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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 作者: 孙春平-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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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没问题。”   
        成志超放下电话,就把电话线拔了,手机也关了。他仰靠到床上,他要再想想。那件事虽说这几天在家里已想了无数遍,似乎也下了决心,但事到临头,和公安局长魏树斌怎么说,甚至要不要说,他都需重新考虑考虑…… 
        
        张景光抱着两瓶五粮液回到家里。爱人看了奇怪,说年都过完了,谁还送你这么重的礼?张景光说这不是送的,是赏的,成书记说是送给我爸的。爱人说,那你不给你爸送去,还往家抱什么?张景光说,年前咱已给老爹老妈上过供了,就留下吧。不定啥时有事求人,这酒也拿得出手。爱人嗔他,说你这衙役当的,凡事先想着求谁用谁,有点好烟好酒,本是领导专送给老人的,你也扣下来,是不是得了职业病呀?张景光说,县委机关里的秘书多了,他咋没说送别人老爹两瓶?这叫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当官的都会整这一套,我懂。爱人说,你别把啥事都往歪了想,我看成书记那人不错,从省里来的,多大的官没见过?见人还总是和和气气的,一点儿不拿架子。那次我为学校的事去县委找领导,本来有主管副书记过问就行了,可他见了我,问长问短的,还亲自打电话给教育局。刘备摔孩子,那是在长坂坡,赵云百万军中救阿斗,险些丧命,刘备当着众将领的面,以表达自己的爱将胜子之心。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常山赵子龙啊?你立过奇功救过幼主啊?他收买你干什么? 
        
        张景光的爱人在县高中教语文,也是念过师范本科的。因有张景光这一层,学校里有些什么事找县里,便让她陪校领导出面。要说数经论典显摆起学问来,张景光本不是对手。 
        
        张景光被抢白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强词夺理说:“我也不是心疼这五粮液不该我爸喝,我爸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酒要送过去,他舍不舍得喝倒在其次,我怕他摆在柜上,挂在嘴上,见人就显摆,说县委书记送了他酒,他儿子又在县委领导面前如何,你说那就好了?我这当小秘书的,凡事总得谨慎些才好,怕的就是张扬。” 
        
        夫妇俩正这般说着,电话响了。张景光拿起话筒,竟是县长陈家舟打来的,口气也是很希罕的和气,甚至还带着一些玩笑。   
        “怎么样景光,美酒提进家,该让媳妇好好预备两个下酒菜了吧?”   
        张景光大惊,这么快,一县之长怎么什么都知道?便惶惶地答:“成书记回来了,拿出两瓶酒,是送给我老爸的,我可不敢随便喝。县长有事?”   
        “我没事。成书记提前回来了,是不是他有什么特别的事?”   
        “成书记只说回来躲躲清静,要休息,就让我回来了。”   
        “没事就好。过年过得都挺累,就让他好好养养神歇歇乏吧。”   
        张景光放下电话,坐在那里发怔。成书记过完年回县里来了,那辆1号车明晃晃地在县城里一过,这在小城里便不应再是秘密,陈县长知道了似乎也没什么奇怪。让张景光震惊不解的是,成书记赏他两瓶酒,当时只有两人在场,他为了不让别人知晓,回到自己办公室,又特意装进一只尼龙袋,从县委回家的路上也有意溜了路边走,似乎也并没遇到谁,怎么陈县长知道得这么快?虽说是信息时代,可这速度还是让人想来可怕呀! 
        
        爱人看他发怔,却望着他冷笑:“该,活该!是自己找来的吧?”   
        张景光发急歪:“我怎么了我?我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活该?”   
        爱人说:“还没明白陈家舟打给你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景光问。   
        “人家就是在变着法儿地告诉你,你要小心,人家可什么都知道。” 
        “不就两瓶酒嘛,知道了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张景光感觉自己气短,本是一目了然的事理,自己不过是故意瞪着眼睛不承认,其实是不敢承认。   
        “这叫敲山震虎,整出个响动吓耗子,我不信你真不懂。”爱人说,“前几天我就跟你说,那两个大头头都是各怀心腹事,如果表面上平平和和的,你就乐得过几天平静日子;真要出了矛盾,你最好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最好。可你偏要站队,偏要往里掺和,偏要‘巴不得’地谋求陈家舟赏识青睐。这回明白了吧?两只脚真要踏进泥里去,就不是你想不想往外拔脚站干滩的事了,我只怕你越陷越深,早晚变成官场角逐里的牺牲品。” 
        
        张景光不言了。其实自从那天夜里,他将成志超打电话的事报告给陈家舟,陈家舟又让他带着茶叶去樊世猛家传话,他就从心里有些后悔了,尤其是当他把陈家舟教给他的那些话向樊世猛一说,只看樊世猛的神态,他就知陈家舟背着成志超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勾当极可能被樊世猛酒后的一句话说破了,而樊世猛却又未必全知底细。悟到这一层,张景光越发悔上来,回家都没敢跟媳妇学说。张景光本意是想讨陈家舟的好,但也只想限于暗中取悦陈家舟,却万没料到陈家舟会立刻将他往明明朗朗的光天化日下推。如果成书记一切都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真要彻底站到陈家舟一边去吗?陈家舟虽说在县里的根基雄厚势力强大,但成志超也并非等闲之辈,身后有着省委领导的靠山呢,况且乌云再厚怕风吹,鬼魅再闹得欢也怕天亮出太阳,陈家舟真要稀里哗啦塌了架倒了台,那自己将何去何从呢…… 
        
