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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超的风流事张扬开。这个主意一出笼,三人就连连称妙,并马不停蹄地付诸实施,由邹森再造假信并立即送到县委门卫室,再由高贯成安排打手。高贯成掌握的原则也学着陈家舟,仍是“只许见血,不能伤命”。入夜时分,三人又先后跑到陈家舟的家,口称是玩几圈麻将,话里却透着几分巴儿狗叼来一只死耗子的得意,摇尾巴以求主人的几句赞赏。他们说九点钟以后必有好戏,等着瞧吧。陈家舟追问什么好戏,他们又笑着不说。终于等到过了九点,一个又一个电话打进来,陈家舟自然也就明白这个死耗子的肚子里装的是一副怎样的下水了。三人万没料到不仅没讨得主子一句夸赞,反倒挨了劈头一顿臭骂。
两位局长和高贯成面面相觑,知道老板是动了真气。他们这些人,背后都叫陈家舟老板。王奉良小心翼翼地说:
“他叫魏树斌把档案封了,都一个多月了,我们心里越来越没底,只以为……老板会出面说句话,可老板就是不……”
陈家舟打断他:“我为什么要找他?我找他说什么?一张嘴,那就叫不打自招飞蛾扑火,先就在他面前矮了半截,不被烧死也燎个糊里八黢。他又为什么封了档案后不立即研究,反倒急三火四地跑到东甸乡去?说明他心里也在犹豫。他犹豫什么?他不懂一查就引火烧身?他不知道只要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再混个半年几月,就会升到市里去当州官?他要我找台阶给他下,我偏不给,那他只好自己找。按我分析,也就这三五日,他总会找个什么借口,把这事放个蔫屁,臭臭自己也就算了。我让贯成给那个姓吴的一点颜色看,就有个引他去往那条道上走的意思。那件事只要他们抓不到凶手,最后只好按流氓滋事的治安案件不了了之。可你们偏沉不住气,事先也不跟我招呼,就自作聪明,非把蔫屁当响屁放。这回好,把稀屎都挤出来了,你们说,这个腚怎么揩吧?”
邹森嗫嚅地说:“我们也知他有犹豫,但犹豫来犹豫去,就可能出现两种结果。他真要在常委会上说声查,谁有理由阻止?又谁敢阻止?我们想……与其这样,不如叫他后院起火,只要他忙着顾惜自身名声脸面和日后的升迁,可能不用谁轰,他就自己张罗滚出吉岗县了……”
口干舌燥正喝水的陈家舟砰地把玻璃杯子墩在茶几上:“你以为成志超是你呀?胯裆里夹卵子的男人怕啥?怕激!狗急眼了还跳墙呢!吴三桂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相好被李自成的部下抢去,能一怒之下放开山海关城门楼子让清军入关?烧红的铁疙瘩往冰凉的水里滋啦一激,叫什么?叫淬火。淬过火的铁变成了什么?变成了钢!钢比铁硬懂不懂?你们非逼姓成的硬起来呀?成志超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相好的被人打了,又心里明镜似地猜得到是谁指使下的黑手,他只要还是个男人,就不会善罢甘休,就是原来有当缩头乌龟的打算,这回怕也要张口反扑过来,狠狠咬你一口了,而且咬住就不会松口。”
邹森咕哝说:“就为一个娘们儿……不会吧?”
“那你们就等着瞧。换了我,绝咽不下这口气。亏你们还是个爷们儿!”
高贯成心里仍不服,说:“他硬?不等他硬起来,明天满城里就都传开了成志超玩女人搞破鞋被人打了的事,县委县政府两个大院更得开锅。他自身难保脸没处放,还硬个屁!依我看,吉岗县他是呆不住了,他得赶快给我们滚蛋!”
陈家舟摇摇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唉,你们啊,口口声声说是我陈老板肚里的蛔虫,却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成志超不贪不搂,只是暗中有个相好,你终能把他臭成个啥?我宁愿成志超在县里佛爷样地呆着,也宁愿供佛爷样地供着他,他图清静,我们图实惠,有什么不好?只要再哄他风平浪静几个月,他官升一级,上边自会另给他安排个更显赫的佛龛。我呢,也极可能顺势补位,坐到他那个位置上去。可你们这么一闹,即使他夹着尾巴走了,不咬不闹,可他心里有恨,只要到省里佛祖那里说一声陈家舟不适合当一把手,那我们的这台戏就又得从头再唱。县委书记虽说级别不高,可位置重要,省里不点头,市里是任命不得的。谁知再来的是个怎样的主儿?他也会像成志超似地一切放权只等高升?白脸曹操为啥只当丞相不坐皇位?他不想当皇上?时机不到啊,天下还有蜀吴和各路诸侯呢。你们呀,以小失大,误了我的大事啦!”
