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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林惊悸地望定陈家舟,一霎时,好像不再认识这个人。这是借刀杀人,杀的是一根绳上拴着的另一只蚂蚱。为了自己活命,似乎这是唯一的办法。可那毕竟是一条命啊,是多年来一直引为死党的一个哥们儿!陈家舟的这一手,真是毒狠到家了,如果需要,他会不会对自己也来这么一手呢?
陈家舟不会读不出伍林眼神里的这些内容。他摇摇头,拍拍伍林的肩,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到这种时候,就不能婆婆妈妈的了。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没办法呀!现在,也就你我是左右手亲兄弟了,放心吧,真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步,就是豁出我自己,我一力担承,也要保你平安无事。我现在就说一句可算托孤的话,日后我要是有个山高水低,我这个家,老婆孩子,还有老爹老妈,可就全拜托兄弟了。”
这话说得很到位,既已托孤,何疑之有?可伍林却不敢再轻信了,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大哥说哪里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到了那一步,也是我当兄弟的先往坑里跳,好歹还能替大哥垫垫泥土呢。”
陈家舟又拍了拍伍林的肩头,心知他这话说得很虚伪,也不再辩解了,说:“难得兄弟这片心,我领了。眼下,你我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再不能出一丁一点儿的纰漏,你赶快让樊世猛那东西给我闭上那张臭嘴。他妈的,要不是因为他那张嘴,事情也不会到了今天这一步。”
伍林问:“来软的还是来硬的?”
陈家舟说:“你琢磨着办吧。好在他也就知道那么点儿事,只要不再胡说八道就行了。再有,从现在起,除了日常工作上的事,你我尽量减少联系,所有电话也再不许谈工作以外的事,小心被人窃听。”
伍林心惊肉跳地问:“能吗?他们也敢?好歹咱俩现在还是县里的领导呢。”
陈家舟说:“小心不为过,以防万一吧。”
伍林不让樊世猛胡说八道的办法是软硬兼施。当日午后,他将一个捆扎得结结实实的纸包放进手提袋里,便在街上转。他要找一个人,替他将纸包送到樊世猛的手下,这种时候,司机不能用了,政府办公室的秘书也不能用了,不是那些人不再听使唤,而是怕事情一旦败露,送东西的人就可能成了警方的证人。伍林在街上转了一圈,选定了一个顺街游逛的年轻人,他把那人叫到僻静的地方,说我打车带你去个地方,你把一件小东西交给一个人,来去也就两顿饭的工夫,我给你二十元钱,你去不去?年轻人挺警觉,问是什么东西?伍林将纸包从提袋拿出来让他看了看,说就这,几本书和一叠材料,简单得很,你放下东西就走,算你弯腰从地上白捡了一张票子。年轻人说,那你自个儿咋不送?伍林说我以前跟他有点不愉快,不想跟他见面。年轻人想了想,说我正忙呢,为了你的事就要误了我的事,你一定想让我干,那就一张老头票,二十元钱我才不干呢。这年月,二十元钱掉在地上,未必谁都会弯下那个腰。伍林心里骂,但还是点头了,说一百就一百,走吧。
两人钻进一辆出租车,直奔了南岭乡政府。在离乡政府大门前不远的街口,伍林将东西交给年轻人,告诉了将东西交给谁谁谁,说他就在这儿等,事办完了给钱。那年轻人将纸包在手上掂了掂,确信是书和材料之类,这才坐车进了乡政府的院子。
那个时候,樊世猛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年轻人敲门进屋,问:
“您是樊乡长吗?”
樊世猛答:“我是樊世猛,有事?”
年轻人将纸包放在办公桌上,说:“这是你的一个朋友让我给你送来的。”
樊世猛问:“是谁?”
年轻人答:“他说你看了东西就知道了。”
樊世猛将纸包拿在手上,掂了掂,又问:“这是什么?”
