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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不觉愣神。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好熟悉的话。……
戚少商看了看月白长衫,一脸俊朗清明的追命,说:“先从这街口的那一家当铺走起吧。”
一条街寻访下来毫无下落。这已经是失画的第十三日了。
正在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街北处一间酒肆传来哭嚎声:“大人,行行好吧!这小店本来卑微,若是再拆了墙,一家老小没了店要怎么活呐!大人!”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立于骠马上,蛮横地向手下吩咐:“拆了!拆了这破店!什么玩艺儿,磕了我的头!”言罢作势揉着额头,伸手将酒肆的旗牌撤下投掷在地。店家痛哭着跑出来,抱住那人的腿恸声哀求:“大人,行行好吧!”立时,店家的家眷一齐奔出,跪在马前哭泣。追命蹙眉:“好个地霸!”言落飞身而去,戚少商笑而不拦,从容跟了过去。那官员正享受着蹂躏弱势的得意,突然听到一声清朗的责问:“这位爷,这店何过之有要拆而快之?”官员低头看着立在马前抱着胳膊的追命,冷哼一声:“它的旗牌撞了爷的头!”“哎呀!”追命了然,转向店家:“哎呀,这就是你们自己惹下祸了,太岁头上动土,岂不晦气!”官员脸色涨青,喝道:“放肆!”举鞭向追命抽过来,追命抬起扇子绕住鞭端,一带手臂,官员立刻嚎叫着倒栽下来,在地上叫骂:“你敢这样对官爷我!我拆了你祖宗庙!来人,拿下!”戚少商这时走过来圆场:“这位官爷,小弟不懂事触了官威,还望官爷大人大量!”说完抱拳一礼,不卑不亢。官员被众随从扶起,不依不饶地说:“好啊,你弟弟触犯官威,本官本是得罚他!要他免罚也可,你让本官打个十鞭子,爷就饶你们两个!!”追命恼道:“狗官,嘴上倒是不服输,一口一个‘本官’!敢动我大哥你就尝尝三爷我的拳头!”戚少商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兄弟莫要闹事,大哥我受罚便是。”官员得意地看着追命,扬鞭向戚少商抽去,哪想鞭子刚近戚少商的身,仿佛碰到了一个坚实的屏障,鞭体立时反弹,反抽在自己身上!官员痛得哭天抢地,追命见状大笑,戚少商忙道:“官爷贵安?”官员大吼:“你敢耍本官!来人拿下!”戚少商看耍也耍了,乐也乐了,便正色道:“官爷多有得罪!在下有礼相送,不知官爷敢要否?”官员一听有利可图,立时收了声,问:“什么礼?呈上来!”戚少商掏出锦囊,递与官员:“官爷请看!”官员涎着脸接过锦囊打开,登时手慌脚乱,锦囊差点坠地,被戚少商稳稳接在手中。这回换了官员口中一迭声地称着:“神捕大爷恕罪!小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戚少商一脸云淡风轻地说:“不知不为怪,追命,耽搁太久了,走。”说完,俯身给一直跪着的店家女儿手上印了一章,说:“只要亮出这个印记,没有人再敢招惹小姐。告辞了。”遂同追命离开。
“原来那狗官是看上了店家的女儿,故意来惹麻烦的。”追命小有佩服地看着戚少商。戚少商扬了扬嘴角:“走吧。欲念若是深了,就会显于面表一目了然。”
