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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来临,夜幕笼罩着群山。这时,一位老人蓦然出现在少女面前。那
老人银须垂在胸口,白发披在双肩,右手握着一把带齿的长镰。他开口说道,
那声音好像海啸:
①
“叙利亚你好!”
少女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又是惶恐又是伤心,不禁声音发颤地问道:“时
世老人,现在你又找我做什么?”
随后,她又指着自己的羊群说道:
“这群羊曾是满山遍野,现在就剩下这可怜的几只,它们不过是你贪婪
的野心留下的残品。难道你还要从中再掠去一些吗?
“这儿原是芳原绿野,是你的铁蹄把它践踏,变成一片干旱的荒地。我
的羊都曾经是吃着香花芳草,流出的乳汁洁白、甘美;如今它们都空着肚皮,
为了免于饿死,去啃树根和荆棘。
“时世呀!你要当心上帝的惩罚,离我远些吧!想起你的不公,我就不
禁厌恶这人生;你的镰刀凶残无比,使我觉得活着还不如死去。
“请你别再扰乱我的清静!让我独自一人在这儿饮着悲愤的泪水,呼吸
着哀伤的气息!时世呀,你到西方去吧!在那儿,人正在张灯结彩,欢度节
日。你让我在这儿,在为你举行的追悼会上放声号哭吧!”
老人把镰刀藏在了衣服里,用慈父般的目光看着少女,说道:
“叙利亚!我从你那儿取走的仅是我馈赠的一部分。而我从不是强取豪
夺,只是暂时借去;我遵守信义,定会归还给你。你要知道:你的姐妹——
别的民族的一些福气,是用了原属于你的荣光,她们的权利也是穿上了原属
于你的外衣。我同公正本是两位一体,因此我原先赠予你的,也应给予你的
姐妹。否则,我无法让你们对我同样热爱,因为热爱只能平等相待。叙利亚!
你同你的邻居埃及、波斯、希腊一样:他们都有同你的羊群相似的羊群,与
你的牧场相似的牧场。叙利亚!你所说的衰落,我把它称之为必要的沉睡,
随之而来的将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因为花儿只有枯死才会有重生,爱情
只有离别后才会变得更加炽烈。”
老人走近少女,伸手说道:“先知的女儿!让我们握握手吧!”
于是她握住了老人的手,泪眼模糊地瞧着他说:“别了!时世老人,别
了!”老人回答她道:“再见了,叙利亚!再见吧!”
说罢,老人像闪电般地消失了。姑娘召唤着她的羊群,喃喃地说道:“会
再见吗?能否再相见呢?”
(仲跻崑李唯中伊宏译)
①
叙利亚:此处系指历史地理上的大叙利亚,包括叙利亚、黎巴嫩、约旦、巴勒斯坦等。
… Page 239…
往昔之城
纪伯伦
人生携我仁立在青春的山坡上,并示意我向后张望。于是我见到一座城
市,奇形怪状,坐落在一片原野上,那原野香雾空濛,紫霭升腾,天光云影,
一片奇景。
我问:“那是什么地方呀,人生?”
她说:“你仔细瞧瞧吧!那就是往昔之城。”
我仔细地观看,于是我看见:
行动学院坐落在那里毫无动静,好像一些巨人沉睡不醒,言语寺院的周
围游荡着一群魂灵,他们时而绝望地呼喊,时而又像希望在歌咏;宗教的庙
宇,是信仰把它们建起,怀疑又把它们夷为平地;思想的尖塔高耸向天宇,
好像一群乞丐的手向天上伸去;兴趣的街道伸向四方,犹如河水在山谷中流
淌;机密的仓库由隐匿看守,然而却遭到探询的盗贼窃取;进取的城堡,由
勇敢建成,却毁在畏惧手中;梦想的大厦,夜晚把它修饰得壮丽无比、清醒
却使它变为一片废墟;潮小的茅屋,是软弱在里面居住;孤独的大礼拜寺中,
仁立的是自我牺牲;知识的俱乐部里,智慧让灯烛辉煌,愚昧却使它暗淡无
光;爱情的酒馆中,情人喝得大醉,空下来时却又让他们下禁惭愧。人生的
舞台上,生活在演出一幕幕的戏,然后死神来临,结束了这些悲剧。
这就是在昔之城,时现时隐,既远又近。
人生在我的面前,说道:“随我走吧!我们已经站了好长时间。”我问:
“到哪里去,人生?”她说:“到未来之城。”我说,“请等一等!我已经
累得寸步难行。岩石磨破了我的双脚,艰难险阻使找筋疲力尽。”她说:“要
向前进!停止不前就是胆小、怯阵,只回顾往昔之城就是愚昧、蠢笨。”
(仲跻崑李唯中伊宏译)
… Page 240…
我是掘墓人
纪伯伦
在生命之影的山谷,那布满骷髅骸骨的地方,在雾色迷茫、群星隐没、
充满疑惧的寂静夜晚,我孤身只影,蹈蹈而行。
那边,在斗折蛇行,像罪人之梦一般流淌的血泪河畔,我停下脚步,倾
听着幽灵的私语,凝视着子虚乌有。
夜半,幽灵成群结队走出它们的巢穴。我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转首望去,一个高大可怕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我大吃一惊,连忙高声喝问:
“你要干什么?”
