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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一摔,他倒进沙发里,还死皮白赖地笑:“衣服是我剥的,东西是我拿的,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不干,其他人来,他一身的伤还少得了?而且不就是怕他真出事,我才回去的吗?结果怎样?好心没好报!切!”
“其他人?”我仍很怀疑地瞪着他。说起来他还是受命于人?
“呵呵,你不知道吧?旁边初中里的几个人盯他很久了,他太惹眼。不整他整谁?”又是这句!从小到大,“太惹眼”就像他的标志,怎么揭都揭不掉。如同他生来的罪过!我的心慢慢沉下去,满腹的滋味酸酸涩涩,说不清楚。
“一开始,我也不算认得他们,顶多见过几次,我还想好好上学呢,跟他们不一样。后来他们找到我,说我们有门卫,进不了我们学校,让我把沈雨浓拐出来,有好处大家分。我没答应。因为看他是你弟,你又宝贝得要死,我想还是别惹麻烦。结果你天天跟他一起上下学,偏偏有天给他落了单,就给那些人扯走了。我紧跟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给人搜身了。不过说起来好好笑,他们费了半天劲,才找到8分钱,气得要死,当场就要撕他的书!他急得跳起来,说我的橡皮铅笔都是从美国带回来的,都给你们!那些人才算是放了他。不过要他三五不时地进点贡。我看他也挺倔的,马上就要开顶,就过去帮他打圆场,说以后不如我负责,拿了东西再转交各位大爷,他哥是我们班同学,这事我包了。否则事情闹开了,对大家都没好处。嘿嘿,你是不是平时管他管得特凶?他根本不敢让你知道这事,让我千万不能告诉你。”他话太多,说完一口气把一杯水都喝了,又皮皮地递过来,“哎,你家有可乐吧?那东西太贵,我就喝过几次。你们家这么有钱,肯定有,给我来一杯吧。”
“有也不给你喝!”他说到那里我已经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敌敌畏给他。
“切!真小气。那算了,我可走了。”他作势站起来,慢慢地伸个懒腰,看我还没反应,又嬉皮笑脸地,“就一杯。我保证,什么都说,好不好?沈烟轻……”
我头回见他这种霸王也会求人,有些惊讶,而且向来吃软不吃硬,冷着脸去冰箱拿了一罐丢给他。他像拣到什么宝贝似的,惊喜莫名地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开了,在开口舔了舔,大大喝了一口,便心满意足得跟什么一样。
可乐在当时虽然还不是十分普遍,但毕竟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一罐易拉罐就把他乐成这样,我就猜到他家家境不会太好。
他几百年没喝过这东西似的,一副享受得不行了的样子,害我都觉得那东西给他喝得好象真的很好喝,他才咂咂嘴,想起我来了似的,嘿嘿地对我笑了两声。
这个样子的他,没有霸气,也少了些凶横,就像我身边最普通的同学,也有着青涩未脱的稚气。我对他的观感一下有了些改变——他变得没有这么可恶了。
也许,也因为我也才不过是个容易被打动的小孩吧。没有什么所谓坚定的立场的小孩而已。
他也许是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真的挺喜欢这个的。呵呵,算了,接着跟你讲吧。否则你又要嫌我烦了。”
“又要”?我什么时候嫌过他烦?跟他都没说过几次话,他不是搞错人了吧?算了,不管这个,先把重要事情弄清楚——
“前天,那帮人的头儿打电游输得挺惨,又觉得从你弟那儿每天只有几毛钱和一点小文具,卖不了几个钱,所以昨天要来次狠的!我也是没办法,昨天放学的时候校门口人太杂,门卫一没留神,居然给他们混进来了。他们直接要我带他去厕所。去了那儿我才知道他们要干吗。那么多人,又个个比我高比我壮,你说我不做行吗?你弟倒还挺有胆子,发现不对,转身想跑,结果给堵回来了——”
“你们打他了?把他头磕成那样?”说起来我就来气,这些初中生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学生,不要脸到家了!
“没打他,我留心着呢,尽量护着他。可就是他跑得太急,那些人从后面一拉,他手给扯住,身子飞回来磕到墙上……他也挺可怜的,这几天早餐都没吃,把钱省下来给他们,结果身子轻飘飘的,像能飞似的。其他的伤是挣扎的时候留下的,后来我劝他死心了。这次完了,也许他们就不找他麻烦了,他才肯给我脱的。”
我们早读都特早,基本上都是第一节课下课了才有时间去学校小卖部买早餐。这个我没法盯,也没想过会有什么不对。原来他得这样……妈的!我又想杀人了!
“哎哎,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是很关照你弟了啊,你有本事对那些人横去!别要杀人地盯着我!”他又低头猛喝他的可乐,我用鼻子哼了声,没说话。
“不过你弟那一身都是名牌啊,他们赶这么急还能卖这么高,啧啧!你平时穿的这么灰不溜秋的,其实也是吧?呵呵,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眼的。”
一团从昨晚就硬被我压住的火在他这句话之后有熊熊之势,慢慢地从心底烧上来,我想我的脸在几十秒后就能比西红柿还红得透。我觉得全世界都在指着我说我是天底下最卑劣的哥哥!