回到客栈,大堂里一人独坐一桌,居然在屋里也没有脱去斗笠,脸藏在笠沿下,兀自将碗向嘴边缓缓送,慢慢饮。追命看了看那人,笑着飞步过去,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又拍起桌子上一支筷子,沾了那人碗中物,一尝便呵呵直笑,戚少商皱起眉头:“兄弟休得胡闹!”“这是老四!”追命快乐得拍拍冷血的肩:“只有他会用酒碗喝水!”戚少商摇头笑追命顽劣,走过去坐下,问:“收获如何?”冷血摘下斗笠,正襟而坐,看向戚少商和追命:“一无所获。”戚少商沉吟:“东京四周都寻访过,却不见蛛丝马迹……莫非这画是带在偷者身上?岂不是招摇过市么?”追命略略一思:“或者画已经不完整而被分割……”戚少商听罢一头冷汗,打断道:“这样如何可能?毁坏之物,身价倍跌。那他偷来做什么用?”冷血默然看着两人你望我来言句相接不暇,突然发语:“也许这不是一般的窃案。既然常理寻访不可得,我们不能再依计划而行。”戚少商手触到怀中《七略》伸出的一角,若有所思。
入夜,三人各回房间。戚少商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起身将另两人的房间走去。追命正睡得酣,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吵醒,怏怏地下床开门,冷血跟着戚少商便走了进来。“这么晚,还要商议么?”追命有些郁猝。戚少商合起门说:“画找到了。”追命登时清醒过来:“哪里寻得的?!”冷血接着说:“不过要等几日,画会自己完璧归赵。”
消息不胫而走,沧州一家新开的字楼言称得了两幅名画,要择日面呈圣上。徽宗龙颜大悦,令神威镖局解镖入京。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名画失窃案似乎有了戏剧性的结尾。六扇门的三大名捕随行押解皇镖,一路斩杀击退了不少不知死活的劫镖者。
似乎太过于平静了点。
戚少商觉得真正的大鱼沉得太久了,始终不见浮出水面。
第二日,被解的皇镖加速了入京的进程。不断有飞骑向京城进报,奏明皇镖离京的路程。
明月夜,短松岗。
解镖一行在详符(今开封市)的边镇落脚。戚少商几天未舒展的眉头此时蹙得更紧,人也瘦了不少。追命抬头看了看远山处暗霭浮动的松林,叹慨:“再有两天就到开封府了,要是皇上知道了押解的其实是……”冷血突然轻拉了追命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只有两天了。戚少商抬头看皎皎空中一弯孤月,心下千头万绪。
静夜凉露很是宜人。戚少商辗转反侧大半夜,终于迷困不已。夜岚悄悄从窗缝吹入,带着些许水气……戚少商突然振起,掩住口鼻。虽然并无异味,但松林喜水,入夜积聚夜露,因寒气侵扰,水气带在夜岚里透出的是紫色,这从窗流入的水气,竟在月光下捎带了浅浅银色,分明掺了异物!心下异然,戚少商立刻夺窗跳出,登着客栈外栏蕴力飞出,自银色水烟漫宕的西南方向追去。
一路风声啸鸣,追云逐月,戚少商不过多久就看到了前面飞驰急掠得白色影子,心下大喜,手里握了逆水寒的剑柄,一个长步直追而去。离得那白影越来越近,突然逆水寒大震!戚少商心下一凛,拔剑而出,果然霎时间铁矢若捕猎时的鹰隼般从四侧面飞刺而来,快,准,狠!戚少商挥剑绵延流连于身周,剑力苍劲,断头坠矢纷纷若雨,神龙捕头脚下轻功的追力丝毫不损。白影突然停在了一颗高枝劲松上,仿佛专等戚少商过来,待戚少商追近,却看到了那隐在厚重白色蒙纱下飘扬的黑色卷发!
顾惜朝?顾惜朝……顾惜朝!?
戚少商提剑疾驰而去,心下的疑问多过河汉的星星。最终化作靠近时刀剑相接的刹那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顾惜朝不答,眸子炯亮,仗剑相拼。四十招以后,戚少商发现顾惜朝的剑法很奇特……不若以前的阴狠决砺,倒是有了一种绵软而柔韧的味道。心里暗叫奇怪。再拆了二十招后,顾惜朝居然步步为守,招找为退,戚少商心下大骇,弹指间刻露了微绽,顾惜朝乘机一剑虚入直刺而来,戚少商反手横挥,剑捎扫过顾惜朝的蒙纱,立刻豁开了切口,纱下的脸让戚少商莫名的感到失落——这分明是一个娇美的女子!
