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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臣浑身又痒又难受,本已心烦意乱暗自恼火,再加上院子里的秋蝉又拼命的叫,鼓噪的人心神不宁,更让人无比气恼。张良臣强压着恼火,使劲扇了几下折扇,依旧没有感觉到凉快。他放下折扇伸手端过几案上的瓷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却什么也没喝到,这才察觉碗里的酸梅汤早就喝干了。张良臣不满地将瓷碗掼到几案上。“砰”一声,瓷碗和几案碰在一处。响声惊动了庄小虎,他伸头看了看又把头缩回去继续在门口垂手侍立。他心里也搞不清楚为何李潜把两位客人晾在客厅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
张良臣原本有心弄出点动静了等有人来了他好训斥两句发泄下火气,谁知却无人过来。他只能哼了一声,强忍着怒火一边重新拿起折扇使劲的扇,一边对同他一起来的人道:“敦义公,看来李郎中忙的很,我们不如改日再来拜访。”
与张良臣同来的那人年约四十六七岁,生的面容白净,颌下留着三缕半尺多长的胡须,身上穿着一件合体的湖绿色暗花绸衫,比之张长史穿的清爽了许多。而且等了这么长时间此人脸上没露出一点不耐烦的表情,可见养气功夫比张良臣要好的多。听到张良臣的询问,那人轻轻扇着檀香木折扇道:“张长史稍安勿躁,李郎中也许有其他事耽搁了。再者,我们既然来了,就得让李郎中知道我们的诚意,若就这么走了哪里还有诚意?再等等。”
“再等下去我这身上可就遍体是痱子了。”张良臣满腹怨气地道。
“有这么热吗?崔某为何不觉?”那人轻摇折扇道:“张长史,有句古话叫心静自然凉。崔某看是张长史心情烦躁,故而才觉得燥热不堪。”
“好个心静自然凉。说的太好了。”
两人听到动静立刻转头望去,看到里面出来一个年约二十出头,身穿浅蓝绸衫,头戴软脚幞头,面如冠玉,手中摇着一把墨玉为骨的折扇,嘴角带着淡淡微笑的青年,赫然正是他们久候不至的李潜。
第二卷大展宏图事可期 第一七七章威逼利诱(一)
看到李潜出来,张良臣的一肚子火气立刻烟消云散,他赶紧起身上前迎了两步拱手道:“洛州都督府长史张良臣见过李郎中。”
同张良臣一道来的那人也施施然起身上前拱手道:“鄙人博陵崔敦义见过李郎中。”
李潜向两人回了礼,面带歉意地道:“劳两位久候。李某从长安一路风尘赶来,蓬头垢面非常不雅,听闻两位来此,李某觉得如此见客实在不成体统,遂沐浴更衣之后才敢出来见人,不曾想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李某是在抱歉。”
张良臣听了心里直犯嘀咕。暗忖,你沐了浴更了衣舒爽无比,却让我们在这里倍受热浪的煎熬,这岂是待客之道?不过张良臣心里只是嘀咕几句而已,绝对不敢说出来。相反,他脸上连一丝的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而是得客客气气地道:“哪里,哪里,李郎中太见外了。”
李潜一笑,道:“两位快请上座,来人,将冰镇的酸梅汤拿来给两位贵客解暑。”
张良臣听了心里更是老大不满。原来还有冰镇的酸梅汤啊?为何早不拿出来待客?这个李潜太抠了吧?虽然心里如此想,不过表面上张良臣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李郎中太客气,用如此珍贵的冰镇酸梅汤来招待张某,真是令张某受宠若惊。”
此时还没有冰箱也没有制冷设备,夏天会出现冰一是冬天时开采了深藏在地窖里,等到夏天再用。二是用芒硝来制冰。不过这两种方法都费时费力费钱,非大富大贵之家根本没有这么大的人力财力能做到。洛阳驿馆因为有时要招待朝廷高官,所以特意建造了个大地窖,每年都用高价从山上买冰回来存上。不过,这些冰并非免费提供给住客用的,想用得花钱。
李潜吩咐下去,很快庄小虎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三只冒着冷气的瓷碗匆匆来到,然后麻利地将三碗酸梅汤放在三人面前。
李潜见碗里还浮着一些没有化掉的碎冰,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凉丝丝的。
冰镇酸梅汤上来,李潜却不提喝酸梅汤的事,反而问道:“两位来找李某不知有何事?”
