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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的爱与哀愁-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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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惊涛看着她,看了很久,很慢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离开他!” 
      苏惊涛摇头。 
      “离开他!” 
      苏惊涛还是摇头。 
      “那么,我会让他离开你!” 
      苏惊涛说,“亦轲成年了,伯母。他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洛式微定定地盯着苏惊涛,“那让他自己跟我说,我要听他自己说!” 
      30
      看到母亲与苏惊涛在一起,亦轲的脸色变得刷白。 
      终于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母亲问:亦轲,这一切都是真的? 
      进门的那一刻,母亲其实就已明白,门口放着亦轲的鞋子,衣帽架上,挂着亦轲的外套,桌子上有亦轲的马克杯,墙上挂着亦轲的照片,沙发上放着亦轲的手提电脑,甚至空气里都飘着亦轲惯用的洗发水清淡的香味。 

      可是母亲还是不能相信,她养了二十二年的儿子,她优秀的天才的儿子。 
      她以为她了如指掌其实并不的儿子。 
      亦轲已平静下来,说,“是。” 
      “你疯了,亦轲,你会毁了自己的。你还要继续念书,你还要出人头地,你还要为妈妈争光。” 
      “可是我更想做的事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爱?亦轲,妈妈告诉你,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最靠不住的一件事,只有妈妈的爱,妈妈的爱是真的,是你可以依赖的。” 
      可是你的爱让我窒息,你的爱差点儿把我推向深渊。 
      母亲脸上凄楚的神情,让亦轲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 
      母亲走上前来,摸索着亦轲的脸,一手湿的冷汗。 
      “亦轲,这样是不对的,是变态的。离开他吧,啊?” 
      亦轲摇摇头。 
      “如果您认为的变态能给我带来幸福,我宁可做个变态!” 
      亦轲一字一字地说。 
      母亲的面容逐渐扭曲,眼内是汹涌的疯狂。手指逐一从亦轲的眉眼间划过。 
      “你是如此地让我失望,你是如此地辜负我!“ 
      说完推开门,冲了出去。 
      亦轲略一愣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人也跟着冲了出去。 
      苏惊涛也跟着冲了出去。 
      母亲的身影飞速地往楼上奔去,快捷得不象一个中年妇女。 
      这幢居民楼有十五层高。 
      苏惊涛腿打着颤,几乎迈不动步子。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终于,亦轲在第十二层的楼梯口抱住了他的母亲。 
      母亲猛烈地挣扎,无声地挣扎。 
      亦轲死死地抱住她,母亲的手肘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亦轲一吃痛,松了手向后倒去。 
      赶上来的苏惊涛正好看到亦轲从高高的楼梯上滚下来,摔在他的脚边。 
      他的脑中刷地一片空白。 
      已有邻居闻声跑了出来。 
      苏惊涛慢慢地蹲下去,亦轲亦轲,他不敢碰他,你伤在哪儿了?你伤在哪儿了? 
      亦轲不答,人却还是清醒着的。 
      苏惊涛跪在他身侧,对旁边的人说: 
      “拜托,拜托,哪位帮我叫一下救护车,拜托你们!” 
      他轻轻地扶摸亦轲的头发。 
      “亦轲,亦轲。” 
      亦轲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轻轻地翕动。 
      苏惊涛把耳朵凑上去,听得他说,“惊涛哥,我好。。。痛啊!” 
      苏惊涛说,我知道,我知道,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我们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亦轲的嘴里突然涌出一股鲜血,苏惊涛颤抖着用衣袖去擦。 
      几乎是瞬间,衣袖就红了。 
      母亲站在梯梯口,如泥塑木雕一般。 
      远处,救护车呼啸着而来。 
      救护人员把亦轲抬上车的时候,他已经神智不清。 
      苏惊涛死死地拉着他的手,“亦轲,不要睡,亦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要睡!” 
      亦轲还是渐渐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31 
      洛亦轲睡了好长的一觉。 
      他觉得很累很累。 
      多好。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好象回到小时候,一个冬天的星期天早晨,天很冷,亦轲醒来时看见妈妈坐在床头,在给他打一件毛衣。 
      年青的妈妈,俊俏柔和的眉眼在看到他醒了之后突然变得苍老而严厉起来。 
      “轲轲,你该起床了,今天还有课呢。不可以睡懒觉哦。” 
      不,不要,妈妈,我好累,还想睡一会儿。 
      妈妈冲他俯下身来,轻轻地吻着他的眉眼。 
      干燥的嘴唇,滚烫的温度。 
      亦轲想,啊,妈妈是很久很久没有吻过他了呢。 
      正在诧异间,妈妈的声音变成了一把男声。 
      “轲轲,轲轲,别睡了好不好?醒醒好不好?醒醒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只有一个大傻瓜,才会这样一次一次地问他。 
      是苏惊涛。 
      亦轲想对他说,别急别急,我答应你,我不睡了。 
      很费力很费力地,亦轲睁开眼。 
      模糊中对上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睡美人,你总算醒了,你睡了两天了。” 
      充满关爱的声音,水流似地缓缓渗入亦轲的耳中。 
      慢慢地找到焦距,亦轲看见苏惊涛满是胡茬的脸。 
      亦轲用力抬起手,用手背蹭蹭那张脸。 
      “这是谁啊?真。。。邋遢。” 
      苏惊涛一把抓住他的手,眼里满满是是惊恐的神色。 
      “轲轲,你是不是失忆了?你。。。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亦轲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声音低不可闻,“你以为演电视剧哪。。。真傻啊。。。苏惊涛。” 
      苏惊涛呵呵笑,又叹一口气,把脸埋进亦轲的手中。 
      麻药的效力还没有完全退去,手指上尚有微微的肿胀的感觉。 
      亦轲把手抽出来的时候,看见指尖上挂着两颗水珠。他轻轻握起了拳,把那两滴水收进手心。 
      苏惊涛摸摸亦轲软软的头发,“轲轲,闭上眼好好休息。” 
      亦轲疲倦地闭闭眼,又睁开,“我妈呢?她现在怎么样?” 