是,因为他本来就很显眼,无论穿什么都一样,所以我给他最亮眼的东西,自己却安然地隐藏在他耀眼的光芒之后。
其实我根本没什么本事,怕出风头怕引人注目,就只在家里作威作福,只敢对他一个人凶,对会有的麻烦却怕得要死——我是混蛋!我是孬种!我是胆小鬼!沈雨浓摊上我这种哥哥真是悲哀!
像吹得圆鼓鼓的气球一下被戳破了,我无力地颓坐下来,王烨竟还会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边喝可乐。
“你今天到底来干吗的?”羞愧难当,我恨不得这人立刻人间蒸发!
他先一口气把可乐喝了个底朝天,满足地打了个嗝。“又嫌我烦了吗?”
“什么‘又’啊‘又’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烦了?!莫名其妙!”
他的动作忽然停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竟从脚跟开始泛寒气,直觉地想起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鹰。
“你真的不记得了?呵呵,也是,我这种人,当然是越快撇清关系越好。”他又开始自言自语,我更是奇怪地瞟他。“那次我也是过来问你作业,你当时不知吃错什么药,回头就对我吼了一句,别烦我!那股火气连我都被吓到了。心想,沈烟轻啊,没想到你还真有种,连我都敢吼!我以为你起码会道个歉吧,谁知居然看都没看我一眼,背起书包就走。酷哦!”
有这种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大概当时正在为沈雨浓那头猪生气,根本没在意后面是谁。
“然后我就注意到你了。发现你这人,怎么讲,很……平时闷声闷气的,其实也是个狠角色!便对你满有好感了。嘿嘿。”
狠角色?他还真是夸奖了。我撇过头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对你弟挺照顾啊。”他像怕我听不到似的,大声表功。
我赶紧一挥手:“我没聋,你给我小声点,小雨在睡觉!”
他不在乎地笑,声音倒压小了:“哎,你对你弟真是疼到骨子里,我没话说了。所以不如这样,我来罩你弟!保他平安无事!”
“你?你干吗这么好心?”我到底还是小孩子,没往多的地方想,只是纯粹的好奇。
“嘿嘿,我本来就好心嘛,怎么样?”他又很厚脸皮地痞笑。我终于开始怀疑。
“哼,什么条件?说吧。”
“每个月20块。”他看我脸色一变,赶紧说,“反正你们家这么有钱,你也不会在乎这么点钱吧?”
“我没这么多钱!而且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我根本不考虑,太荒谬了!
每个月20块!我自己都不可能拿到这么多钱。老爸管我们用钱管得特严,除了买早餐拿钱总是要申诉理由的。学校要买的东西也要有老师发的单子。我是自己存了一点过年私攒下来的封包,但没打算拿来交小雨的保护费用。而且,我为什么要让他保护小雨?这次的事他也有份!没告到公安局去都算对得起他了,还想要钱?真是无耻!
他还要再说:“你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而且这点钱,你总会有办法的……”
我的脸黑得吓人,看向他的时候他竟已经不敢出声了。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请你出去。”
“沈烟轻……”他喃喃地窝在沙发里没动。我过去拉他。“喂,你……你会后悔的!你难道不怕那些人再找你弟麻烦?”
“我是他哥,我罩他!而且我爸妈已经去学校了,那些人识相的就自己小心点,否则被送进少管所也不是不可能!”
“你有毛病啊!”他跳起来,像看到怪物,“闹到公安局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他们就那么几个人?送走了这几个,你弟和你就别想安宁了!蠢死了!你很能打吗?你罩他?切!”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干吗要在这里被你这个小流氓说啊?给你罩我弟,他不死得更快?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极端鄙视地望着他,他恼怒得脸都红了。
“你、你……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求你,我是来跟你商量的!如果、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同学的份上,我、我才、才懒得管这么多呢!哼!”
“那你就是多管闲事!我们不需要!你给我走!”我把他硬拉向门口,他巴在沙发扶手上跟我较劲。我们两个像拉拔河,我也跟他犟上了,不信他敢在这里跟我开打。
可是他没有跟我动手,被拉得急了,忽然爆出一声:“我、我妈不在了!”面红耳赤的,被我专注地一看,立刻低了头,掩饰着少年人的怒火和羞愧。
我是被他那声吓得停住的,看他的神情有异,不自觉地便松了手。不在?“不在”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向后的力道让他“啪”地坐到了地板上,他也没站起来。只低着头坐在那里,浑身充满了孤独的味道。
他就一直坐着,头低低地垂着,像是有千斤的重量。我也有些茫然,就以那个姿势呆呆地站着看他,用一种我并不自觉的俯视的姿态。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真可怜!
沉默。
谁也不出声。
我不知道现在说话好不好,毕竟我所受的家教是要尊重别人的悲伤的。
他应该是在悲伤吧?我想。
怪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扩散到整个屋子里,我忽然觉得有些压抑。11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要让人窒息的气氛。
有个人,在我面前展示了他的脆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