他目光熠熠,有如灯烛,看着我。然后用平静的声调回答道:“我不要
什么——我要的是一切。”
我对他说:“让我做自己的事,你走你的路吧。”
他笑道:“我走的路正是你要走的路,你在哪里走,我就在哪里走;你
在何处停,我也在何处停。”
我说:“我到此处是来寻幽求静的,让我孤独自处吧。”
他却说:“我正是孤独本身,难道你怕我不成?”
我说:“我并非怕你。”
他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像风中的芦苇瑟瑟发抖呢?”
我说:“这是风儿在和我的衣衫嬉戏,不是我——是衣衫在抖动。”
他哈哈大笑,那声音犹如狂风呼啸。笑毕,他又对我说道:“你真是一
个胆小鬼!你害怕我,而且害怕自己——你的恐惧是双重的。可你,却用比
蛛丝还要细弱的欺骗,企图向我隐瞒这一点。因此,你叫我好笑,又叫我生
气。”
说完,他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我一面审视着他那令人生畏的面孔,
一面克制着自己勉强坐下。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仿佛过了一千年,他轻蔑地望着我,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①
我答道:“阿卜杜拉”
他叹息道:“‘上帝的奴仆!上帝的奴仆何其多哟!而上帝又会因他的
奴仆们受多少累啊!你为何不把自己称做 ‘魔鬼的主人’、从而在其不幸上
再加上一个不幸呢?”
我说:“‘上帝的奴仆’这个可爱的名字,是家父在我出世之日给我起
的,我决不用别的名字来代替它。”
他叹道:“孩子们的苦难寓于父辈的赏赐之中!谁不拒绝父辈和祖辈的
恩赐,谁就将成为死人的奴隶,直到最后自己也变成一个死人。”
我低下头,暗自琢磨着他的话,眼前浮现出与他这些真理相似的某些梦
幻画面。这时他又问道:
“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说:“写诗,并传扬它,我对生活有一些看法,就把这些见解呈献给
世人。”
他说道:“这是一种古老而陈旧的职业,于人无益,也无害。”
①
阿卜杜拉:意为“上帝的奴仆”,是阿拉伯人常用的名字。
… Page 241…
我问:“我的日日夜夜如何度过,才会对世人有所裨益呢?”
他说:“你可以把挖掘坟墓当做职业,这是一件令活人高兴的事,这样
做可以使活着的人们摆脱那些堆积在他们房舍、法庭和庙堂周围的死尸。”
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房屋周围堆放着死尸啊?”
他说:“你是用虚幻和迷误的眼光去看的,你看到人们在生活的风暴面
前发抖,便以为他们还活着。其实,他们从出生之日起已经死去了,只是尚
未找到埋葬他们的人而已,故此一直被弃置在地面上,散发着恶臭。”
这时,我的恐惧减少了一些,便问:
“我如何辨别死人和活人呢——既然二者都在风暴中抖动?”
他说:“死人在风暴面前战栗;活人则与风暴同行,他奔驰向前,除非
风暴平息,他决不会在中途停步。”
这时,他用手支撑着头部,沉思着,露出了粗壮的臂膀,那坚实的筋骨,
像冬青树干一样,充满了力量和生命力。稍过片刻,他又发问道:
“你结婚了吗?”
我说:“是的,结过了。我的妻子是一位绝色美人,我很钟爱她。”
他喟然长叹:“啊!你的过错和灾难竟如此之大!婚姻不过是人在延续
力面前表现出的奴性而已!假如你想得到解脱,就休掉自己的妻子,独自生
活吧。”
我分辩道:“我己有三个孩子,大的刚刚学会玩球,小的还在呀呀学语,
你叫我如何处置他们呢?”
他说:“你可以教他们挖掘坟墓呵!给他们每人一把铁铲,然后就让他
们自己去干。”
我说:“我不堪寂寥,且已习惯于妻子儿女间这种甜蜜的生活。如果我
抛弃他们,那幸福也将把我抛弃。”
他说道:“一个人生活在妻子儿女中间,无异于一种被脂粉掩饰起来的
不幸。假使非要结婚不可,那就娶一位精灵之女吧。”
我极为诧异,便问:“精灵本无真实性可言,你为什么欺骗
他慨叹道:“年轻人啊,你真傻!只有非精灵才无真实性可言。谁不属
于精灵之列,谁就属于疑虑和混沌的世界。”
我问:“精灵女也有风雅和俏丽的么?”
他说:“她们有永不消逝的风雅和永不凋谢的俏丽。”
我说:“让我亲眼看一看精灵之女,我才相信。”
可他说:“倘若你能看见和摸到这位精灵之女,那我就不会让你和她结
婚了。”
我说:“要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灵女做妻子,这有什么好处呢?”
他解释道:“这样做有一种缓缓而至的好处,并能产生这样的结果,即
让那些只在风暴面前战栗而不与它一同前进的活物和死物全部灭绝。”