      苏惊涛神色微微变了变,“她。。。她没事。没什么事。” 
      亦轲拉住苏惊涛的衣袖。 
      “苏惊涛,是你的智商一百九还是我?告诉我,我妈她怎么了?” 
      苏惊涛只觉得自己口中干燥得象粘住了,很慢很慢地说: 
      “她,她的情绪有些问题,她现在。。。在。。。脑科医院。” 
      亦轲大睁着眼,定定地看着前方,墙上一幅大大的静字,血也似的红。 
      “苏惊涛,”半晌亦轲轻轻地说,“求你带我去看她。” 
      “不行,”苏惊涛说,“你的左腿骨折了,断了的一根肋骨伤了肺叶,而且,你还有脑震荡。轲轲,你现在不能动。” 
      “求你!”那么软,那么无力的声音。 
      苏惊涛咬着牙说,“不,不行!” 
      亦轲不说话了,只觉得头有千斤重,身子却是轻飘的,仿佛悬在半空,踏不着地,渐渐地又昏沉地睡去了。 
      醒来的第二天开始,麻药的效力完全过后,亦轲开始被无尽的疼痛折磨。 
      多半时间,他咬着嘴唇硬挺着,不声不吭。 
      苏惊涛只有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不断地抹去他一额一额痛出的冷汗。 
      亦轲会侧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雾气蒙蒙,哀哀地望着苏惊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惊涛去单位请假,他对李处说,有个很亲的人伤得很重,他一定得去照顾他。 
      李处说,“搞什么你?谁听说警察可以请这么长时间的假?我开除你!” 
      苏惊涛说,开除我我也要请假,您行行好,过后我玩命给您干活。 
      李处叹一口气,“什么屁话,给我干?我给谁干?你也不用跟我来这套,假是请不得的,就说我让你执行一个特别的任务去了,别在外面给我说漏了嘴。” 
      苏惊涛说,谢谢谢谢谢谢。 
      全单位只有李处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他的事。 
      李处说走吧走吧,让你家老爷子我的老领导知道了,他怕是要把我拉出去枪毙。 
      苏惊涛日日夜夜地陪着亦轲,人一下子瘦了好多。 
      可是也比不过亦轲消瘦的速度和程度。 
      亦轲的脑震荡很严重,最直接的反映就是他头晕,任何流质吃下去,不到五分钟又悉数吐出来。 
      可是他还是努力往下咽。 
      苏惊涛知道他的心事。他一天一天给他做了吃的,一点一点喂到他嘴里,再看他一口一口吐出来。 
      整整一个星期。 
      亦轲瘦成了一幅骨架,他睡着的时候,苏惊涛常常看着他脖子上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青细细的血管,看着看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两个星期之后,亦轲终于有了明显的起色。 
      苏惊涛向医院租了一幅拐仗,偷偷地把亦轲带了出去。 
      32 
      脑科医院附设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掩在一片深浓的松林之中,松涛阵阵,在夏末初秋更显得凉爽,亦轲只觉冷气森森,连打了两个寒颤。 
      苏惊涛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给他穿上。 
      两人等在病房外的时候,亦轲不住地发着抖。 
      母亲穿着蓝底白条的病号服背对着门坐在窗前。 
      亦轲拄着拐仗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母亲的脸削瘦了许多许多,下垂的眼角和嘴角,倒使她的面容减少了以往那股凌厉之气,一头头发都已是完全地灰白了。 
      亦轲轻声叫一声“妈”,声音已是哽咽。 
      苏惊涛拿来椅子,扶亦轲坐下。 
      亦轲抓住母亲的枯瘦的手,“妈,妈,我是亦轲,我是轲轲啊。” 
      母亲的目光依然木木地盯着窗上印出的一角羽白天空。 
      苏惊涛在一旁向医生询问情况。 
      医生说,刚来的两天,病人的情绪很激烈,有狂燥的倾向,这些日子安静得多了,只是,再也不认得人了。 
      亦轲不死心,不相信,一遍一遍地叫妈妈,妈妈。 
      母亲动也不动。 
      她被困在一个灰暗的世界里没法走出来。 
      也许,她的灵魂隔着沉沉的灰色雾霭悲伤地看着心爱的哀哀呼唤她的孩子。 
      亦轲把头埋在她的膝上,“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苏惊涛走过去,蹲在亦轲的身边,“轲轲,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他记得前不久刚刚和亦轲说过这句话,事隔不过两三个月。 
      苏惊涛觉得手下骨架突兀支离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不堪重负的脆弱,却要抗起如许的苦难。 
      三个人就这样坐了许久许久。 
      苏惊涛说,轲轲,该走了,你得回医院去。 
      他不断地扶着亦轲紧握母亲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几乎痉挛的手指,不敢用力却不得不用力。他怕再下一秒,崩溃的人会是亦轲。 
      扶抱着亦轲走到门口的时候,母亲突然叫: 
      轲轲,轲轲,轲轲。 
      亦轲跌跌撞撞地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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