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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仲白和她一见面就商议起了正事,直到此刻两人才提起歪哥、乖哥,他眼中登时射。出了关心之色,难得带了一丝轻责,“你应该把他们俩也带过来的!”
“孩子过来了,人多口杂,很多事难免露了形迹。”蕙娘道,“我已想好了,一会吃过饭就打发人回去接,明日接来了,一道在园子里住一段时间。我们再一块回府里去。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先回府一趟给爹娘请个安也好。”
提到良国公和权夫人,权仲白不禁露出复杂神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见了爹我会怎么说。”
他这一生,始终是太重情了一点。虽说对蛛丝马迹已经有所怀疑,但竟不能抽丝剥茧去发现真正的秘密,反而是只想着分家出去遨游四海,不能不说这其中没点逃避的意思。蕙娘心里也是隐隐绰绰有种感觉:权仲白也不是无法去面对良国公府的这个最大秘密,他是无法去面对自己的生活、甚至是生命,都是良国公计划的一部分这个事实……生母早逝,他对家人的感情还是比较深厚的。良国公也许能把谋算和感情分开处理,但对权仲白来说,当他的感情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以后,他便很难忍受同对方继续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甚至仅仅只是维持一种利益上的联系,也令他感到十分难受。
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让他来处理自己的情绪了,现在他仍不愿和家人见面,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个弱点,也是权仲白不适合争名夺利的重要证据。他实在是个真正的性情中人,这种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的环境,的确是违背了他的本性。
蕙娘心里,忽然兴起了一阵淡淡的后悔:就算一开始她还不够了解权仲白,在权伯红夫妇下药害她东窗事发后,她也应该从权仲白的表现中,觑出他的真正性格。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人就是这样,连良国公等人尚且都不能改,她焦清蕙有什么惊天的能耐,还能把他的性子硬生生地扭过来么?
当时的自己,的确是钻了牛角尖,越走越偏了,如能早些心平气和,同他好好商议,两人间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总是要面对的,多大的人了,又何必如此伤春悲秋。”心中虽有感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她道。“你最好是先对着镜子练练眼神,免得见了亲人,心情激荡之下又露出破绽,家里人虽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你还是故作不知比较好,这件事,我们刚才也是推敲过的。”
权仲白瞅了她一眼,也收敛了神色,他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放心吧,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被逼着去做违心的事了。”
“我可没有逼你。”蕙娘不禁跟了一句。她本想说:日后你可别又把责任给推到我头上来,责怪我把你推上了这条路。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现在已经不是可以意气用事,和权仲白闹脾气的时候了。两人之间,也不再存在蛮不讲理的空间。她的确曾对权仲白不住,哄着他去做些违心的事,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人家说的本来也没什么错。
权仲白也没留意到她的结巴,他摇了摇头,自然地道,“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鲁王……”
他也是知道焦勋在新大陆的那番经历的,此时提到鲁王,不免道,“其实说来说去,他还是忘不了大秦。要□炮,欧洲就没有军火贩子了吗,走法国人的路子,要多少枪炮都能给运来。一定要派人会大秦来打通航路,嘿……”
这个迷失在海外的天潢贵胄,也许在若干年后,真会为大秦带来什么变数,但起码在现在,他还是蕙娘和权仲白手中的一枚筹码。他们就算明知其对大秦怀抱着野心,也不能不放纵他在海外继续发展,对于蕙娘而言,她又不读书做官,也没什么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思想,上一任天下之主,对他们焦家的亏欠可不轻。但对权仲白来说,难免有些饮鸩止渴之叹,他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方续道,“不提这个了,儿子们这一年多来,可都还平安吧。”
蕙娘顿时把两人间那淡而坚固的隔阂给抛开了,她道,“哦!我正想问你,乖哥前阵子出了水痘。症状还轻,几日便好了,人也只是低烧。常来我们家的欧阳大夫说这是好事,否则若是高烧,孩子吃苦就大了。可我又听有人说,这豆子没有完全发开,以后恐怕还会再出,这样断断续续的能一直出到十多岁,可有这事没有?还有,歪哥太贪玩了!前儿在家里一跤栽倒,面上蹭了老大一块油皮,还有些擦伤很深呢,我怕破了相,那就不好看了……”
权仲白一听说儿子受伤了,站起身便道,“唉,走得太仓促了。前头库房里收了我自己制的药膏,用云南白药配出来的,再深的伤口都能止血——我这就去找出来!”
蕙娘本还要让他去看看焦阁老和四太太的,没想到权仲白走得这么快,连喊都喊不回来,她索性也就不喊了,直接回去甲一号,重新验算账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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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粹园和立雪院比,无异要安全、*得多了,尤其是甲一号,更是蕙娘比较能放心的据点之一。上一次在这里运算,她心里还有些疑窦未解,这一次得了机会,便想要再研究一下账本,看看能否释疑。
这一研究,就研究到了半夜三更,这一夜两人是分房而睡。第二日早上蕙娘起来时,权仲白已经亲自进城去接儿子了。
他虽然不喜矫揉造作,但演技其实也的确不差。蕙娘自己就根本没想到权仲白已经暗地里打听出了那么多密事,甚至早就影影绰绰地对权家在这件事中充当的角色有了猜测。她还是他的枕边人呢,他都能把口风给守住,在良国公跟前,只要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应该是不会露出什么破绽的。——至于在权世赟面前,她就更不担心了,权仲白对他又毫无感情,要是连他都骗不过,两个人还是趁早打包,逃回海外去吧。
果然,这一次会面应当也是比较顺利的,没有闹出什么波折。到了午后天色将暮时分,权仲白一手抱了一个,已经跨进了甲一号的大门。不论是乖哥还是歪哥,均都笑容满面,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不肯撒手。歪哥仰仗自己的力气,硬是把弟弟挤到角落,两个小子明争暗斗个不休,看了十分惹人发笑。
歪哥也就罢了,毕竟权仲白走时他也两岁多了,终究是记得父亲了。可乖哥在权仲白走时才刚四个多月,居然一点都不认生,叫人看了,如何能不感慨?父子天性,这份血缘中的联系,终究不是时空分离所能抹杀的。
在儿子跟前,两人自然就更不会暴露自己的矛盾了,蕙娘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就要接过一个来,偏偏两个孩子都要父亲抱,对她的热情并不赏脸。因乖哥还小,蕙娘便放过他,只是强行把歪哥抱过来,怒道,“见了爹你就不要娘了吗?”