张良臣本已热的难以忍受,看到冒着凉气的酸梅汤心里如猫抓的一样,刚想伸手去取那碗冰镇酸梅汤一口气喝干了凉爽一下,听到李潜的询问只得收回伸出去的手,咽了口唾沫道:“张某此来主要是为了拜会郎中。”说着便转头望向崔敦义。
崔敦义看到张良臣将皮球踢给了他,遂笑道:“鄙人此来是专程代犬子向郎中道歉的。”
“哦?”李潜听了满脸诧异,“崔公何出此言?令公子是谁李某都不知道,何来道歉一说?”
崔敦义道:“不久前郎中刚刚入住此处,犬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也非得要住这院子不可,带人来此无理取闹。幸亏郎中大人有大量,不与犬子一般见识,这才没有闹的不可收拾。此事固然因犬子有眼无珠不知郎中威名所致,不过崔某也有管教不严之责。故而崔某特来代犬子向郎中道歉。崔某已将犬子狠狠训斥了一通,若郎中觉得还不解气,崔某这就把犬子找来交给郎中发落。”说着崔敦义起身向李潜躬身长揖。
李潜急忙还礼,“崔公多虑了。此事不过枝末小节,过去也就过去了,崔公不必介怀。”
崔敦义见李潜如此说立刻借坡下驴道:“郎中雅量崔某佩服。”
李潜见他借坡下驴,心中暗笑,崔敦义此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道歉而是另有目的,自己将他们晾了一个时辰看来还是时间短了些。崔敦义的耐心还没消磨干净。嗯,反正有的是时间,且看崔敦义究竟想和自己谈什么。
于是李潜故意不顺着崔敦义的话茬继续说下去,而是端起冰冰凉的瓷碗对两人道:“两位,请慢用。”说着拿起银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随后只觉入口冰凉,全身的毛孔向外透出凉意,舒爽无比。
张良臣迫不及待地端起冰镇酸梅汤,狠狠喝了两大口,一碗酸梅汤就只剩下碗底一点了。“哈……”张良臣顿觉浑身舒爽,长吐了一口浊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尴尬地笑了笑,“这酸梅汤的滋味果然妙极了。”
崔敦义点点头,慢斯条理地用勺子舀着酸梅汤细细品味。李潜看到张良臣如此喝冰镇酸梅汤立刻有种牛嚼牡丹的感觉。这一小碗冰镇酸梅汤至少值三贯,三碗冰镇酸梅汤的价格与这个院子每天的住宿费用相当。本来李潜是驾部郎中,驿馆的客舍都归他管,这部分费用是可以减免的。不过,为了防止驿馆的客舍成为任由官员侵占宰割的肥肉,李潜在客舍营业之初就定下规矩,任何人都必须按照定价支付费用。官员住宿除了原本应该享有的食宿标准待遇外,想提高待遇或者享受额外的东西,都必须付费,而且这钱公家一律不予报销。比如这三碗冰镇酸梅汤,就得李潜自己掏腰包。
李潜微微一笑,“张长史说的不错,这酸梅汤的味道果然不错。”说完他便舀起一小勺酸梅汤仔细品味。
崔敦义也点点头,赞了声果然好味道,然后慢斯条理的品起酸梅汤来。张良臣见他两人都在喝酸梅汤不说话,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索性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酸梅汤,放下瓷碗道:“郎中,衙门里还有些事需要张某处理,张某就不打搅了。”
李潜知道张良臣不过是崔敦义的敲门砖,现在崔敦义见到自己了,张良臣也就没什么作用了,而张良臣主动告辞,说明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作用,于是假意挽留了两句便将他送到客厅门口,让老许代自己将张良臣送出去。
张良臣走了以后,李潜和崔敦义重新落座。不过两人谁也不主动开口,继续各自细细品着酸梅汤。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两人将酸梅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干坐了一会,李潜又吩咐庄小虎去取用井水冰着的葡萄酒,然后两人一人一瓶葡萄酒继续慢慢品。两人各自喝完一瓶葡萄酒已是一个时辰以后。此时天色已到傍晚,李潜觉得差不多了,便道:“崔公,时辰不早,可否赏脸留下一同吃顿便饭?”
