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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一天十五元,要到房子盖起来才能给钱,每天供两顿饭,中午烧黄豆芽,晚上煮大白菜。
他们现在是给一个中学盖教学楼,预计年底完工。
张风起还找到了一个“外块”,替周围学校的学生打架,一次十元到二十元不等。
今天趁着他中间休息的空隙,又有人找他“谈生意”。
说对方是个难对付的,所以开的价比较高,一出口就是二十。
张风起摸摸自己的口袋,分文没有,于是他说,“翻一倍。”
“太宰人了吧。”一个男孩说。
“那我走了。”张风起转身。
“三十,三十,就这么多。”另一个急忙道。
十六岁的向北高中二年级,爸爸在地税厅工作,妈妈在电信局,都是好单位,所以他们家早早的进入了小康。
他妈妈想让他中学毕业就去留学,而他爸爸希望儿子大学毕业再去喝洋墨水,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家庭都把送孩子出国作为目标的时代,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向北有个姑姑在美国,嫁的是麻省理工大学的某“华人教授”,她极为赞成侄子去美国,在电话里一个劲说美国的教育水平多高多高,出来后多么多么有出息云云。
夕阳西下,天边仿佛涂了胭脂,殷红一片。
微风拂过面颊,柠檬黄的银杏叶撒落脚下。
这是一个绚烂,美好的秋日。
向北放了学,他家离学校不远,每天步行来去。
所以走的多是安静的胡同小巷,比大路近。
当他察觉到危险的同时,被人在背部踢了一脚。
回头的刹那,见到一双藏在半长额发里的黑眸,然后,脸上重重挨了一下。
他不认识他。
吃惊的向北没有来得及防卫,就倒在地上。
他抱住头,挨了几拳,一脚扫在对方的腿上,翻身压住他,“你是谁?”
对方在他胸口推了一把,没有推动。
几乎在同时,向北额角吃痛,用手一摸,满手是血,对方把他踹开,脚踏在他的胸口,扔了手里的石头,“喂,我是王和平雇来教训你的,离他的女朋友远点,知道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向北捂着流血的额角,拾起书包,是他?向北想起来了。
打他的这个人是给他们学校盖楼的一个民工。
之所以他能认出来,是因为有一次,他们的班主任曾经拿这个小民工做过反面教材。
她当时指着窗外的建筑工地说,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考不上大学,就会跟那个小孩一样,作苦力,当要饭的。你们看看,他跟你们不也差不多大吗。
坐在窗边的向北就随意瞟了一眼,他们破烂土气的衣着多少给他留了点印象,在这样繁华的大都市,这种人确实显得比较刺眼。
当然,并不是因为这一眼,向北记住了他,只是后来他从同学的口里也听到过他,说他是个为学生打架的“付费打手”。
他们学校是升学率很高的重点高中,也是名校,很少有人“雇他”,但是附近的几所职高技校以及普通中学都有人“雇过他”。
据传当地一些“不良少年集团”好像还三番五次的招揽过他。
这些话对于向北而言是比较新鲜的,所以不能不让他有印象。
伤口缝了两针,两周后才好。向北的父母很生气,想去学校质询,被向北拦住了。
又过了几周,午饭的时候,有同学来叫他,说有人找他,就在附近的某个小树林里。
向北虽然纳闷,还是去了。
一看见王和平,知道坏了。
五个男生堵住了退路。
王和平道,“向北,我不是叫你离媛媛远点吗,你是没受够教训怎么着!”
向北道,“不是跟你说我和她只是同班同学吗?”
王和平恨恨的道,“她说她喜欢的是你!”
向北道,“她要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你去找她,找我有什么用。”
“哼!”王和平道,“反正都是你不好,打!”
“等等!”向北往后退退,“你老大不小的,讲讲道理嘛!”
“谁跟你讲道理!”几个人围住了他。
正在这时候,有人从树林外进来,见到他们似乎愣了一下,王和平他们也吃了一惊。
原来是张风起。
工棚里经常有人打牌,他中午基本上是到这边睡觉。
看了看他们,张风起径自从他们身边走过,显然不打算插手。
几个人见是他,也就无所顾忌的动起手来。
向北回头喊道,“喂,你怎么见死不救啊!”
张风起理也不理,眼看就要出树林。
向北叫道,“好好好,他们上次给你多少钱,我加倍给你!你听见了吗?”
张风起住了脚,打量一下向北,看来他没说假话。
王和平见张风起加进来了,叫道,“张风起,你怎么当叛徒啊?”
张风起有点奇怪,叛徒?他又不是共产党员,怎么当叛徒?
所以他没回答,还在那打。
不管怎样,五个人打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向北和张风起身上都被踢了好几脚。
瞅了个空,向北拉着张风起往外跑,一直跑到大路上,回头看不见“追兵”,两人坐到银杏树下喘气。
“钱呢?”张风起问。
向北道,“你是什么人啊,还没缓过气,就要钱。”
他到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他们上次给你多少?”