歪哥瞅了母亲一眼,倒是满识时务的,靠过来道,“我要娘——”
一边说,一边和他爹眉目传情地打眼色,蕙娘道,“你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呢,当着我的面,还玩这一套。”
歪哥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跨在母亲腰际,把脸埋到她脖子上,倒是难得地孩子气了一把——他现在年纪大了,一般已不让仆从们抱他。
“我说一会带他们到我的药房里去玩玩。”权仲白说,“正好也给他上个药——对了,我给乖哥扶过脉了,确实是毒气未尽,我已开了方子,最近天热,正好给他洗药浴,洗上一夏天再看看吧。”
乖哥缩了一下,显然对药字心存恐惧,但在父母和兄长的注视下,小脸儿抽了抽,到底还是什么话没说,便乖巧地含住拇指,望向了远方……
一家人久别重逢,单单是歪哥就和父亲有无数的话要说,当晚到就寝时分,还缠在父亲身边啾啾不休,蕙娘被他烦得不行,索性道,“你吵死了,今晚让你爹陪你睡吧,我去书房睡。”
才要出去,歪哥又扑过来,小孩子脸一垮,上头的伤痕便越发明显了,“不嘛——我要和娘一起睡。”
蕙娘道,“你是大孩子了,娘不能带你睡啦。”
歪哥从来很少哭的,就是假哭起来也不逼真,蕙娘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但他脸一皱,权仲白就投降了,过来抱起他道,“那就让你娘陪你睡,爹去睡书房。”
歪哥却还不满,他终于把自己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从前我都是睡在爹娘中间的!”
原来这孩子是想到了以前自己偶然赖在父母怀里过夜的事儿……蕙娘和权仲白对望一眼,均觉尴尬,蕙娘道,“你如今比以前大多少,床却还是那样宽阔,你不觉得挤、热吗?”
歪哥摇了摇头,执拗起来,“不觉得!”
蕙娘和权仲白又提出了几个替代方案,均为歪哥否决,两个大人又着实不忍心训斥孩子,只好相对沉默。正在为难间,蕙娘眼角余光,忽然扫见歪哥先看了看自己的神色,又望了权仲白一眼,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有几分狡狯和试探地嘟起嘴来,也陷入了沉思中。
这孩子——知子莫若母,她顿时明白了过来,却是好气又好笑:好一个权宝印,多大的年纪,居然已经学会‘使心机’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这一章想了一下还是把歪哥一段放出来XD
这孩子,不知不觉也长到这个地步了……
☆、236做戏
五岁多的年纪;正是孩子真正懂得人事;和人世间建立起联系的时候。歪哥本来早慧;因为调皮又不愿受罚;从小就不知琢磨了多少威逼利诱欺上瞒下的法子,联合周围诸丫头,要把自己惹下的祸事瞒着廖养娘和蕙娘。他对当年权仲白离家出走的事既有印象;大人们言谈间也未必防备着他这个孩子,歪哥知道父母现在关系紧张尴尬;也并不稀奇。
一般的孩子;总不喜欢父母拌嘴,这样撒娇发痴地充当和事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歪哥这不是出自本能地要维系父母的感情;他是在用这一招,来试探自己和权仲白的关系,恢复到哪个程度了……虽说他本人未必有太仔细地考虑,但才五岁多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很难得了。
这世上早慧的孩子当然有,杨七娘就是出名的早慧儿,据说七八岁时,表现得已经很像是个大人了。初唐王勃,也是六岁而解文,九岁已是当地极为出名的神童。歪哥因为父母长辈对他比较放纵,现在不过是认了几千个字在肚子里,又学了些浅近的童蒙书籍。连《论语》都还没开始学,更别说其余经史了,在做学问上,相较蕙娘当年的表现都有所不及。他主要的精力,全放在了淘气上,对功课也不过是应付而已。蕙娘也就把他当作一个寻常聪颖些的顽童来看待,顶多因是自己儿子,对他的天资还是有些信心的,想着再大几岁,便严加管束让他全心上学。——却没想到,这孩子心明眼亮,一年多了,心里始终都装着事,在自己跟前,却是那样若无其事……
权仲白离开儿子一年多了,对两个孩子,都有点愧疚。再加上他走的时候,歪哥年纪还小,都还没有淘起来,他还没习惯管教、呵斥孩子,听见歪哥这么一说,虽然眉头大皱,却又有些不忍拒绝,一时倒多添了几分尴尬。蕙娘看了他一眼,心里便明白了:为让孩子放心,他是不介意和她同榻而眠的,但这话,他这个做男人的却不好主动出口。只要她也略作表示,两人多半就又能睡回一张床上了。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都是敏感的,歪哥又哪里看不出来父亲的动摇,他面上掠过一丝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