几个人再不敢吭声了。好一阵,邹森才讨好地说:“谁说老板是粗人?我看上下五千年的事,比谁都悟得透呢。要怪,我看也还得怪老板,这些指点迷津的话,为啥以前不跟我们这些呆子说道说道?事已至此,老板也别生气了,该怎么做,老板还是赶快吩咐,等一会儿,天可该亮了。”
陈家舟长叹了一口气,说:“上策已失,只好走中策、下策,乱了套,那就从乱上来吧,让他再乱,大乱,越乱越好。我还有两步棋,第一步,还是你们去走,别睡觉,马上做,天亮前就做出来。獾子既已憋在洞里,那就抓紧往洞里熏烟,先熏它个懵头转向五迷三道再说;第二步,由我来走。把獾子逼急了咬人不算本事,还得想法放它一条生路,让它赶快滚蛋,保住我们自己平安要紧。至于他走后谁来,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用麻将桌上的话说,这一圈,我没和牌,也不想和了,但总不能再给别人点炮吧?咱们说办就办,我倒要看看,他成志超怎么接我这张牌。”
邹森和王奉良急匆匆走了。高贯成见状,也要离去,陈家舟却示意他留下来,问:
“今夜的事,还是那两个人吧?”
高贯成点头:“这种事,哪敢乱找人。”
“都靠得住?”
“老板放心吧,绝对是铁杆儿的,肥吃肥喝养了好几年了。”
陈家舟说:“你在乡下找个僻静的地方,先把这两人给我安顿好,叮嘱他们,最近这些日子,没有我的话,绝对不可抛头露面,更不许惹事生非。”
高贯成说:“老板要是不放心,我给他们几个钱儿,干脆让他们远走高飞,没有你的话,再不许回吉岗一步。”
陈家舟摇头:“还不到时候。”
高贯成说:“老板是不是还想用用他们?”
陈家舟沉吟说:“怎么用,我还没想好。你照我说的去办就是了。”
39
成志超从走出县医院大门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他要动手了。
正如陈家舟料定的那样,一块烧红的铁,在骤然浸水冷却后,果然增加了许多硬度。成志超准备明天上午,先召集书记碰头会,下午,开常委扩大会,扩大到县纪检、监察局、公安局、检察院的领导班子主要成员。那是个并不复杂一目了然的案子,只要把人事局那七十几个新录用人员的造假档案找出来,当事者便谁也休想推搪狡辩。至于此案必然引起的轩然大波,他也豁出来了,大不了被激流中的污泥浊水冲呛个丢了人样,然后卷起铺盖滚回省城去。可我人仰马翻,那些乌龟王八蛋口里也没含避水神珠,他们将被冲呛得狼狈不堪原形毕露,然后一网打尽。法纪无情,利剑高悬,交交手咱们再见高低吧!
成志超只是不放心董钟音,也不忍。事端一起,浊浪排空,那个无辜的女人必被卷进漩涡,虽无身家性命大虞,但名声必受严重损害,恶人们落下水也要胡乱喷上几口粪水的。这种事,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总会强些,但对女人,尤其是独身女人,那种伤害和长久的影响不言自明。
回到办公室,成志超就往董钟音家里打了电话,虽然明明知道此刻她还在医院里打点滴。此后就每隔一会儿打一次,直到过了凌晨三点多,那个电话才有人接。
“感觉好点儿了吗?”
董钟音很吃惊:“你还没睡呀?”
“等你回来。当然,也不光是为这,我脑子里很乱,想了许多事情。”
“不用惦记我。大不了,有些人嚼嚼舌头,我有准备,你也许还不知道,其实我很坚强。”
“钟音,我要跟你说的是,很快,我要采取一个行动,一个很大的行动,难免仍要伤及你。但我思前想后的,你就多委屈吧,我已顾及不了那么多。你有恨有怨,就在心里骂我好了。”
电话那边静了好一阵,才说:“我早觉察这些天你有心事。该下决心就下决心吧,别想那么多,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男人。我知道你不是。”
“谢谢你这样理解我。可我还是要说,这把火由我烧起来,我就不会再在县里留下去了,‘莫怕功名欠人做。如今熟计,只有故乡归路。’但请你放心,不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为你负责到底,日后我会调动关系,想尽办法,把你调到外地一个相对安静些的地方,好吗?”
“不,不用!……我们不说这个了,还是再聊聊宋词吧,以后……也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其实,我不光喜欢婉约派,也喜欢豪放派的词,你听我给你背诵两句。‘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君记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
成志超的心又热起来。这是苏东坡和陆游两首词里的几句,她巧妙地断章撷取,便有了特殊的含义。
他说:“这一次,我确实要射天狼,至于封侯与功名,何必再理它。‘落帽山前,呼鹰台下,人道花须满城栽。都休问,看云霄高处,鹏翼徘徊。’”他回应的是辛弃疾的词。
董钟音轻轻叹息一声,说:“你抓紧睡一会儿吧,很快天就亮了,你还有大事要做呢。”
成志超放下话筒,看看表,和衣睡下。他突觉心境平和,再无他虑,倦意也迅速地袭上来。这一觉,他睡得很酣沉,直到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人们激烈的说话声,他才醒来。
房门敲响,咚咚咚,很慌急。成志超揉揉脸,顺顺头发,打开门。门外站着秘书张景光和办公室主任纪江,都是一脸的张皇之色。走廊里还有别人,眼神都怪怪地望着他。成志超的心沉了沉,问:
“出了什么事吗?”
张景光和纪江却不答,穿堂入室,直奔了窗前去。办公室在三楼,居高临下,只见县委大院的门前正围了上百人,一片混乱,有人在跳脚叫骂,隔着窗户,也不知在骂些什么。人群中还有人张挑着横幅标语,上写“臭流氓成志超滚出吉岗去!”若不是有警察在大门前拦阻着,那些人早冲进大楼里来了。
纪江将几张纸片递给他,那是揭下来的小幅标语,写的也都是“共产党的县委不要大破鞋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