“三十。”张风起回答。
向北笑道,“你还挺贵的。不过我今天身上钱不够,明天给你。”
张风起那双被头发遮住的眼睛严肃的看着他。
向北感觉正在被审问,张风起笔直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欺骗纯洁小孩子的大坏蛋。
“不骗你,我明天一定给你,六十块钱一分也不会少的。”向北保证道。
张风起还是盯着他看。
向北没辙了,他把手一举,“不信,你来搜,我只有这二十块。”
张风起真的在他身上搜起来。
向北低头看他在自己衣服上摸口袋的手,这双手有无数细小的伤口和疤痕,粗糙不堪,但意外的,手指却很细。
不知怎地,向北忽然感到口干舌燥,心里有莫名的冲动。
血液发烫,好像充满了某种蓄势待发的力量,似乎就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一把抓住他在自己身上放肆的手,“喂,”一开口,声音有些哑,“真的没有,我没说假话。”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张风起站了起来,要走。
向北拉他道,“明天我保证给你,那边有个饺子店,很好吃,我请你,好不好?”
张风起吃过饭了,一碗掺着砂子儿石子儿的米饭和一筷头缺盐少油的黄豆芽,每天都是如此,半饥半饱。
因为工资要到完工才能发,所以张风起只有拿到替人打架的“外块”,才能买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卖的那种管量不管质的便宜盒饭填饱肚子。
最近工头对他看得紧,找不出空当来,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好几天都没吃饱过。
有饭吃,他绝不会反对。
这家连锁饺子店把当天供应的各种饺子写成一个个小牌子,挂在收银台旁的白板上。采用的是先付钱后吃饭的快餐经营模式,也供应卤菜和各种各样的汤。
午饭高峰期已经过了,排队买票的人不多。
向北问,“你想吃哪种的?”
张风起没来过这种不错的店,所以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向北指着白板说,“今天供应的种类比平时多啊,你喜欢哪个?”
张风起看了好一会,说,“不知道。”
向北笑道,“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的,还是你喜欢的不止一种,那我们多点几种好了。”
张风起怒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收银小姐被他吓了一跳。
店里的人都向他们看,本来两人进门,就很惹人注意,虽然两个少年差不多大,但向北是附近一中的学生,而张风起却是个“盲流”,在一起颇为蹊跷。
张风起好像真生气了,往门口走。
向北连忙去拉他,低声道,“是我不好,你别走。”
又回头对收银小姐说,“一斤荠菜鸡肉饺,两碗牛肉粉丝汤。”
拿了开好的票,两个孩子坐到窗边,等服务员端饺子。
向北帮他倒醋,“要不要辣酱?”他问张风起。
张风起说,“不要。”
向北道,“我也不要,这里的辣酱特别辣。”
汤先送上来了,饺子要现煮,所以得等一会儿。
里面的牛肉不多,粉丝占了大半,向北先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捡到张风起的碗里,“我不喜欢吃牛肉。”他说。
张风起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
两人约好第二天中午在那棵银杏树下见面,向北付钱给张风起。
晚上一回到家,向北就翻箱倒柜。
“你找什么呢?”他妈过来问。
向北直起身来,“我的小学课本呢?”
他妈笑道,“找那个干什么?咱们家搬过多少次了?早就扔了。”
这些年,向北家由于父母单位比较好,一直有福利分房,从两室一厅到三室两厅,在福利分房制度取消前的末班车,他家分了现在这套四室两厅两浴的大套。
“扔了?”向北道,“你怎么给扔了?”
“你今天怎么了?”他妈奇怪道,“你平时不是老说旧东西没用就该扔,不然家里会变成垃圾场吗?”
向北躺到沙发里,“算了。”
第二天中午,向北没吃饭就在银杏树下等,等到午休快结束也没等到张风起出现。
他跑回学校,张风起正在工地上干活,推着一整车的砖头,看上去很吃力。
向北在边上喊他。
“你怎么没去?”向北问。
张风起道,“赶工,中午休息取消了。”
向北道,“那我放学的时候在那里等你,你那个时候有空吗?”
“你现在把钱给我不就行了。”张风起道。
向北犹豫了一下说,“我……钱放在书包里了。你那时不是吃晚饭吗,你别吃了,我请你吃饭。”
张风起说,“好吧。”反正晚饭只有大白菜,也吃不饱。
“那我先去上课。”走了两步,向北回头道,“你别忘了,一定要来。”
张风起点了点头。
把车停在楼边,张风起开始卸砖,刘二负责往上传,“你咋认识这里的学生?”
“他欠我钱。”张风起扔砖给他。
刘二过来道,“风起,这里可不比我们乡下,他们城里人动不动就要抓人进公安局的。你不许胡来,听到没?”
那边砌墙的叫道,“怎么回事,砖呢?”
刘二忙回头,“来了来了。”又叮嘱张风起,“千万记住叔的话,啊。”
虽然是秋天,但工地上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
总算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的工人们最高兴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刻的到来。
为了赶工期,现在他们只有晚饭后能歇一会儿。
歇完了还要挑灯接着干,有经验的工人都知道到了完工期限前一个月,几乎没有不干到夜里的。
张风起没有吃饭,乘他们不注意遛了出去。
向北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两人在林子里找了一个树桩子做饭桌。
向北的盒饭是在店里买的,比起张风起吃过的盒饭来,好得太多了,两荤两素,还有番茄鸡蛋附汤。
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尤其是像小扇子的银杏叶将满目的萧瑟装点出诗意来。
少了叶的遮蔽,纯净的天空格外高远。
两人沉默的吃着饭,向北把自己盒子里的小排夹给张风起,“说了不要这个,店里非给这个,难吃得要命。”
张风起道,“你的事情真多。”
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