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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轲安静下来,很慢很慢地说,“你不明白的,苏惊涛。有一个阶段,我跟过别人。。。我想,反正我已经脏了,反正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苏惊涛拍拍着他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亦轲摇头,“你不明白的,我脏得不单只是身体,还有。。。灵魂。”
苏惊涛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干净得象一颗水珠。有肮脏灵魂的人绝不会有那样的气质。”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你象一块水晶。”
亦轲微微闭上眼轻笑一声,“苏惊涛,你一向都那么有幽默感。”
苏惊涛说,”亦轲,我。。。”
亦轲突然呻吟一声,“苏惊涛,放开我,求你,求你!”
苏惊涛看到他粹然退尽颜色的脸,惊得放开了手。
亦轲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开始剧烈地呕吐。
苏惊涛从身后抱着他,感受到气力从他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流失,一点点地带走温度。
他挣扎着到洗脸池边,冰冷的水冲在脸上手上,身体抖得更厉害。
他跪趴在水池边半晌没抬头。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轻轻地,闷闷地传来,无限的疲惫与委屈,象个小小的孩童,在外受了欺负,回到家喊一声妈妈就哽咽。
“那个时候,真的好痛啊!我觉得面前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我跟妈妈说我不去上课了,不去了,可是。。。妈妈不同意。我不敢告诉她为什么。我觉得我完了,她更会觉得我让她失望了。我。。。我不知道跟谁去说。。。。”
苏惊涛跪在他身边,把他拉进怀里。
“我想考到外地去,妈妈也不允许,她一心想让我上N大,那是她和爸爸的母校。我。。。好怕,好象街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有多么脏多么坏多么变态。”
苏惊涛紧紧地抱住他,“你是最好的,最好的男孩儿,你知道吗?我比过去更爱你。”
亦轲在他怀里猛烈的摇着头,手却下死劲地攥着他的衣袖。
“我不会当真的,今晚以后你就走吧,不用管我了。”
苏惊涛把他抱扶起来,安置在沙发上,从他外套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打开。
几乎是在开机的一瞬间,滴滴的声音便传来,是短信。
一条,一条,一条,又一条,不断地跳出来。
滴!
“亦轲,你在哪里?”
滴!
“亦轲,不是你的错。”
滴!
“亦轲,我很担心你!”
滴!
“亦轲,不怕。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滴!
“亦轲,小笨蛋!你躲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开机?”
滴!
“亦轲,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滴!
“亦轲,回来吧,回来找我!”
滴!
“亦轲,我比以前更爱你!”
滴!
“亦轲我爱你!”
滴!
“亦轲我爱你!”
滴!
“我爱你!”
滴!
“我爱你!”
滴!
“我爱你!”
亦轲看着手机,大眼睛里慢慢地弥漫上了水气,如湖面上迷蒙的雾气。
亦轲说,“苏惊涛,你把我的信箱挤爆了。”
随着话音,眼泪扑落扑落地滴在苏惊涛的手上。
他埋进苏惊涛的怀里,哭起来。
没有声音,泪水也全都浸入厚厚的衣服里。
他呜咽着,“为什么,十年前,我没有碰到象你这样的人,来帮帮我,来救救我?”
苏惊涛轻轻地用下巴磨索他的头顶,“是,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今天哭完了,就都忘了吧,咱们还是好汉一条!”
两天后,俞明渝从他居住的小区十八层顶楼上飞身跃下。
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第二天,洛亦轲接到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
“用生命向你谢罪!”
28
天渐渐地暖和起来了。
N城的春天非常的短,冬天完子之后,有一个短暂的雨季,天一放晴,便进入了漫长而炎热的夏季。
有一天,苏惊涛对洛亦轲说:
“轲轲,你的房子每个月要付800元吧。”
“嗯。”
“挺贵。”
“嗯。”
“地段不好。”
“嗯。”
亦轲脱去了冬装,穿着浅色休闲服和牛仔裤,眼里波光闪闪。
“又小,又潮,夏天还西晒。”
“嗯。”
“两个人住比较省。”
“嗯。”
亦轲的嘴角漾出笑意,低落下睫毛,遮住眼里的声声色色。
“我的房子已经买下来了。大多了,地段好,朝南。”
“嗯,是。”
“我会做饭,家务活儿以后也可以多干点儿。”
“那好啊。”
正在这时,苏惊涛的手机很煞风景地响了。身为警官,公家的电话是不可以不接的。
洛亦轲背过身去,咬着嘴唇笑。
苏惊涛接到任务马上要出发,只好把这个话题暂且搁下来。
苏警官是很敬业的,亦轲闲闲地在一旁评价说。
苏惊涛傻笑出门,开了半天的车才回过味儿来,觉得自己怎么也算是个人精啊。
可是在这个小天才的面前,总是象个大笨熊。
第二天晚上,苏惊涛刚回家,就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是亦轲。
背着背包,拖着一只箱子。
亦轲微微笑,“我的房子租期到了,不知道苏警官可不可以收留。”
苏惊涛欢呼一声,连人带包抱进了门,打起了圈。
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是早晨起来,看见淡金色的阳光照在爱人的脸上,苏惊涛想。
就象现在。
苏惊涛细细地看着亦轲秀气的脸。
亦轲突然睁开了眼。
目光清朗,丝毫没有睡意。
“你看够了吗?”