崔敦义脸上看不出一丝焦躁,微微一笑道:“那就叨扰郎中了。”
李潜知道崔敦义身为大丰商号的主事人,突然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而且他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是有意在消磨自己的耐心。李潜自忖自己够沉得住气了,却没想到崔敦义比自己还沉得住气。崔敦义的表现让李潜都开始对自己的估计产生了怀疑,故而李潜一边吩咐庄小虎准备晚餐,一边暗忖,崔敦义到这里不是想蹭吃蹭喝的吧?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开口说正题?
不多时酒菜上来,李潜与崔敦义一同喝了几杯。简单吃喝了一番,李潜正准备再喝两杯便以身体疲乏不胜酒力为由下逐客令时,崔敦义终于开口了。
“郎中请恕崔某冒昧,不知郎中此来洛阳所为何事?”崔敦义望着李潜慢吞吞地问道。
李潜微微一笑,“李某此来乃是为了公事,本不能告诉外人。不过崔公既然询问,李某就破例一回如实相告,李某来洛阳是召集与驿馆合作的各商号,检讨这两年来民邮和客舍经营的得失,探寻改良之法。”
崔敦义笑了笑,“民邮和客舍一年下来不过一两百万贯的规模,郎中岂会放在心上?”
李潜反问道:“崔公为何会有此想法?”
崔敦义道:“这两年郎中虽然没直接参与商号的经营,不过据崔某所知,仅四海商号从江南运送粮食到草原换战马、毛皮的生意每年的规模就近千万贯,郎中每年的分润就不下二十万贯,相比之下民邮和驿馆客舍的生意不过是小头,郎中何必如此重视?”
李潜摇头道:“崔公此言差矣。四海商号虽然给李某分润,却终究不是李某的产业。”
“民邮和驿馆客舍的生意也不是浪中的产业。”崔敦义淡淡地道。言下之意,民邮和驿馆客舍的生意与你李潜更没太大的关系,还不如四海商号那边每年能给你二十万贯的分润来的实在呢。
李潜微微一笑,“话不能这样讲。李某与崔公不同。崔公能有今天倚仗的是博陵崔氏,而李某家境微寒,没能给予李某什么。李某能有今日全仗陛下信赖。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李某虽然读书不多,但礼义廉耻却一日不敢忘却。李某为报效陛下当竭力做好分内之事,岂能做个尸位素餐的蠹虫?”李潜此话仿佛一柄利刃直刺崔敦义的心脏。一针见血的支出崔敦义是博陵崔氏的忠实走狗,毫不留情的讽刺崔敦义乃是不知廉耻的小人。
崔敦义古井不波的面容终于变了,而且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望着李潜道:“郎中这话言重了吧?崔某不是官身,自然不用向郎中那般忠君爱国。而且正如郎中所说的那样,崔某今天的一切都是家族所赐,崔某尽心尽力为家族效命,有何不对?”
李潜笑了笑,“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应该不用李某向崔公解释了吧?”
崔敦义的目光立刻变得跟黄蜂尾后针一样,“郎中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卷大展宏图事可期 第一七八章威逼利诱(二)
面对崔敦义的仿佛能刺破肌肤的目光,李潜淡淡一笑道:“崔公,你站在博陵崔氏的立场上,而李某却是在朝廷的立场上。我们的立场不同,再谈下去只能把事情闹僵,李某以为不如就此打住,如何?”
崔敦义心里非常不甘心,他此来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李潜开钱庄一事,看看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