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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之后李世民问道:“诸卿对此有何看法?”
李潜本是兵部侍郎,且这次他所奏报的事又与兵部关系重大,身为兵部尚书的侯君集心中本来就恼李潜不跟自己商量擅自行动抢了他的风头,所以听到李世民讯问后,为了打破被动局面,他第一个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应立即缉捕钱三郎,打掉这伙马贼的爪牙。”
魏征反问道:“缉捕了钱三郎有何用?俗话是利欲熏心。马贼既然能找到一个贪财的钱三郎为他们销赃,就能再找其他贪财的家伙为他们效命。所以,臣以为缉捕钱三郎只是治标之法不能治本。要治本,关键是要铲除那伙马贼。”
温彦博点头道:“陛下,魏侍中说的不错。臣以为钱三郎不过是跳梁小丑,派个小吏拿根铁链便能解决。对我大唐而言真正的威胁是藏在祁连山的马贼。”
侯君集道:“祁连山不在我大唐境内,且马贼人马众多,要想剿灭只能发兵。若是发兵越境剿灭,必然会引起吐谷浑人的误会,到时只怕会引发一场大战。”
魏征轻描淡写地道:“打便是了。吐谷浑一直袭扰我大唐边境,百姓苦其久矣。就在前不久,伏允为其子尊王请求陛下赐嫁公主。陛下让伏允亲自来长安求亲,伏允不敢来。陛下又让尊王亲自来迎娶公主,尊王也不敢前来。这说明伏允父子根本不把大唐放在眼里,对陛下更是大不敬。既然他们不敬在先,陛下发兵征讨有何不可?”
温彦博道:“伏允父子虽有不敬,陛下派一使者前往训斥即可,顺便可谈谈借道征讨祁连山马贼一事。若是伏允应允岂不是更好?”
房玄龄道:“温中书说的不错。大军一动,每日所费钱粮之数以万计,若能不出兵最好。”
李世民听了几人的意见未知可否,问道:“戴卿,你认为呢?”
戴胄神色有些疲惫,听到李世民询问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臣以为温中书所言有理。伏允父子虽有不敬,遣使斥责即可。但若因此而征伐实在是小题大做。”
李世民又问李靖,道:“药师兄,你认为呢?”
李靖思忖片刻,道:“臣以为温中书所言极是。若是为了一伙马贼而引起两国交战,的确有些小题大做。”
李世民点点头,道:“既然众卿都这样认为,那就派殿中丞赵德楷为使,前往吐谷浑。”
议定此事之后已到中午,李世民留下李潜一道吃饭(话说唐朝的福利的确不错,各位宰相可以在宫中享受御膳。六部九寺的官员也可以吃食堂,这些都是免费的,不扣俸禄)。吃过饭后,李潜与侯君集一道返回兵部。
路上,侯君集突然问道:“李侍郎,此事为何不经侯某就直接禀奏陛下?”
李潜听从侯君集话中的不悦,遂道:“回尚书,早在尚书未来兵部之前,陛下便赐予下官直接禀奏之权。”李潜话中的意思就是,我有直接禀奏之权,没有必要向你打招呼。
侯君集一怔,做出一付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哦。是侯某唐突了。李侍郎对此事有何看法?”
李潜道:“下官将此事禀奏陛下,只是希望能引起陛下及诸位宰辅的重视,免得日后征讨吐谷浑时因不知此事而吃亏。至于何时消灭,如何消灭这股马贼那就不是下官能操心的了,下官自然一切都听从陛下的旨意。”
侯君集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抽了坐骑一鞭子加快速度与李潜拉开距离。李潜见状,知道侯君集心中肯定记恨了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日后他倒霉时连累自己。
李潜望着侯君集的背影正思忖着日后该如何提防侯君集背后下绊子,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李侍郎,为何停下?”
李潜回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李靖已来到身后。李潜连忙拱手道:“下官见过右仆射。”
李潜拱手还礼,道:“李侍郎在想什么?”
