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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两个时辰,成志超就突然返回到车上,这让司机大感意外和吃惊。他观察着成志超沉郁的脸色,小心地问,这就回县里吗?成志超翻腕看了看表,说我饿了,连早饭都没吃,先找个地方填填肚子吧。司机便拐弯抹角地将小车往巷子里转,找到一家“农家乐”小饭馆,说在这里吧,吃点清爽败火的。
司机善解人意,要了一盘大丰收,一盘油煎小咸鱼,还有一盆农家水豆腐和酱闷芸豆,主食是高粱米饭。那大丰收不过是几样时鲜青菜,配上一碟肉末酱。司机还特意叮嘱多上些红心萝卜和苦麻菜,都是极败火爽口的。苦麻菜本是田间野生的,这个时节还难以采寻,但自从有了蔬菜大棚,庄稼人便将野菜也移种进去,虽不似野生的那般有滋有味,但毕竟还存些山野的清香在里面,只是价钱贵得惊人,比鲜鱼嫩肉还贵。成志超心里感动,又看着不忍,说你小伙子爱吃肉,单点一个吧。小伙子笑说,成书记,您多吃点,我也正馋这一口呢。
成志超肚里确实饿得咕咕叫了,昨儿整整一夜几乎没合眼,今天从清晨到现在又忙着一路颠簸,除了灌进肚里两瓶矿泉水,可谓滴米未进。但成志超也不是因为困饿才留在城里,他在心里算计着时间。这个时候往县里赶,即便是故意放慢速度,到家也就午后三四点钟,正是县委机关上班的时候。到了县委,跟人们说什么?有了清晨那一阵闹,县里肯定对他说什么的都有,猜什么的也肯定少不了,民心汹涌,难测深浅。反正回去了也是一走,或明天傍晚,或后天一早,终归是滚蛋走人,那就不如晚一些回到县里,趁着夜间人静,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在省城家里也呆不得,惹出如此风波的责任全在自己,妻子即便不哭不闹不责怨,自己也羞愧难当如坐针毡,不如就这般躲出家门,且寻几分心里的清静吧。
肚子虽饿,却吃不下多少东西,一碗饭只吃下小半碗便放下了,抓了萝卜条往嘴里送,也觉没甚滋味。司机问,要不要再换个口味?成志超摇头,说你吃吧,这挺好。小伙子有心劝慰劝慰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就那么在餐桌前默默地坐了好长一段时间。
成志超还没回到县里,可他将去省委党校学习的事魏树斌已经知道了。也不光魏树斌知道,县里许多人都知道了。市委组织部的一份正式通知明码电传过到县委来,这事还算秘密吗?
上级的这个临阵换帅的决定很让魏树斌吃惊,但细想想,似乎也尽在情理之中。人家是省里大领导的爱将嘛,爱将虽有毛病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但在大节上还是清正的。《西游记》中那些想吃唐僧肉拦阻干扰西天取经的妖魔鬼怪,或玉兔,或雄鸡,或牛魔王,哪一个不是在天宫有些来头,孙猴子万般无奈闹到各路神仙佛祖那里去,还不是收回天宫了事?在非常情势下采取这种组织措施,既是上级领导的无奈,也是上级领导的高明,可算上上之策啦!
虽明白这个理,可魏树斌仍觉心中窝了一块重重的石头,踢不去,甩不出。成志超这一去,还能再回吉岗来吗?电传通知上已明确安排,成志超赴省委党校学习期间,县委书记的工作暂由陈家舟代理。虽是“代理”,但县人事局档案中露出的那些马脚就可给陈家舟充足的时间和条件做“技术处理”,即使以后再将这个案子重新启动,也要比登天还要难了!况且,这一阵,自己明显为这个案子当开路先锋,已得罪了相当一批权势人物,那成志超一走,自己还怎么开展工作?也要求调动工作另图清静吗?那吉岗县的这一片天地就拱手让给那些无法无天的恶徒胡作非为?那是我公安局长魏树斌一人的耻辱,还是执政党的耻辱?老百姓将骂些什么?
魏树斌草草吃了几口午饭,就将吉普车开出县城,候在了通往省城的公路上。他估计成志超很快会回来,今天就会回来。
那一次,袁玉琨从市公安医院回到县里,就将擦鞋用的箱子连同里面的鞋刷鞋油什么的一股脑儿都卖了,买主出价很低,但袁玉琨卖得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在家里焦急期盼的日子,袁玉琨一次次将电话打到魏树斌的办公室去,没人接,手机也一直关着。她知道魏树斌还另有一部手机,但那是为工作配的保密号码,魏树斌不说,她也不问。袁玉琨也曾把电话打到市公安医院,医院只答病人早已出院,别无他话。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魏树斌突然回了家,摘下帽子,头发长出一层,却还缠着纱布。袁玉琨说要看看伤口,魏树斌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头发长出来,绝不影响观瞻。袁玉琨又要为他张罗晚饭,魏树斌说这些日子,我还真馋老婆的干豆腐炖大白菜了,可今天弟兄们刚为我接过风,肚子正饱着,下回吧。说着,魏树斌戴上帽子,起身要走。袁玉琨说你不在家住一宿呀?魏树斌做了个苦相,说大夫有令在先,红伤在身,一月之内不许同房,我怕管不住自己,对不起了。又指楼下说,就为这,我都让车在下面等我呢,也等下回吧,好饭不怕晚,好不好?