        自作聪明的张景光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三章   
        10   
        魏树斌原是黑水县的公安局长,去年春天,按省里的统一要求,各市县的公安局长大调防,被派到了吉岗县,家也没搬,在办公室架张床,和县委书记成志超一样,住着独身。 
        
        吉岗县和黑水县相邻,只隔着一道山梁,几十公里的路程。魏树斌有时想老婆孩子了,傍晚时坐进越野吉普,脚下一踏油门,车轮一转,就到家了,第二天早晨回到办公室照样发号施令。魏树斌觉得这样挺好,真的挺好,没什么不方便的,局里有食堂,二十四小时保证干警用餐,实在馋了,街上的饭店一家挨一家,眼下谁还把填饱肚皮当回事呢。以前在黑水,案子上的事一急,他也经常不回家,裹件大衣就在办公室睡了,电话响,一个鱼打挺,翻身即起。魏树斌从小在黑水长大,自己和妻子的祖上三辈都在黑水,三老四少七姑八舅亲戚朋友,再加从小的光腚娃娃,数也数不清,都说人熟是宝,但也是恼,常有人找上门,求办的事基本都有点网开一面有违法规的意思,办了应该应份,不办出门就骂,烦死了。来到吉岗,这种事就少多了,两眼一抹黑,公事公办,放心去当自己的黑老包。 
        
        正月里,夜长昼短。傍晚五点,天已擦黑。魏树斌坐着出租车绕到县一中的操场。学校还在放假,教学楼窗口都黑着,操场上很安静,只有几个小孩子追着用小鞭儿(一种小爆竹)互相戏闹,那砰砰的爆响炸出几许年的喜兴。 
        
        成志超已先到了一会儿,站在操场边看孩子们嬉闹。入夜的风越发寒冷刺骨,刮在脸上似小刀子在割。成志超穿了一件羽绒大衣,把颈后的帽子戴上,扎系得严严实实。见出租车盘绕过来,靠近停下,后车门打开了,他便钻进去。 
        
        魏树斌问:“去哪里?”   
        成志超说:“随便。赏口饭吃就行。”   
        魏树斌说:“城西国道边上有一家狗肉馆,那三鞭汤绝对正宗,补补吧。”   
        成志超笑:“你初三就离开老婆了,还补什么补?”   
        魏树斌也笑:“我给你补。”   
        成志超说:“不求奢华,但求安静,有单间吧?”   
        魏树斌便拍拍司机的肩头,说:“出城往西。”   
        魏树斌也是便装,穿的是皮夹克,且一直没在司机面前称呼成书记,这便是搞公安的精明谨慎处。他知道成书记回到县里就找他,而且不带人不带车,要单独面谈,必有避人耳目的重要事情。 
      
        出租车出了县城,又往西开出十多公里,在一个小镇边停下。两人进了狗肉馆,钻进一个狭小简陋的单间,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狗肉汤端上来,又摆上一盘狗杂拼盘。魏树斌抓瓶子一边往杯子里斟啤酒,一边吩咐一身油渍的老板娘,“你去忙,我们说说话,有事叫你。” 
        
        老板娘退出去,随手掩上了门。   
        半碗滚热的狗肉汤进肚,两人额上都有了细碎的汗珠。   
        魏树斌擦擦汗,笑了,低声说:“一个堂堂正正的县委书记,一个威风八面的公安局长,整的像个地下党似的,就差用暗号接头了。”   
        成志超说:“该明则明,该暗则暗,工作需要吧。”   
        魏树斌说:“成书记,这回该下指示了吧?”   
        成志超面色严肃起来,字斟句酌地说:“你虽说比我晚来一年,但有些情况一定是知道的。县里有一张官网,我是庙里的佛爷,端然高坐,那些人烧香磕头地供着,却算计我是飞鸽牌的,早晚得走,所以不会也不想把我往他们的网上编;你呢,他们倒是希望你能成为这张网上的一个力量,而且不仅仅是一根丝一缕线,而是一条纲。但据我所知,你无心此道,也不屑此道,以前在黑水县是如此,到了吉岗仍是我行我素。这是我格外敬重你的地方,不然,我不会大过年的单独约你出来。” 
        
        魏树斌低声骂:“操,想让我跟他们狗扯羊皮,休想!我管他溜球嘎蛋的网不网,不管是谁,真要做出无法无天的事来,我照样撕他个网破蛋打稀巴烂!”   
        成志超从内衣袋里摸出两张纸,铺展在魏树斌面前:“你是刑侦方面的行家,明眼人就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一张是那份伪造的求助信,另一张是成志超依样手抄的。魏树斌看了看,说:   
        “既是一并两张都亮给我,必是一真一假。你告诉我,哪张是真的?”   
        成志超便将那张真的撕掉一个角。   
        “有人把仿我笔迹的信拿到了省交通厅要钱,而且得逞八百万。去的人是谁,我基本可知。”成志超字斟句酌地说,“我虽不懂侦破,但要想顺蔓追查,只须把带着假信去省里的人交到你手,或按银行账目追查,一审便知。但我眼下还想把线往长放一放。你想办法尽快把这个伪造书信的人给我查出来。依我判断,既有此信,就极可能还有类似的伎俩用于别处。你一定注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县公安局你如果有可依靠的人手,当然最好;如果暂时没有,你可以去搬动以前的老班底。此事务必稳靠,不能起风,更不能起浪,明白了吧?” 
        
        魏树斌是个有勇有谋,不惧生死的豪壮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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