李潜笑道:“没什么,下官在想吐谷浑的事。”
“哦?”李靖来了兴趣,道:“李侍郎有何高见?”
李潜谦虚道:“不敢,不敢。下官以为吐谷浑一贯夜郎自大,自视甚高,这次陛下遣使训斥,吐谷浑恐怕不会心悦诚服俯首贴耳。”
李靖微微一笑,道:“那刚才在政事堂侍郎为何不说?”
李潜也笑了,道:“诸位宰辅才能比下官高了不知多少,下官能想到的,相信诸位宰辅早已想到。下官何必多嘴?”
李靖给了李潜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道:“李侍郎说的不错,遣使训斥吐谷浑不过是试探,只要吐谷浑敢不敬,自然便有了出兵的理由。若是侍郎能率军出征的话,相信一定平定吐谷浑。李侍郎,可需要李某到时保举?”
李潜连忙道:“右仆射高抬下官了。吐谷浑遂虽然狂妄,但本身实力不俗,加上占据地利之便讨伐难度不小。只有您这样德高望重威震四方的盖世名将才有资格担任主帅。下官有多少斤两心中清楚的很,怎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李靖摆摆手,道:“我已年迈,脚疾缠身多有不便,日后不知能否还有机会领兵。这些年李某遍察我大唐的年轻将领,论兵法韬略临机决定,侍郎都是上上之选。若能在沙场上磨练几年,否则何愁四夷不平?可惜啊,侍郎志不在此。哦,侍郎不要误会,李某这样说只是有些感慨,并非说侍郎你现在做的不好。恰恰相反,侍郎你现在取得的成绩当得上是治国安邦之善举,为大唐奠百世基业,李某望尘莫及。”
李潜立刻惶恐,拱手道:“右仆射折煞下官了。下官哪里有这样的能力?出则为将,灭国安邦,入则为相,治世承平的古往今来只有仆射您了。”
李靖微微一笑,自矜地摇了摇头,道:“李某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换做他人也一定能做到。再者江山代有才人出,李某已经老了,日后的天下是侍郎你尽展才华的地方。”
李潜刚要开口谦虚两句。李靖摆摆手道:“侍郎不必妄自菲薄,李某一向不讲妄言。结果如何他日自会见分晓。看。”李靖说着抬手用马鞭指着前方。
李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侯君集策马越过了尚书省的大门好几步却依然没有下马。这时当值的士卒连忙上前阻拦,侯君集才反应过来,勒住战马跳下来,将马缰一扔自顾自走了。阻拦他的士卒只能拾起马缰,将他的战马牵走。
看到这一幕,李潜心里咯噔一声。
李靖低声道:“冲撞宫门已触犯律令。他不下马越门而过亦不知检讨,虽然看上去是件小事,但心里分明是不把律令放在眼里。时间久了也会不将国法放在眼里,那后果……”
李潜听了心里如擂鼓一般,连忙拱手道:“右仆射言之有理,下官受教了。”
李靖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李某也该回去休息了。李侍郎,你且请便。”
“恭送右仆射。”
李靖打马离开皇宫。李靖虽然当右仆射,不过因脚有痼疾时好时坏。李世民为了照顾他,特准他如果足疾稍好一些,每二三天可到中书、门下省去办理政务,若身体不便参加完政事堂的会议便可回家休养。所以,在政事堂吃完饭后,其他人都要回到自己的衙门继续坐堂处理本衙门的政务,唯有李靖可以直接回家去。
李潜望着李靖的背影心里反复翻腾着李靖说的那几句话,“……越门而过亦不知检讨,虽然看上去是件小事,但心里分明是不把律令放在眼里。时间久了也会不将国法放在眼里……”。李靖从侯君集的一个细节便能推断出他日后的结局,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见微知著大抵便是如此了。李潜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前世侯君集造反的主要诱因便是心中不平。
