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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静了一会儿。
树叶沙沙响,落在裙裾上的影子也抖动起来,一如她不稳的心绪。
半晌,谢琰又开口:“很小的时候,我记得阿姐你说过,亲亲只能对未来的夫人做。”声音竟然难得地带着些微笑意,和淡淡的怀念。
“那时候,你给我擦头发,还亲了我一口。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换我亲一口阿姐呢。”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其实,在我懵懵懂懂,不懂得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的声音缱绻,无限温柔。
“……”
“从你从悬崖救下我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了。”谢琰伸手抚摸着门上的雕花,轻声道,“之前我想了很久,这是什么感情。我以为这是亲情,是习惯,是依赖,但是,当我看见你和谢若璋在一起时,我会苦涩,会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看见你和大哥在一起谈笑,我会羡慕你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从前,我知道自己地位低贱,说出口这件事我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谢琰。我简直高兴坏了,我觉得上天终于也有一次眷顾我。有了谢琰这个身份,我便能建功立业,在短时间内建立与谢若璋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地位。堂兄说我在战场上,采取的是奏效却不要命的打法。尽管受伤是家常便饭,可我却因此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强大起来,我不后悔,甚至甘之若饴。因为,我怕晚一些回去,阿姐就会被抢走了。”
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他停顿了很久。
直到霍长乐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的时候,谢琰复又轻笑一声,故作轻松道:“嘿嘿,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几年。在你心里,我永远只能当你弟弟罢。阿姐眼下……已经喜欢上别人了。”虽然他嘿嘿地笑了,但是笑声比哭还难听。
“……”霍长乐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有些莫名的难过,忍不住把手放到了门的雕花上。
隔着一道门的两人,却像是隔着天堑。
谢琰站在门外两步开外。凭着极好的耳力,他知道霍长乐就在门的另一边,只要他推开门,便触手可及。只是,由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同一个僵硬的动作,未逾越一步。
手脚逐渐冰凉。
他本来没打算说那么多,只是一旦开了口,便停不下来,只怕停下来之后是一片难堪的尴尬。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方才说了那么多,她也依然一字不发,不见悲喜,态度不可窥测。
难道说,自己当真不可饶恕到这个地步?
他心中微微一恸,“其实,如今我有些后悔那日那般冲动。如果我不是那么冲动,我们现在还是从前那么亲密,你还会叫我阿容,即使……是以你永世也不知晓我喜欢你为代价,也无所谓。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便好。”往后大概不可能了罢。
想来想去,能说的都说了,他微微一叹息,便转身离去。
没想到刚转身,一声叹息就从门后传来。
谢琰心跳微微一滞。
霍长乐轻声地一字一句道:“阿容,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就像姐姐喜欢弟弟那样子。”
“……”
“自我带你回府那日起,我便一直都把你当成亲近的弟弟。你不需要和大哥比,不需要和任何人去比,你在我心里是无可取缔的存在,是陪伴我一路走来的……亲人。”霍长乐顿了顿,轻声却坚定地道:“在你心中,我很重要。而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即使是回绝,我也要堂堂正正地说出口。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弟弟。”
终于说清楚了。
外面陷入了寂静,仿若无人。
只是,霍长乐知道,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漏地进入了他耳朵里。
她也知道,谢琰很难过,可即使是回绝,她也不愿意搪塞过去,她要堂堂正正地回答他,因为——这是对他的尊重。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他的声音:“嗯,阿姐还愿意叫我阿容,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霍长乐没有看到,门外谢琰清丽的脸上,晶莹的泪珠正无声地从眼眶滚落。一颗又一颗,宛若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流淌着。
他还太小,不懂得如何消化这种失落和悲伤,不懂得长久作为信念支撑自己的希望落空后该如何自处。自记事起已经很少流的泪水,此刻竟成了宣泄悲伤的唯一途径。
他咽了咽唾沫,胸膛快速起伏,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哽咽一样,轻声道:“无论阿姐决定做什么,我今后都会作为你的亲人,永远支持你。阿姐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碧落黄泉,生死追随。一生不变。”
霍长乐心中微微一震,半晌,低下头扬起了一个有些苦涩而释然的笑。
傻孩子……
“那么,阿姐,我这就走啦。”他故作轻快的声音,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模糊。
“……嗯,万事小心。”
瞧见那个影子远去,霍长乐才脱力一般慢慢滑坐在地。
有道长痛不如短痛。她这一步,总归是没有做错的。
时光能冲淡许多东西。但愿他下一次归来之时,他们还能笑着共聚。
久别又逢君
翌日。
霍长乐应谢瑄的邀约,一同去太庙求签。谢瑄说那里有个很灵验的青铜大鼎,只要往那里插上一炷香,再虔诚还愿,必定能心想事成。此番也可以顺便为霍长乐的亲事积福。