戚少商再无心恋战,想速制住女子,问个究竟。不料那女子突然向戚少商喷了一口香雾,登时让神龙捕头有些找不着北。大意了,戚少商心下暗暗叫苦,挥开烟雾欲继续追赶,女子早已轻风信不步,飞离得不见人影,只留“芳踪”……
一刻恍然,戚少商大惊:“糟了!”好一出调虎离山!真正的本尊不知道留在客栈那里怎样鱼肉了被迷烟薰昏的人们。戚少商急忙奋力返回,祈祷冷血仍能清醒,抵挡得片刻。
回到客栈,发现自己进了六扇门后推测的能力实在提高了不少。
整个客栈确实被迷倒得七晕八素,安静得诡异,被鱼肉的血腥场面好歹没有出现。冷血一人仗剑端坐在大堂内,神色凝重,发丝微微散乱,分明经过一场恶斗。戚少商走过问:“冷兄不曾负伤吧?其他人呢?皇镖呢?”冷血等戚少商一气问完后,缓然道:“顾惜朝来过。放下了两卷卷轴,拿走了皇镖——就是我们押解的两卷空白卷轴。”戚少商不确定地问:“你可看清是顾惜朝?”无情从怀里掏出一缕卷发:“我与他拆招百回,最后他切我衣襟,我断他缕发。”看到卷发,戚少商头一个变作两个大:又见卷发!并因今晚的错认感到莫名的羞赧,心里暗自提醒:“可不能听风就是雨,不是卷发的都是顾惜朝!”赶快甩掉这些无聊的念头,戚少商沉声说:“冷血,这里疑点似乎太多。第一,金銮殿一战后,顾惜朝已成朝廷重犯,你轻自押他去的沧州铁血大牢,何人何故将他放出?为什么六扇门一点消息不知?”铁血接着说:“其二,偷画又还画,此人的举止奇怪的紧。”戚少商问:“画是真品?”冷血点头:“我细细辨过,确是真品。”
“咄咄怪事……”戚少商扶桌坐下,一时和冷血都不作声了。
3 我本楚狂人
蔡京心事重重地在书房踱步来回,像一只被困的恶兽,时年已近七十的他眉须皆白,仍然掩盖不了弄臣恶欲权谋的神气。
有家仆来报:“大人,检校太尉童贯童大人来访,已在前厅休息。”蔡京背向家臣说:“老夫片刻就去。你且退下。”
整理了衣冠,蔡京慢慢踱着官步不徐不疾地走出去,穿过广阔的中庭和曲绕的回廊,一入帘门就拱手道:“童大人今天好兴致,肯临老夫寒舍,甚幸!”童贯忙起身回礼:“今日到府上多有打扰。”客套完毕,两人各怀心事的坐下。
女婢端来茶奉,童贯也不客气,接来便抿:“好茶!大人府上多奇珍啊。”蔡京捏拿不准童贯的意味,含混地哼了一声:“哪里。”童贯看了看蔡京,放下茶碗拱手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蔡京心下一凛,面沉如水应到:“老夫是及填沟壑的人了,日子多清淡,何来喜可贺?”童贯捋了捋胡子,朗声道:“醉杏楼所失两画,《湖庄清夏》和《春江烟雨》,可是大人所赠,皇上爱妃奉若珍宝,如今追回,乃是朝廷的幸事,皇上的幸事,明妃的幸事,更是大人的幸事啊,此画若不追回,大人的一片心意岂不是尽失了。”蔡京看着童贯,两人风平浪静下皆是暗流汹涌。“好!好!好一个可喜可贺!童大人的关心,老夫这里谢过,来人,送客!”
看着童贯志得意满得走出去,蔡京心中暗骂:“一个宦臣,居然还能留有须子,不枉被满朝辱为“媪相”。哼!”但心中却为童贯一番话而愁心不已。但凡是狐狸,都有得藏住的尾巴,童贯是,蔡京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尾巴,当然是下手捉住对方的尾巴为上策。
戚少商被追命奉为了“神机神龙”,被缠着讲明如何抛砖引玉,得回原画。当初不过想激得盗画者为探究竟现身,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完全是多余,顾惜朝的节外生枝成就了这个戏剧性的事故的高潮和结尾。为何盗画?为何还画?如何脱身于大牢?这些全然不知。然此事已经飞鹰传书禀报了诸葛先生,先生则示意暗中查明,免得打草惊蛇。
是夜,孤烛独燃。戚少商坐在窗栏上,抱着小酒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