年轻人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说是几本书和两份材料。”
樊世猛说了声谢谢,年轻人就离去了。樊世猛从抽屉里找出剪刀,剪开密封的胶条,又打开牛皮纸,登时就惊愕地呆住了,是十扎没开封的百元票子,票子间还夹裹着一把很短但很锋利的匕首,那匕首戴着牛皮鞘套,极精致,可视为一件玩具。
听窗外楼下汽车响,樊世猛急起身扑到窗前,只看到红色夏利的车身和车顶上的出租标识,那车已风一般地旋出院子去了。
樊世猛猜想得到这两样东西是谁派人送来的,也猜想得到送东西的人软硬兼施的目的。午前县委刚刚开过常委会,会议决定成立专案组,消息在午饭前就传过来了。吉岗县上空聚云了,炸雷了,省城来的那条小白龙和盘踞吉岗多年已成精怪的地头蛇公开叫阵了,一场厮拼较量已势不可免了。当初,自己为给儿子办铁饭碗,先后共支出近八万,而人家送回的是十万,比自己花的还多上一点儿,再加上一把可致人死命的匕首,这个意思,还用多想吗?就是傻子,也一目了然了。
那场已拉开阵势的龙蛇之战,谁将是最后的胜者?占着天时和民心的成志超虽有强大的靠山支持,但他毕竟刚刚在县里沾惹下一身腥骚,即使他胜了,还能在县里呆上多久呢?那占着地利的陈家舟在县里的死党早成势力,盘根错节,他能彻底服输倒台完蛋吗?县里的专案组是一定会来核实取证的,自己的证词便如同战场上的制高点,那我樊世猛此番该站在哪一边呢?一瞬间,樊世猛的脑袋胀得如同腾空而起的热气球,飘飘忽忽,无根无基,再加气升温,只怕要炸了……
第十章
44
从给成志超下了三天内必须回到省城的最后通牒算起,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到了第三天早晨,宋波便开始在心里默默设想着成志超该启程了,该上路了,该进省城的城区了,但直到中午,也没见成志超的影子。宋波心里毛了,等不及了,她不知成志超已下定了不把那个案子办完绝不离开吉岗的决心。她以女人的经验,猜想是不是成志超因婚外情遭遇到了麻烦,被那个女人纠缠脱不开身。宋波把电话打到成志超办公室,电话嘟嘟响了好一阵,没人接。她又把电话打到成志超的手机上,可里面的电子女声一遍遍告诉她的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宋波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犹豫了一阵,再把电话打到县委办公室去,谎称是省委办公厅,请成志超同志接电话。工作人员答,说成书记正在开会,告诉现在不接电话,您如果有什么重要事情,我可以转达,或您留下电话号码,等成书记开完会后,他给您回话。宋波闻此言,便把电话放下了。
这个电话起码可给宋波提供两个信息,一,成志超在开会,并没有跟那个女人狗扯羊皮;二,到了最后期限还未动身,而且是在开连电话都不接的会议,看来成志超是铁了心不想离开那个是非窝,也不想去省委党校学习了。对于前一信息,宋波稍觉心安;但第二个信息却让她越发焦躁,让成志超去学习,可是鲁伯动了大心思使了大力气的,这是一个既让他不失眼下体面又为他日后重作安排预先铺平道路的上上之策,失了这个机会,成志超会不会在县里更加狼狈不堪不说,怕是辜负了鲁书记的好意,日后鲁伯一气之下撒手不管,你成志超再怎样扑腾努力,也难讨一个好了。
时间只剩了最后半天,宋波心急如焚,再坐不住,到了午后,给赵喜林打去电话,借了一辆小轿车,又给儿子留下一张纸条,便急匆匆直奔吉岗去了。
宋波是傍晚时分到的吉岗。她不是那种心中有火便莽莽撞撞不管天不顾地的女人,没有驱车直奔县委。这种时候,县委办公大楼里可能还有许多人,见了县委书记的家属来了,不论志超眼下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处境,那些人总会展现出一种非常的热情,安排吃饭,安排住宿,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那自己该怎样应对?总不能对众人冷着一张面孔吧。那就需逢场作戏,笑脸相迎。可自己此行,哪有那种心情?她是来逼丈夫立即跟她回省城的,估计志超去党校学习的消息县里人不会不知,那自己一露面,便让人们猜到了她来县里的意思,夫人参政,自古以来在人们心中便没有什么好看法,即使非参不可,那也只能回到家里避开众人再做计议。若是这样明目张胆来左右丈夫的意志,莫说县里人会怎么想,怕是先就让志超脸上挂不住,男人的性子一上来,犟起老牛一根筋,事情就更难回旋了,那岂不正与自己此行的目的南辕北辙?除了这些顾虑,宋波还有另一层尴尬,男人刚刚在县里招惹下桃色风波,最让人脸上挂不住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妻子,那自己将以什么样的姿态在人们面前亮相?笑脸?那岂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傻老娘们形象。黑脸?似乎也显得成志超的夫人还缺风度与涵养。左右都不是,那就不如躲在幕后,这出戏,或打或闹,都是自家的事了。
宋波让小车停靠在县委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再给成志超打电话。办公室还是没人接,但手机嘟嘟了两声,便有了成志超那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正忙。等有时间,我给你回电话,再说。”
只这么两句话,成志超不仅收了线,还彻底关了手机。看了来电显示,成志超便知是宋波打来的,却哪里想到妻子已到了眼皮底下。不用多言,他也知宋波要说什么,时限已到,他没回去,总得说明为什么。可此时,他没法做这种说明,他正和专案组的同志研究案子上的事情,他怕宋波将电话再打进来,那就免不了一番解释,甚至争吵。他不愿当着大家的面说那些很失男人面子的话,即使可拿手机躲到外面去说,也会坏了自己的心境。关掉手机,似乎是他眼下唯一的办法。
宋波果然再次拨了手机。成志超的关机,等于在她心头腾腾的火气上又泼了一层油。她想了想,便从手包里找出通讯小本,翻到小张的手机号码。有一次,小张随成志超去省城,对她说,嫂子,成书记忙,以后县里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并把手机号码留给了她。成志超事后有话,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你千万不能要求县里的同志做这做那,那不好,丢你的身份,也丢我的身份。她知道家属直接吩咐官员的秘书不好,可眼下,也就这条路可走了。
手机通了,宋波说得很含蓄,尽量掩饰着心中的火气:“小张吗?我姓宋,成志超的家属。如果你现在不是很忙,请你马上去吉岗宾馆一趟,大堂里有人等你,你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
小张很惊讶:“哟,是大嫂吧?好,我马上去。不知等我的人是谁?”
宋波说:“到了宾馆你就知道了,你认识的。但你要记住,是你自己去,也不要跟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