李潜记得前世史籍上是这样记载的:侯君集灭高昌国时,由于没有奏请朝廷便自作主张委任官员,同时还私自掠夺大量的珍奇宝物、妇女,手下将士知道后,竞相偷盗,侯君集恐其事被发,不敢制止。后来有司以此事对其进行弹劾,李世民遂下诏将侯君集等人拿入狱中。后来经岑文本上疏,李世民开释了侯君集。然而侯君集以为自己两番出征西域,战功卓著,应受嘉奖,结果却因贪污而被下狱。于是他心生不平,怏怏不乐,渐有反叛之心。
如此说来,侯君集反叛的主要原因是心中不平。抛开有司弹劾侯君集是否有根据,单说弹劾得胜还朝的大将应该是大唐的特色风俗。早在贞观四年李靖灭突厥时便遭受过这种待遇,而且还是诬告。李靖是如何表现的呢?当时李靖不加辩白,只是顿首谢罪。后来是李潜上疏借这个机会扳倒了安修仁,使李靖免遭诬告。
李靖为什么不加变白只是顿首告罪?因为他很了解李世民,知道李世民此举的用意。首先,纵兵劫掠乃是常态。按照府兵军制的规定,士兵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却很难得到赏赐,只有劫掠敌人才能让他们发财。这种行径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许多将领都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他们若是管的太狠了,士卒有可能哗变。李靖是主帅,他虽然没下令劫掠,却难以保证麾下所有人都没劫掠过。所以,李世民要以治他罪为由敲打那帮骄兵悍将,免得他们尾巴翘上天去(李世民:李靖是你们的主帅又立下了盖世奇功我都要治他罪,何况你们这些老兵痞?都给我老实点!)。
其次,李世民与承平时代继位的帝王不同,他很早就独自领军,战功赫赫,满朝大将几乎都在他手下当过差。现在他当了皇帝没办法再立战功出风头,看到手下大将立功出风头,他难免心里不舒服。更何况李世民深得“使功不如使过”的三昧,所以他要借机发挥让那些大将的功劳变成过错,一来好方便日后再用,二来也显摆显摆自己的威风(李世民:你们这帮家伙别以为立了功就牛掰了,朕才是最牛掰的那个,谁敢不服气我就让他到牢房反省去)。
总而言之,无论是哪个原因,李靖心里都很清楚李世民不会真的杀了他,只要他不辩白地认罪,让李世民满足一下虚荣心,很快李世民就会放了他。
反观侯君集,史书上评价他“恃宠矜功,粗率无检”可谓切中要害。如果他不是恃宠矜功粗率无检的话,也不会从冲撞门禁开始慢慢走上了谋反之路。十年后,当侯君集身陷囹圄望月兴叹时,不知是否会想到自己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向着自我毁灭迈出了一只脚了呢?
第二卷大展宏图事可期 第二八五章 首征吐谷浑
论爵位,侯君集比李靖略高一筹。因为他封国公时李靖才是县公,后来才封的国公。在最能体现官爵差异的食实封方面,武德九年侯君集的食实封就是千户,而李靖只有区区四百户。论圣眷,侯君集比李靖追随李世民要早,而且李世民对他的信任也多一些。这一点从两人的食实封就能明显看出来。论功劳,李靖灭一国半(突厥一个,吐谷浑算半个),侯君集也灭一国半(吐谷浑半个,高昌一个),可谓势均力敌。论遭遇,两人都是在立下大功后被弹劾下狱,可谓难兄难弟。然而两人的结局却有天壤之别。想来两人处事的不同心态应该就是李靖之所以能名垂青史安享晚年,而侯君集却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根本原因吧?
李潜感叹了一番人生际遇之后,回到兵部继续当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侍郎。也许是他与侯君集之间的地位悬殊太大,侯君集不屑报复他,也许是侯君集是在太忙来不及报复他,总之,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贞观七年五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