这顿“好饭”便又等了十来天。那天夜里,魏树斌再次回家,袁玉琨拂开他已长出半寸长的头发看伤口,登时就冷下了脸子,说你为啥骗人?魏树斌抱着妻子滚热的身子,嬉笑说,骗人和计谋可不是一个概念,我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袁玉琨问这话怎讲?魏树斌说,干公安这一行,生生死死,悬于一旦,心里若再牵挂家里,保险系数必然更要打折扣,有所下降。我不过是把随时可能出现的恶果先演习给你看。袁玉琨说,你这么装神弄鬼,电话都不接,就不怕影响工作?魏树斌说,你擦鞋女工哪知眼下高科技的含量,我只需在电话上添置一个呼叫转移,啥事耽误得了?袁玉琨便恨恨地一口咬在魏树斌肩头上,留下齐齐的一排牙印,说,我让你瞧不起擦鞋女,我让你看这回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小车回县城,离城还有十多公里的地方,远远就见公路边停着一辆警用吉普车,魏树斌靠在车上吸烟。司机将车减了速,说公安局魏局长的车在前边,要不要停下来?成志超说,停吧。小车便在吉普车前面停下来。魏树斌远远甩了烟头,一言不发,转身就往路旁山坡上的松林里走。成志超下了车,跟在后面,也走进松林里去。
松林是多年前人工栽植的,郁郁葱葱,蔚然成林,有风掠过,便吟起了松涛的低啸。魏树斌在一棵树下站定,成志超跟过去,眼望着县城的方向。日已西垂,县城的古塔、高楼尽收眼底,一派苍茫。
魏树斌脸铁青,眼睑垂着,好一阵,才说:“闹事的人都散了,县里现在很平静。”
成志超叹了口气,算作应答了。
魏树斌问:“你什么时候走?”
成志超怔了一下,消息这么快?自己还没回到县城,人们就知他要走了。
“你知道了?”
魏树斌冷冷一笑:“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明天上午开常委会,把工作交接一下,午后就走。”
魏树斌把脸抬起,目光如鹰如隼似针似刺般射过来:“那件案子怎么办?”
成志超把眼睛躲移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走后,谁当家谁说了算,咋定咋是吧。”
魏树斌把牙帮骨咬了又咬,说:“有人说我是你的一条狗。那些人整完你就要想法收拾我了。”
成志超苦笑:“我可能连条狗都不如,顶多是条丧家犬,夹着尾巴溜了。”
魏树斌骂:“他妈的,狗就狗,是狗也是一条警犬!我魏树斌从来不属于哪个人,我属于国家公安机关!成志超,你听着,你走吧,我不敢误你的仕途前程。但你前脚走,我立马就向上级公安机关报案,我有足够的证据和破案线索。你怕,但我不怕,大不了我还去当我的警察。我就不信哪个大嘎秃子打立正,一只手真能遮住天!我要跟你说的只是一句话,到了办案人员找你取证的时候,我只希望你别活得不像个男人!”
魏树斌说完,丢下成志超,甩开大步,就向公路走去。那车门砰的一声,地动山摇,震人心魄,吉普车箭一般直向县城方向射去了。
成志超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吉普车,望着远方的县城,只觉两腿发软,嘴巴里干干的,脑子里也一片空白,便默默地在松林间的草地坐下了。
成志超是入夜时分回到县城的。望着车窗外如织的灯火,还有街上悠闲散步的行人,心里不由一阵阵酸酸痛痛,百感交集。此一别,可能就再不会回来了。自己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多的时间,不算长,可也不算很短,但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搞了一片大棚实验田,有了些规模,但还没有见到预想中的效益,就是算成功吧,那也离不开鲁书记在背后的筹划和支持;再有……就是在这里结识了一个让自己一度身心相投的女人,且不说这种结识是否道德,但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打了,打得很重,从此又留下一个不贞不洁的坏名声,自己也将灰溜溜地离去,并极可能从此天各一方,再不来往。我成志超给这个县城的数十万民众留下的将是一种什么印象呢?不过是个不管事也不做事的花花太岁。那么日后,曾经被戏称为一方父母官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再踏上这块土地呢?
汽车开进县委大院,司机却没有马上离开。午前去省城时,成志超没叫秘书小张随同,那个年轻人太过功利,也太过聪明,而这个司机则为人厚道,嘴也严实,不声不响地从未给自己招惹过任何麻烦。意识到这一点,成志超心里又酸痛起来,也有些愧疚不安。记得有一次司机的老母病了,病得挺重,可这小伙子一次也没耽误自己用车,当时怎么没想到去医院去看看病中的老人呢?于情于理,都大不该的。
成志超说:“累了一天,你回去休息吧。”
司机说:“机关食堂早没人了,我陪你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成志超说:“我不饿。饿了有方便面。”
司机又说:“成书记,一辈子谁都会摊上几件不顺心的事,你千万别上火。其实你是怎样一个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成志超心里热上来,在司机肩上重重地拍了拍,就上楼去了。
打开办公室的门,成志超怔怔地好发了一阵呆。两年多的时光,风一般地飘逝而去,这里是发号施令的帅帐,可自己愧对这间屋子了。办公桌正中,放了一份电传文件,是市委组织部发来的,通知成志超到省委党校学习,上面有一段话,已被人用红笔勾画出来了:成志超去省委党校学习期间,县委的工作暂由陈家舟同志代为主持。成志超心里冷笑,车轮快,赶不上电信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