对于这些略带迷信的事情,霍长乐一向并不热衷。只是,横竖那日也是无事可做,去去也无妨,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也不会扫了谢瑄的兴致。
本以为一同去的就只有她与谢瑄两人,没想到那日来接她的马车竟然有两辆。谢瑄在前面一辆的马车窗处撩起帘子,指了指后面的马车,示意让霍长乐坐到那里,顺便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看见这个熟悉的笑容,霍长乐瞬间明白了第二辆马车中是谁。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是心里的雀跃却好像夏日暖阳一样,层层铺洒,熏染,蔓延,就连这寒秋也冷不了半分。
几天没见,终于又能见面了呢。
思及此,她便快步走向马车,等她轻轻扶着扶手步上阶梯时,帘子边缘忽然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紧接着,帘子被轻轻撩起,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
霍长乐的心怦咚一跳,就像慢镜头似的,目光缓缓上移。
外面的阳光洒落在谢若璋的衣裳上,洒落在他形状极美的唇上,幽黑深邃的眼睛上。一头青丝乌黑得似乎泛起了墨绿色的光泽。
“长乐,你来了。”他微笑,伸手扶了她进来。
与其说是扶,倒不如说是轻拉。
于是,霍长乐便有些不稳地落入了他的怀抱,帘子瞬间便放下了。
马车徐徐前行。
马车内。
霍长乐一摔到他的怀里,脑子转得有点晕,便撅起嘴,瞪了他一眼。
说起来,从前的她是不会做这些略显孩子气的撒娇举动的。只是这一年完全是被他宠得多了,整个人的心理年龄似乎在不断倒退中,会不知不觉便做出与这个身体的年龄匹配的行为,比如说撒娇嗔怪。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谢若璋是非常宠她的,尽管她不像小孩子一样撒泼任性,可是感受到的溺爱却一分也没少。
不过,在年龄上,他也比她这具身体大了十年吧……而她眼下摆在现代,整一个未成年少女。谢若璋与她在一起,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思及此,她觉得有些好笑,便低下头偷笑起来。
看她笑得如同偷腥的狐狸,谢若璋好笑地低下头,宠溺怜爱地啄吻她的唇。
霍长乐一愣,手抓住他的衣襟,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仰头回应起来,就像是陶醉慵懒的猫。
片刻终于分开,她似乎有些云里雾里,水润的双眸无辜地看着他。谢若璋搂着她腰部的手微微一紧,忽然猛地用力把她按倒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因为有软垫,所以并不痛,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惊了一惊而已。
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她的双手便被按在头两旁,温凉的唇堵住她微张的唇,紧接着,舌头长驱直入。
口腔里是纯男性的味道,唇舌柔软却极具占有欲。
舌尖戏耍,舌尖轻轻在她牙龈上画圈。所发出的濡湿的声音又没入了车轮碾压的响声中,隐隐约约才能听到。
就在这时,他忽然将舌深入了她的喉咙,重重舔压。拜前世一些小说所赐,霍长乐对这种深喉吻略有一些了解,据说这是一种非常霸道而具有占有欲的吻。尽管这种吻会给人一种不舒服的侵略感,只是她却不想反抗,反而全身心都奇异地充满着一种被占有的安心感。
头脑空白,思绪放空,闭上了眼睛,眼前却仿佛绽开了灿烂的白色烟火。迷迷糊糊中,她恍惚地想到,她已经试过被他拥抱着亲,坐在他腿上亲,压在墙上亲,压在船板上亲,还有让她坐在他房间那张檀木书案上亲……如今被压在马车上亲也是第一次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停下了,双唇微微分开的间隙拉出银丝。霍长乐微微张开口喘气,瞧见近在咫尺的他的唇,神差鬼使地抬起头,轻轻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谢若璋微微一怔,接着嘴角含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是不容错辨的纵容和温柔。
对视十秒。
他的脸皮堪比铜墙铁壁,即使刚刚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情,他也能悠悠含笑地眯起眼睛看着她,而且一瞬不移。
近在咫尺的凝视,终于让霍长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忽然有些好笑地觉得,他们之前一年的时间都只是在互有好感不断升温而已,真正要论恋爱,应该是这些日子才开始的吧。两人这段时间的表现,跟现代那些热恋期的男女又有何不同?
一如既往地亲够一轮,霍长乐才坐起来,想了想,又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了他的腿上,脸色有些不郁。
尽管在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是进退有度、面带微笑的,可是到了亲密的人面前,便会卸下自己的伪装,毫不掩饰自己的郁闷。
“娘子可是有烦心事?”
“……只是最近有些心烦罢了。”霍长乐轻声道。
听到这里,谢若璋挑挑眉,却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她滑落在脸颊上的发丝绕在耳朵后面。
尽管无声,却是安抚。
呼吸着他衣襟上隐隐约约极其好闻的幽香,霍长乐轻轻合上眼睛,感受到他轻轻地抚过自己发丝的手指。连日以来焦躁不安的心,似乎也平复安定不少。
谢琰一事,看似烦闷焚心,但眼下她却奇异地觉得,既然讲清楚了,心结的彻底解决,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看来,谢若璋身上真的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未见到他之前,她是烦闷不郁的。见到他之后,心境却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不由想起一句从前在书中看过的话:吾心安处,便是归处。
他的身边,便是归处。
马车徐徐前进,终于到达太庙。实际上,太庙位于边淮列肆的西北方,又接近百官府舍,距离丹阳郡城并不远。
霍长乐戴上了幂篱,下了马车。原来方才谢若璋之所以会在马车内,是因为要替谢安督策事务,顺路乘搭而已,方才便已经在半路下车了。
谢瑄也戴了幂篱,只是那八卦兮兮又有些暧昧笑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