这种事上,却很有同仇敌忾的精神,他也有点生气,“这还了得,我们会里的人,不去欺负别人也罢了,还能被别人欺负?这事,侄媳妇你就只管交给我,这人如何是不必多说了,就是他们一门师兄弟,也别想讨着好去!”
蕙娘眉头一蹙,“小叔,你却想浅了一层。宜春号做银子生意,自然是黑白通吃,没有特别的原因,骗门中人哪会和我们家做对?”
云管事动容道,“你是说,这事背后有人?”
“一开口只要十五两银子,肯定是为后头事做铺垫。”蕙娘道,“给了钱那就落下话柄了,他生得——或说修缮得很像老爷子,来历处处都对得上,一开口就认亲,还只要十五两银子就肯回乡……这十五两要是给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他就不是董大郎了,只怕是连我们焦家人都看出来了,都给了钱的——正儿八经的焦家子孙。到那时候,我和乔哥可就落人话柄啦……”
云管事本也是聪明人,蕙娘这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也是,若真是你们家子孙,就给十五两银子,传出去你们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这个贪财的名声,怕跑不掉。”
“真是焦家人,老爷子的遗产肯定要分一份的。这不是想讹几两银子,怕是想从焦家身上扯走老大一块肉呢。”蕙娘眼神幽深,“要是背后没人,他们也不敢闹这么大的动静吧。钱虽好,也要有命花才是。”
“要不是王家、权家都在朝中,何止是一块肉?”云管事笑了,“一步跟着一步,能给子乔公子留几千两银子都算是慈悲的了。还是侄媳妇细心,这事背后,肯定有人。”
蕙娘不但肯定有人,而且还肯定这人曾是老太爷的近人,焦家人的胎记,从未刻意宣扬、谈论,一直以来知道的人并不太多,更很少有人知道,老太爷曾用它来鉴别上门来投的依亲者,毕竟焦家族人众多,老太爷多年宦海离家已久不说,就连四老爷四太太都不能保证可以认得族内所有人。倒是这个胎记,外人无由得知,族中人所有者甚多,可以算是鉴别的重要依据了。不过,这话她也未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