“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咦。。。”亦轲皱皱眉头,做一个可爱的鬼脸。
“鸡皮疙瘩掉满床。”
“没关系,你的鸡皮疙瘩我也喜欢。”
亦轲睁大了眼睛,“苏惊涛,你的赖劲儿,真是,登峰造极!”
苏惊涛笑而不答,用手轻轻地磨索着亦轲的鬓角。
“别看了,下个时段要收费了。”
“收吧收吧,都给你都给你。”绵密的吻细细碎碎地落下来,“我的工资,我的奖金,我的存款,我的股票,我的国库劵。”
亦轲把头埋进枕头,肩膀不停地抽动。
苏惊涛搬他的肩,“怎么?感动得哭了?”
把他的身子翻转来,看到的是一张春花般灿烂的笑颜。
苏惊涛太息一声,“唉,真是眉是春山聚,眼是水横波啊。”
洛亦轲伸出手指,“叭”地一声弹在苏惊涛的下巴上:
“苏大混蛋,你敢用形容女人的词来恶心我?”
“现在男女平等了,形容女人的词为什么不可以用来形容男人?你敢反对党的妇女解放政策?”
“苏惊涛!我警告你!”
“好好好!那你也用形容女人的词儿来恶心恶心我好了。”
“哦。。。你小鸟依人,你温柔体贴,你色如春花,你楚楚动人,你兰心蕙质,你秀外惠中,你弱柳扶风,你一笑百媚,你。。。呜呜呜。”
苏惊涛赶紧堵住他的嘴,当然是用自己的嘴。
开玩笑,小天才哎,他说不定会背整本的成语字典。
苏惊涛以为他的幸福生活由此开始并会延绵不绝,直到一天,有个人在他家楼下拦住了他。
29
苏惊涛坐在离家不远的一家茶社的小包间里。
他看着对面的女人。
这是第一次,苏惊涛如此近如此细致地看她。
其实亦轲非常象她,尤其是清晰的一字眉,杏仁似的眼。只是她的眼角已下垂,眼光也有些混浊,鼻翼处红红的,眉目间笼罩着一股怨气,使原本舒朗的五官皱在一处,破坏了曾有的雅致俊秀。
苏惊涛定下神来,叫一声,“伯母。”
亦轲的母亲伸手制止他,“不必这么亲热。你只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和亦轲在一起?”
苏惊涛略一沉吟,“是。”
亦轲母亲无意识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手却抖个不住,杯中的茶泼出来,淋淋沥沥地湿了整个手掌。
“怪不得他从不与女孩子打交道,我还以为个是生性害羞,我还为此骄傲欣慰,却不料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是你!一定是你!你引诱了他!让他走上这条邪路!”
“不,伯母,我并没有引诱亦轲,我们只是相互吸引,我对亦轲,是认真的。”
“认真?苏警官,不要让我笑破肚皮。两个男人之间会有什么认真之说?你只是变态!”
苏惊涛的心中抽痛,这是第二次,有人这样评价他,这样评价他视之若宝的爱情。
“伯母,这不是什么变态行为,随着时代的发展,无论是从医学上,还是从社会伦理上,人们已经能够比较宽和地看待我们这样的人了。在许多国家,甚至国性的婚姻是被允许的。”
“我不管他人他国的事,哪怕世上的男人都变成了变态,我也不会允许我的儿子变。我的儿子,我多么优秀的儿子啊,我不会让你毁了他的。”
苏惊涛攥紧了茶杯,杯中的水已经凉透了,“我不会毁了他的,伯母。”
不,真正差一点毁了亦轲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可知道是谁让他痛苦多年,让他压制自己爱的能力?
你又可知谁在一旁做了帮凶?
苏惊涛压住几乎冲口而出的质问,“伯母我爱他,真的爱。”
洛式微的面容突然间无限沧桑,“爱?那是人的终身之狱,请不要,跟我说爱!”
她的头低下去,一缕头发落下来,披在额前,挡住了她的表情。
她的头顶是密匝匝的花白头发。
可是,亦轲说她只有四十七岁。
苏惊涛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母亲背着父亲送来的一包又一包吃的用的穿的。
他又想起了天任的母亲,想起她说,我不反对你们了,你让我的天任回来吧。
苏惊涛庆幸自己刚才有些话没有说。
那个人已死了,就让他把一切往事都带走,带到阴曹地府,永远不要如同鬼魅般在亦轲的生活里游荡。
“伯母,请你!求你!成全我们!您会多一个儿子。”
洛式微抬起头,一张青白的面孔。
“休想!我宁可没有儿子!”
“伯母,我不会放弃的!我对自己,对亦轲都说过,我不放弃。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阻碍,我们都不放弃!”
亦轲的母亲忽然笑了,“苏警官难道不怕身败名裂吗?”
苏惊涛看着她,看了很久,很慢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离开他!”
苏惊涛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